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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家:共享民宿的传播符号学分析

2022-06-30李兴

新闻研究导刊 2022年9期
关键词:共享经济

摘要:近年来,共享民宿成为旅行者热衷的消费模式,能使其更好地体验当地文化。据此,文章从传播符号学的角度出发,以民宿空间为关照文本,以关于民宿评价内容文本和旅客的旅游体验为材料,探讨空间作为媒介文本,在符号表意与异文化传播中所扮演的角色。研究发现,民宿作为空间文本构成符号组合,转承家携带的社会属性,从地域、行为、情感三个维度为旅行者临时“土著”的符号身份意义增添了理据性,且存在滑动的过程。在民宿空间中,出行者作为行为主体悬置了自身外来者的身份,避免作为文化的他者闯入,通过系列表意行为取得临时身份,以融入当地,寻求浸入式文化体验。空间表意行为与主体符号身份的联结,也为空间研究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

关键词:爱彼迎;民宿空间;共享经济;理据性;传播符号学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09-0129-03

一、何以为家:共享空间与跨文化体验

(一)租赁空间:民宿作为一种经济模式

凡有剩余,皆可共享,在共享经济的顺流下,在线短租成为国内外互联网经济主要商业模式之一。从其实际运作机制而言,存在两种主要的模式。一是自然人之間,借助网络平台对自己所持有的物品或财产进行的租赁交易;二是商业化的运作团体,对某一特定的资源,临时出售使用权,二者之间的共同点是都必须借助一定的媒介平台作为安身立命基础。在线短租模式在国内外受到的关注与追捧,得益于这一模式在短期租房的成功实践,而爱彼迎无疑为其中翘楚。爱彼迎成立于2008年,2016年正式入驻国内,是提供房屋短期租赁服务的中介型公司,公司的壮大与旅游业的发展密不可分,国人对其的追捧或许与中国人对“家”的情感密不可分。

国外学者对以爱彼迎为代表的共享住宿的讨论主要聚焦于消费者使用的影响驱动因素,以及该因素对满意度和重复消费态度的互动[1]。国内学者则将共享住宿视为一种经济模式的运作机制,尔后以其为落点研究背后的平台价值创造[2]。

由此可见,对民宿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共享经济模式,研究者们多把其视为一种网络平台经济模式,从供给侧出发以探讨交易关系与模式发展,出于管理导向的视角,这是一个由市场推动的工作,反映了游客作为一类消费群体的重要性[3]。然而从空间与地方视角出发的研究甚少,甚至忽略了民宿作为空间和文化媒介的本质,也忽视了民宿作为临时庇护所——“家”所具有的不同意涵。

(二)共享空间:民宿作为一种文化媒介

对空间本质的遗漏令人惊讶,在商业化的家庭民宿环境,公共和私人域之间的重叠边界创造了一个微妙的空间,使得接待成为主人和客人之间的一种协商行为。民宿作为接待空间并非仅仅指交换发生的物理边界,而惯常被理解为一个被赋予不同权力的社会建构的场所。招待空间是对另一个人的承认,因为空间本身不但愿意分享它的社交空间,而且还创造了一种共享的文化体验空间,在这种空间中,空间本身和客人成了环境界定的社会实体的一部分[4]。

因此,空间代表着塑造客人的身份和作用的一个重要维度,因为它承载着受接纳空间的社会文化规范影响的社会建构的观点。接待空间对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含义,因为对空间的理解取决于对空间的使用、评价和符号化。

(三)审视空间:民宿作为一种传播符号

随着“空间转向”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普及,对空间的检查开始将其考虑为一种关系方法。人们开始接受空间并不局限于物理边界,而是作为一种复杂的社会结构出现,这一观点日渐瞩目,特别重要的是列斐伏尔的工作,他表明空间是社会构建的并由象征性的实践来表现。

包裹社会意义的空间实际上可被视作一个文本或文化符号,“空间并不是顺意解读而生产,但不能拒绝生产空间具有解读与解码的可能性,它实际上喻指了一个意指过程”。

空间高度作用于它们周围的关系和行为,这反过来又影响着各方的行为和关系。

然而“空间转向”的潮流似乎还未席卷到符号学领域,符号学作为研究意义的方法论,或许能为空间中的复杂结构、关系意义乃至文化细读提供一种有效的工具。从地理或者环境维度出发,空间在符号学中占有相当低的地位,但是它的重要性应当比以前想象的更加重要,这不仅是因为它可能建立符号学研究的主要子领域之一,而且还因为它对其他符号学系统,甚至符号学都有影响理论本身的潜质。

因此文章从符号学的视角出发,追寻符号学与空间的“相互转向”,以空间中的流动家庭空间,即爱彼迎民宿空间为主要的关照文本,探寻作为符号的空间,并在此基础上分析旅行者如何通过空间实现跨文化的传播,获得跨文化的体验。

二、家在他乡:地方与“家空间”的理据变动

爱彼迎等民宿的运作模式,紧扣当下旅行者追寻文化体验消费的基本需求,他们倡导奇点、新鲜以及对旧有生活方式的疏离。实际上,旅游体验并非仅是趋向非惯常的生活经历,在全新环境中也必须存在熟悉的陌生场景。“家空间”的租售满足了陌生与熟悉两者的张力,同时能实现出行者作为“异乡人”从客体到主体的转变。此种转变机制建立在空间符号的象征性接近上,以便形成一种缺席的在场感,在家与离家共现于出行者一身。

民宿空间通过地域、行为、情感三个维度调弄关于旅游沉浸感的理据性,这三个维度也是主体旅游体验逐渐浸入过程的逻辑写照。与这种理据性联结的底层意义,是借由出行者出于旅游体验的“获得性”与“临时性”兼具的身份塑造。

因此民宿空间的符号表意以身份的空间理据性,个体的身份在“游客”与“土著”两者间游移,此种身份无关阶层,也未成为一种身份政治,尚未具有马克思主义批判意味,而仅作为游客为寻求浸入式的极致旅游体验的自主性与自由感。需要强调的是,此种理据性是由空间表意所生产为出行者的临时“获得性”身份服务的,归根结底是身份意义,也即身份理据性,只不过在这里存在不同的细分维度。

(一)置身事内:地域理据性的上升

民宿空间作为融入当地的前提,给旅行者塑造了栖居在当地的愉悦幻象,避免了作为纯粹的他者文化闯入,以实现对地方的融入。“拟家”暂时成为出行者身体的放置空间,是一种具身化的融入,即旅行者通过具体的身体实践,将自身的“游客”身份错置为“土著”。作为一种抽象的空间,借由对个体身体的接纳,民宿在地域和行为上提供理据性,既是肉身感觉上的经历,也是现象身体审美快感上的体验。

“盲人的手杖对盲人来说不再是一件物体……手杖的尖端已转变成为有感觉能力的区域,拓展了触觉活动的广度和范围,它成了视觉的器官。”[5]此时的民宿所提供的“家空间”正是莫里斯·梅洛-庞蒂口中的手杖,通过提升一种地域上的身份归属理据,成为出行者浸入式旅游体验的先行凭靠。

“家空间”作为一个符号整体,自身携带抽象气质,是属于民宿内部单独符号的有机总和构成的文本,而非简单相加。关于符号与文本的边界,取决于读者的解释需要,据此其提供的理据性是空间文本内部互动的结果。以蒙古包式的民宿为例,从踏足的那一刻起,内部各种装潢与设计就将游客自身放置在内蒙古的地方性之中。作为地方概念的延伸,地方性是指某地与其他地点相形之下具有的独特属性[6]。塞北的风雪与江南的烟雨就体现了两种不同的地方性。爱彼迎展示的民宿,其空间遵循当地建筑风格与民族特色,对居住的游客而言,这样一个临时的居所带来了体验原汁原味的民族风情的可能,同时可以继承“家空间”搭载的人际社会网络,使游客如同当地的原住民一般进行互动。在此基础之上,民宿提供的“家空间”,从游客入门开始就不断地提升他们“本地人”身份的地域和行为理据性。他们在当地像本地人一样有一个容身之地(尽管它是临时的且存在一种交换关系,但游客的主观“自欺”和“遮蔽”使这种关系临时退场),并且拥有“家空间”所具有的社会关系,游客可以临时扎根于此获取身份上的地域理据性,以本地人的身份融入当地体验生活,空间在此层面上提供行为理据性。

(二)身体实践:行为理据性的获得

行为理据的获得,来源于行为与空间的挂钩。行为地理学和人文地理学观照个体行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其更深层次作用机制的重要体现。行为的产生并非是完全出于心理因素以及主观决策,必须受到环境或者空间的影响,此时的空间或环境即是社会文化因素的临时聚集。在查宾提出的活动框架之中,不同空间位置起到为满足人类特定需求的活动提供前设条件的作用。个体在民宿空间里的行为与空间本身之间存在一种互动模式,空间为游客的行为提供的不仅是容器的功能,其更携带一种文化属性。

在这个临时的家中,游客一家人可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可以在厨房中烹饪,享受着原本发生于真实“家空间”中的行为带来的快感。民宿空间也为户外活动体验提供支撑与互动。居住于北海海边民宿的游客,可以跟随当地的少数民族渔民体验赶海生活,仿效渔民根据气候变化和潮涨潮落的规律,在礁石和滩涂上捡拾海产品;居住于东北民宿的游客,可以在长白山的深处,跟随当地的少数民族原住民,进山打猎或者采集蘑菇和榛果等森林的馈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农业社会的惯常图景,“家空间”被视为荫蔽的空间与休整的补给空间。从原始社会的打猎时代开始,由洞穴演进而来的“家空间”便隐喻着一切行为的底层支持。无论是室内还是户外的行动都与文化意义上的空间相挂钩,而不是其作为物理的容器。总而言之,高度标准化的酒店并不为旅游体验提供行为支撑,反倒解构游客通过行为搁置外来身份的幻想。因此,民宿空间在行为维度为临时的“土著”身份提高理据性,推动出行者更好地融入当地。

(三)移情于景:情感理据性的回旋

关于“家空间”的情感维度的研究,受到人文社科领域情感转向与文化理论研究中空间转向的启发[7]。情感之于个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空间亦是无法忽视的存在,情感的空间性应得到相应的重视,这催生了情感地理学这一学科门类,它提倡情感与社会空间的双重塑造。空间并不是冷冰冰的拓扑几何,它承载着人们丰富的情感体验,家庭空间更是饱含情感的代表。家庭空间承载了亲密性的流动,从而生发人们的恋家情结或家庭依恋,对家庭空间的情感是日渐积累的一个时间变量,因而具有身份识别的功能。朱竑等认为情感地理学对家庭这类亲密空间的观照沿袭着人类学民族志方法中关于“如何进入他者文化”的话题。

因此,民宿提供的家庭空间,作为一种结合的文本,联合表意之下塑造着游客短暂的归属感与空间依恋。情感维度的身份理据性提升是借由對本真家庭的“移情”以及对当地风情的情感投资,经由二者协商后获取了临时的“土著”身份的增量,从而追求更好的旅游的体验。换言之,旅行者们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白天出去体验人文风貌,晚上回到民宿,临时的家在那里等着游客归去,非但不会让个体感觉与此地脱节,其反而能通过对原本家庭空间的移情置换,获得一种短暂的归属感。此种情感产生的终极目的是身份获取所得到的旅游体验,而作为符号的民宿家庭空间,具有提升情感维度的身份理据的功能。

综上而言,地域、行为与情感作为“家空间”提供的理据性的三个渐进层次,能实现游客浸入体验的递进。民宿空间提供的地域与行为和情感理据,并且游客本地符号身份的理据性也是一个滑动的回旋过程。在同一场所的旅途过程中,地域、行为、情感三个维度的理据性伴随民宿空间的居住时间流逝,是一个单峰对称的抛物线,从入住伊始家庭空间的符号表意按照上述三个维度,不断提升身份理据性,并达到最大化,此时是出游者临时符号身份认同形成的最高点,也是对当地文化介入程度最深且体验收效最大的节点。随着要离开民宿空间,商业交换的属性难以掩盖,由空间建构起来的理据性逐渐消失,旅行者成为一个纯粹的外来者。理据性回旋的机制也从侧面说明了空间之于旅行者符号身份建构为前提的文化体验极为重要性。本质上,旅游体验过程也是一个表意的过程,故以符号身份为中介变量的旅游体验程度与理据性之间会形成一种联动效应。

三、结语

空间的讨论由来已久,应当反思的是空间转向的潮流涌动在人文社科的各个领域,使得空间的容器观早就难堪检验。学者们的推进不应止于将空间等同于环境、场所等被作为一个表面不是容器,内里依旧作为装置的含糊概念,相反应该重视空间成为文本后携有的自主性,或者其功能表意机制。文章以爱彼迎民宿为例,将空间视作文本,在传播符号学的角度下加以讨论,探究了空间作为符号文本之于旅行者的阐释过程,以及其作为文化传播媒介的表意机制。不难发觉,理据性的提供过程实际上就是空间作为符号构成表意的释义规则和发挥引导解释功能的根本过程,也是空间作为媒介发挥文化传播功能的深层肌理。

参考文献:

[1] 佩索宁.共享住宿的驱动和障碍因素:基于美国和芬兰旅行者的探索性研究[J].当代旅游学,2018,21(6):703-720.

[2] 王水莲,李志刚,杜莹莹.共享经济平台价值创造过程模型研究:以滴滴,爱彼迎和抖音为例[J].管理评论,2019,31(7):45-55.

[3] 史密斯.家庭假期:一项关于新西兰地区的研究回顾与应用[J].休闲研究年鉴[J].休闲学研究年鉴,2008(2/3):105-123.

[4] 卢格斯.接待空间与接待时刻:商业环境中的消费者行为和情感体验[J].餐饮服务杂志.2008,19(2):139-149.

[5] 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90.

[6] 魏雷,钱俊希,朱竑.旅游发展语境中的地方性生产:以泸沽湖为例[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2):99-109.

[7] 朱竑,高权.西方地理学“情感转向”与情感地理学研究述评[J].地理研究,2015,34(7):1394-1406.

作者简介?李兴,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空间符号学、传播符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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