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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在路上

2022-07-02

妇女 2022年6期
关键词:钟点工双眼皮美容院

郝大妈在打扫卫生间时,忍不住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虽说已过五十岁了,但黑头发还很浓密,脸上皱纹也只在笑时跳出来。她使劲儿瞪大眼睛看着镜子,叹息一声,嘟囔道:“唉,就这两只眼睛有点儿愁人,还真是别扭呢,都怪那老孙头。”

她路过儿子卧室时,被一阵吵架声绊住了腿。

“哎哟哟,你妈都一大把年纪了,欠下的债不着急还,还花钱去割双眼皮?”儿媳妇阴阳怪气地说。

“嘘,你小点声儿,我妈说没花钱,是美容院搞活动给免费割的一只双眼皮。我们再给她一些钱吧,把另一只眼皮儿也做了,让咱妈高兴高兴,辛苦一辈子了,第一次看妈有上心的稀罕事。好媳妇,这次开开恩,行吗?”她听到儿子赔着好话央求着,心中的酸甜苦辣一下翻腾起来了。

“不行,拿钱的事想都别想,又不是小姑娘找对象,割那玩意儿有啥用啊?你看我连张面膜都舍不得买,亏她想得出来!你给我听好了,要背着我给你妈钱,和你没完!你要是不想攒钱将来养孩子,咱俩趁早别过了。”儿媳妇威胁道。

郝大妈听不下去了,急忙拔腿离开,心里像塞满了泡雨的旧棉花,暗自又怪老孙头儿非撺掇去割免费双眼皮,谁承想割完一只眼皮才知道,另一只要花钱才给割,价格还贵得离谱。她吓得急忙从手术台上跳下来,说什么也不割另一只眼皮了。

刚割完双眼皮那天,她没敢回儿子家,戴着墨镜去乡下老屋住了。她不想回到儿子和儿媳的二人世界,她像根多余又有一点用处的墙上挂画的钉子,没有自己的自由。那些钢筋水泥的鸽笼子一样的房子,她不去行吗?那些债务像锁链一样锁着她的腿脚,等还完她才能有自由吧。

城市给她的印象到处都像硬邦邦的路,唯一让她感到一点快乐的光景是和老孙头一起干活。老孙头帮她找了扫大街的工作,还有一份做钟点工保姆的活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老孙头有种依赖感,就像撑起一间屋子的顶梁柱一样的感觉,他说的话她总是照着去做。

回到卧室,她一阵唉声叹气,自己老妈子一样伺候儿媳妇,还招来她这般贬损,眼泪落了下来。儿子十岁没了爸,都是她一个人苦熬着给拉扯大的,直到上完大学,进城买了大楼房,她也借光住了楼。儿媳找她谈过,结婚前欠下的外债由她一个人偿还。儿子偷偷给她私房钱,她一分也没要。她挣的钱一分不留地都交给儿媳还外债了。儿媳每个月留给她一百元零花钱,她舍不得花,都攒着呢。

她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去割双眼皮呢,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被儿媳妇说成这样多难为情啊!

这天早上,郝大妈来到自己负责打扫的路段时,见到老孙头正起劲地挥动大扫帚,认真清扫。看着他一头的汗水,郝大妈很感动,递过去手绢,说:“又叫你受累了,赶紧去歇歇吧,让人看见不好。”

老孙头笑着说:“不累也不怕,我不是环卫工人,我是义工,你是我家亲属,谁还能说啥呢。告诉你个好消息啊,我姑娘同意了咱俩的事,说我寻找自己的幸福是天经地义的事。你那边的孩子同意了吗?”

郝大妈感到心里暖暖的,又不禁悲从中来,叹息一声说:“这不因为一只双眼皮的事,小两口已经吵起来了。”

“愁啥啊,我给你拿钱把另一只眼皮也割成双的,多好看啊!”老孙头笑呵呵地劝郝大妈。

“那可不行,我儿媳妇本来就不同意咱俩的事,她肯定要怀疑我儿子偷着给我拿钱了。我不愿意看见他俩吵架。”郝大妈想到儿子,心窝处就抻着疼。两人默默无语地干活,都知道有些事不是强求的。

中午,老孙头强拉着郝大妈去一家抻面馆吃她爱吃的手擀面。面馆里客人很少,他们挑了一个角落的桌子。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了,郝大妈要把自己的面拨给老孙头一半,老孙头挡着不让拨,说不够吃再要,让她吃饱。郝大妈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男人在接受她拨去的面条时,从来没谦让过,也不问她吃没吃饱。她吃了一半还是吃不下了,心情不好总是影响胃口。老孙头看着她问:“是真吃不下了?那我把你剩下的吃了?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说浪费粮食有罪。”

郝大妈急忙把碗推过去,感激又羞涩地点头让他吃——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嫌恶自己。

老孙头把碗筷推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笑眯眯地放到她手里,是那天她在银首饰店外,被营业员拉住要试戴的那对耳环。“你破费这干啥啊,我连耳朵眼儿都没扎呢。”“卖货员说了,你去给你免费扎耳眼儿。以后,我给你买金戒指和金手镯,你会越来越好看的。别担心,我们结婚了,你那些饥荒我们慢慢还,总有一天会还完的。记得哦,美好一直在路上。”老孙头低声说,喜滋滋地看着她。

郝大妈红了脸,忍不住热泪湿了眼眶,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这样好。在去卫生间时,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只三角眼没精打采,割完双眼皮的那只圆溜溜的眼睛是好看多了。想当初,自己的丹凤眼多好看啊,有男人文绉绉地说她的眼睛秋波荡漾,让人掉进去就不想出来。唉,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这天夜里,郝大妈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老是出现老孙头的模样,那句“美好在路上”像一颗糖果,想起就让她心里甜丝丝的。可是,这个念想多遥远啊!

在清扫路段上,郝大妈又看到了老孙头。他高兴地说:“上次割双眼皮的美容院,今天你有空去一趟,那家招聘保洁钟点工。你要到那工作,到时候咱们再割另一只双眼皮儿时,熟人就能优惠好多呢。”

郝大妈犹豫地点了点头。收工时,她终于下了决心,想为自己做一次主。

来到那家美容院,郝大妈问前台的一个服务员:“姑娘,你们是招人吗?要招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我可以做。”

“大妈,我们这里不招啊,您去家政问问吧。这是美容院,你走错地方了。”

“我,我姓郝,上次你们免费给我割了一只双眼皮,这回我想……你们要是用我干点啥活……我就攒着……把另一只也割了。要不,我把这只双眼皮儿先割了,然后分几次付钱给你们,可以吗?”郝大妈说得结结巴巴。

“哦,还真没有人这样分几次付款的,我们也不让欠账啊,您回去借够钱再来吧。”服务员一脸不屑地说。

郝大妈羞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转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女经理追上来,喜气洋洋地說:“郝女士,您等等,正要联系您呢,有位大叔昨天帮您付了钱,我们现在就可以安排,给您割另一只双眼皮了。”

郝大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我不割了,赶紧把钱退给我吧。”

女经理笑着说:“大妈,钱只能退给那个大叔本人,不能退给您的。他说了,您要是不做,他也不来取,就存在我们这了。”

郝大妈蒙住了,一边生气地往出走,一边数落:“俺娘打小就告诉俺,白给的东西不能要,贪小便宜吃大亏,就不该免费割一只眼皮儿。”

在城市的街道上,郝大妈走得很慢,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牵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过马路,她看着看着抹起了眼泪。她返身去了美容院,直着腰板对女经理说:“这回我给自己做把主,花那大叔留下的钱,把那只双眼皮也割了吧。”

割完双眼皮的郝大妈,平静地对儿子说:我用你们孙大叔的钱做了一只双眼皮,我会自己挣钱还给他。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她等待着儿媳的闹,那样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摊牌,她带着所有欠债走,靠自己劳动还债,过自己幸福的晚年生活。

儿媳反而没有闹,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妈”,哭哭啼啼地说:“妈,你不要嫁过去,想嫁也得等你孙子长大了再嫁。”

儿子也过来央求,说:“妈,您得支持我们啊!这些是割双眼皮的钱,给您,还给老孙头吧。别不管我们就好。”

郝大妈就怕这些软的招数,像一道道软锁链,缠住了她迈向美好的脚步。

编辑/李文勇

庞滟:原名庞艳。中国作协会员,沈阳市作协副主席。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小说月刊》专栏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八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获全国小小说十大新锐作家奖、全国小小说十佳作品奖、改革开放40年《微型小说选刊》最具影响力微型小说奖等奖项。有作品入选高考试题及各年度文选。已出版长篇儿童小说《星星的孩子和梦魔》《小喜鹊吉吉》,小说集《红火焰,白火焰》。88BE0778-88A2-4018-9D86-1309C66DC97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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