银昕

近日，总部位于美国旧金山的旅行房屋租赁平台爱彼迎（Airbnb）官宣了中国业务的调整：自2022年7月30日起，暂停中国境内游房源、体验及相关预订，出境游业务则不受影响。消息一出，“爱彼迎退出中国大陆”的消息迅速登上热搜。这个开辟了民宿行业新风潮的巨头，最终没能在中国复制海外市场的繁荣黯然离场。

国际巨头与中国市场错位

“我还是很想念平台推荐的那些客人。”5月26日，听到爱彼迎即将关闭中国大陆业务的消息后，浙江省义乌市某小型酒店蒋经理对《法人》记者回忆起与爱彼迎合作的过往，“我们酒店的客房没有在爱彼迎上架，但爱彼迎会根据客人需求，把人推荐到我们酒店来。我感觉，爱彼迎的中高端客户比较多。”

“爱彼迎的离开，不能只归结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5月26日，町隐民宿学院创始人刘汉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爱彼迎对“民宿”的理解，有自己的定义，其理念与中国市场现实情况存在一定出入。

Airbnb 成立于2007年，被称为“共享式民宿业态始祖”。在移动互联网不发达的年代，其以“共享”概念引领了全球完全不同于标准化酒店式的居住体验。2015年，Airbnb 进入中国大陆市场，2017年开始以“爱彼迎”示人。为了彰显总部对中国市场的重视，分管中国业务的联合创始人 Nathan Blecharczyk也起了一个中文名字“柏思齐”。

“共享式民宿”需要满足几个基本条件。首先，上线房屋是闲置的，不是专门用来短租的。此外，房屋的主人不是职业房东，而是真的住在这里。他们可能是画家、作家、诗人或从事其他职业的人，将闲置房屋拿出来出租给房客，让房客体会到当地的风土人情，这是与标准化酒店最大的区别。

通俗地理解，平台没有简单将出租房屋作为一项生意看待，而是强调“共享”属性。不过，爱彼迎的“共享式民宿”似乎在中国市场遇冷，因为中国各地很少有与“共享”概念契合的民宿产品。

刘汉捷介绍，中国市场大量职业房东或短租企业使用“民宿”概念做短租生意。这些民宿里没有主人，没有“共享”属性，事实上接近酒店业态，与爱彼迎所称的“民宿”不是同一种形态。

理想与现实的尴尬分寸

为了适应中国市场，爱彼迎上架具有“共享”性质房屋的同时，还提供很多“泛民宿”形态产品。在理想与现实中，拿捏着尴尬的分寸。为适应中国市场，爱彼迎尝试改变。

在中国大陆以外，爱彼迎一直采取双向收费方式，即向房东和房客都收取服务费，这个模式在国外被消费者充分接受，但没有获得中国消费者的认可。

“中国的消费习惯是，既然向房东付了房费，为什么平台还要再收一笔中介费？”蒋经理对记者说，随后爱彼迎进行了调整，中国大陆地区成为其唯一只向房东收取佣金的市场。

另一个改变是用户界面的设计。据了解，国外用户界面（无论是 PC 端还是移动端）基于搜索逻辑设计，尽可能不出现与搜索结果不相干的内容，但中国消费者上网类似于逛街，并无目的性很强的搜索逻辑，而是需要各种推荐、买家秀、旅客游记等。于是，爱彼迎在中国的用户界面放弃了搜索逻辑，铺满了花花绿绿的推荐内容。

其实，中国市场在爱彼迎全球业务中，只是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2021年公司营收中，中国市场只占1%。也就是说，中国是爱彼迎需要花大力气改造自我，迎合现实，又收效甚微的一个市场。经过7年的磕磕绊绊，爱彼迎最终选择了放弃。

爱彼迎为何搞不定中国市场

爱彼迎在中国市场的对手不少，“更懂中国消费者”的平台大有人在。

相關资料显示，从房源数量上来看，其他民宿平台都在“走量”：途家拥有房源超过230万套，覆盖城市超过400个;木鸟民宿拥有超过110万套房源，覆盖城市超过700个（含境外城市）。而爱彼迎截至目前只有15万套房源和体验计划，覆盖城市不足40个。

其实，中国市场的民宿，只是住宿市场之中很小的一个细分单元。《2021年度民宿行业数据报告》显示，中国民宿产品所有预订渠道中，直客（直接预订，不通过第三方平台）、美团系平台和携程系平台的预订量占比已经超过80%。而短租平台，即只做民宿的平台，预订量占比只有5.6%。在这5.6%中，爱彼迎的房源远少于途家、木鸟等。在如此狭窄的“赛道”中生存，爱彼迎的市场占有率之低，可以想见。

对此，刘汉捷认为，爱彼迎所推崇的“共享”概念，在中国当下的市场现实情况下很难成立。我国平台企业习惯于以较快速度投入大量资金，做出很大的市场体量，这种做法爱彼迎不习惯。

“作为从业者，我看到了太多打着‘民宿’概念的职业房东和短租企业，用大量不太符合民宿概念的产品，占领了民宿市场。”在刘汉捷看来，当市场环境与自身战略定位相距遥远，爱彼迎离开中国大陆在所难免。

人事变动频繁，也是爱彼迎在中国市场的风向标。记者了解到，爱彼迎中国业务第一位负责人葛宏于2017年10月毫无征兆地离职，中国区 CEO 之位空缺了10个月，直到2018年才任命前面包旅行创始人彭韬为中国区业务负责人。10个月里，一直是柏思齐直接管理中国业务。

彭韬在任期间，曾提出“中国是最特殊市场”的说法，大刀阔斧地推行爱彼迎的本土化进程，大量雇用中国本地员工。2021年，彭韬卸任，改由中国区首席运营官萧锦鸿负责日常管理。当爱彼迎官宣放弃中国大陆市场之时，萧锦鸿履新仅一年。

“共享民宿”能在中国发展吗

中国大陆业务关闭后，爱彼迎的房东需要寻找新的平台上线。途家、小猪民宿等品牌纷纷对爱彼迎的房东开设“绿色通道”“服务专线”，表示欢迎。爱彼迎的房东找到新“家”，貌似不难。但是，爱彼迎的离开，对中国民宿市场的影响，并不体现在量上，而是在理念和深层逻辑上。

爱彼迎推崇的“共享式民宿”与中国市场主流“泛民宿”之间的竞争，以“共享式民宿”的退出而告终。结局已经注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职业房东和短租企业经营的“泛民宿”占据市场，而“共享式民宿”的空间失掉爱彼迎这个阵地之后，会越来越小。

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爱彼迎的房东已经形成了打造符合标准和调性的产品，房客也已经习惯了爱彼迎所推崇的文化，一旦这样的生态环境不复存在，他们的未来就会扑朔迷离。

“这不是让房东换一个平台或将产品继续上线的问题，平台变了，生态也就变了。在爱彼迎受欢迎的产品，未必在其他平台上受欢迎。”刘汉捷说。

大理翠山民宿主理人潘良斌告诉记者，在价格方面，爱彼迎是中高端产品的“福地”。“前两年我们的客房每间能卖1680元，这个价格在飞猪、携程是卖不出去的，只有中高端用户才愿意埋单。”

还有人认为，既然理念不合，索性“长痛不如短痛”。蒋经理对记者表示，爱彼迎的客人有他们的偏好，这些客户以国际旅行者居多，更喜欢独自安静地居住，免受打扰，而且喜欢有生活气息的房间。“标准化酒店房间灯光不够亮，陈列布置还很空，不是他们喜欢的风格。”

此外，不乏在夹缝中探索的人，比如云南大理的小刘。“爱彼迎推崇共享，是希望房客能零距离地体验当地民俗风土，而不是住一个酒店标准间，这个理念我们也在做。”小刘告诉记者，他目前在大理经营的民宿，虽然不是“共享”，但也借鉴了爱彼迎倡导的理念。“让房客置身于富有当地特色的民俗生活之中，这个理念很好，应当坚持下去。”小刘说。

（责编王茜美编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