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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街轶事

2022-06-28孙戈

当代人 2022年6期
关键词:浴池烧烤店英子

光芒街是条老街,最早叫裤裆街。

光芒街有几栋外面挂着走廊的楼房,多是外地人住,做小买卖、打工者居多,政府几次想拆迁改造都搁浅了,后来又被登记为不可移动文物。偶尔有剧组来取景,没准儿还拽几个路人当群众演员,就有一群闲人候着,像杵大岗一样……

小宇推开门,光芒街就“唰”地一下子暗了。这样的巧合以前也有过,好像他手里拿着路灯按钮,能让光芒街瞬间一片漆黑。

有人骂,骂声划破夜空,灌进小宇的耳朵。

骂声是从对面烧烤店传过来的,但光着膀子撸串喝啤酒的那哥们儿显然不是对他,见他出来,就喊,小宇!敲打完了?过来喝点儿!

小宇说不了。他看见忙里忙外的燕子,又看見她那个烟鬼男人,就转过身回去,燥热的夜里,打了个寒战。

小宇在阳光浴池搓澡,是搓澡工里的“头牌”,找他搓澡的人排队。他搓得柔,却下货,尤其搓完澡后的拍打、敲击,让人特舒服,听着也悦耳,锦上添花的感觉。

前些日子来了一群老外,围成一圈听导游介绍光芒街民俗,有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非要去阳光浴池体验泡澡,同来的人叽里咕噜地吵吵半天,又耸肩又挤眉弄眼,最后还是同意了。燕子拿过来一盘子烤肉串,老外们半信半疑、半推半就地接过来,试探着吃,大口地嚼,纷纷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儿地喊“Good”。小伙子精神焕发地从阳光浴池出来,众人兴奋地交流。老街人听不懂,但看得懂。那小伙子比比划划,做着趴在案板上搓澡的动作,又在另一个人的后背上敲打,兴高采烈,意犹未尽。

围观的人猜到小伙子说的就是小宇,有人好事,搓澡时问小宇,那个老外,你给搓的?小宇点点头。

咋样?

什么咋样?

那玩意儿。

哪玩意儿?小宇假装不懂。

操!在裤裆街,还能问你裤腿的事?

小宇搓澡的手艺靠悟,没正经学过。

不知道是哪一年,在哪一部电视剧里面,一个黑人青年在人流穿行的街道边敲击着桶底,像是击鼓,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时而沉重,时而轻快。小宇看得痴迷,虽然几十秒,却刻在了脑子里。他从障子上摘下桶扣过来敲,敲出了节奏。爷爷在屋子里喊,别敲了!敲破了看我不揍你!

爷爷身体还好,但身子骨懒,小宇常常被唤着给他按按头、挠挠背。学会了敲桶,小宇也在爷爷的后背上敲,爷爷就眯着眼睛,渐渐打起了呼噜。他一停,爷爷就吃力地挣开眼皮嘟囔,有敲桶的工夫,你给我敲。

小宇刚进城里找不到活儿,就沿街走,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黑人青年,打着鼓点,前面放个帽子,里面散落着碎钱,面对大街的冰冷和匆匆的行人。直到他走进了光芒街,成了成雅国际的洗头工。

他像给爷爷洗头那样给客人洗,他揉得轻,揉得缓,敲几下,再用毛巾仔细地擦干净。他不多言语,手指粗大,却很轻柔,让客人觉得是一种享受。没多久,客人进来总是寻找小宇,似乎只有他在,美发才可以开始。

但小宇并没在成雅国际干多久,因为他结识了燕子,也因为一次意外。

那阵子燕子常去成雅国际,一进门就瞭小宇,等着他给洗头。燕子高高的,前凸后翘,丰满挺拔,说话也干净利索,性格像个爷们儿,就在旁边开烧烤店,生意特火。去理发的,去洗澡的,出来时常常一屁股坐进烧烤店,冲燕子喊,来个炸弹!两瓶啤酒!

炸弹就是羊裆下的物件,烤着吃香,都说吃啥补啥,总有人就爱拿这玩意儿和燕子起腻。师傅烤好,燕子亲自送到客人手里,有人逗她,燕子,你说我总在你这儿吃,补大发了咋整?

燕子鼻子里出气,就你?补多少也白费!

你咋知道,看见了?

还用看?你在我这儿也没少消费,给你打个折,省下的钱你去那儿。燕子一指老街深处,找个小姐不就得了!

燕子扭屁股走了,大家就哈哈一笑,夸燕子的屁股好看。有人反驳,咋?脸蛋儿不好看?

脸蛋儿更好看!又是一阵笑。燕子听见,转身,顿时无声。

燕子烧烤店远近闻名,开大奔来的都有,停在远处,走过来,坐下,点一桌子,冲烧烤的味儿,冲燕子的劲儿。燕子不卑不亢,她不看人,只管收钱。她跟小宇说过,自己认钱这股劲儿和那些小姐没什么两样。

小宇对男女之事不懂,对插科打诨更不在行,偏偏燕子就喜欢他纯,看见小宇就阳光灿烂。小宇皮肤黑,但模样俊朗,心眼儿也好使。他扶着燕子仰身躺下,拢开她的长发,瀑布倾泻,再揽在手臂间,用水浸湿,轻轻地揉搓,滴上洗发露,有节奏地挠着头皮,让洗发露泡沫满满,再用温热的水流轻轻地浇,水珠和雾气中,洗净她的头发。

燕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迷离了,她看见朦胧的小宇,莫名其妙有了反应。小宇以前从没碰过女人,每次给燕子洗头,内心翻江倒海地乱,一次比一次厉害,却又不知所措,强忍,脸红红的。燕子就暗里笑,跟小宇聊天。她偶尔把手搭在小宇的肩上,再搂得紧些,贴近小宇,能听见小宇的心跳,像鼓点儿撞她的心。

小宇魂不守舍盼着燕子,偏偏燕子忙,连洗头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小宇收了工还得拖地,腰酸腿疼睡不着,隐隐听见烧烤店传来的喧闹,终于忍不住起身,推开门,光芒街上的路灯灭了。那是第一次巧合,燕子冲他招手,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二十串羊肉串。

喝酒不?小宇摇头。燕子头发挽成髻,飘下来一绺,她麻利地别上,冲小宇一笑,放屁的工夫就能去洗个头,可你姐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

小宇嘿嘿笑,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串。

真想一剪子把头发剪了,省得还得伺候。小宇噎得难受,抬头说,姐,我想喝口水!

燕子起身拿来饮料,用牙咬开瓶盖儿,递给小宇。小宇扬脖喝净,抹着嘴说,一会儿我给你洗。燕子犹豫,算了,有这时间我去你那儿也不耽误啥!你也累,吃完了早点睡觉。

那你别剪头发!

燕子“扑哧”一笑,瞪他一眼,管到你姐头上了!829F4D8E-71F8-44FA-80BB-EF9A490F4B99

燕子有句口头禅,管老娘的人还没出生呢!

在光芒街做生意就得有这个气魄,打蔫儿不行,越熊越被人欺负。玩横的也不行,总有人比你还横。燕子左右逢源,在光芒街站住了脚。年岁大的人说燕子就是当年的阿庆嫂,年轻人听不懂,但都知道燕子不简单。

《沙家浜》里阿庆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燕子的男人倒是来了。他叫树良,个头不高、身板单薄、其貌不扬,和燕子反差不小。有人说他原来是郊区的,家里靠动迁挣了几套房子,有俩糟钱,却没啥本事。

更靠谱的说法是,树良和燕子是一个屯子的。燕子出去打工,她爸在村口被一辆大车撞了,要不是树良骑着自行车冒死横在大车前头,司机早就跑了。树良脸色惨白地顶着大车,逼司机下来,把血葫芦一样的燕子爹抱进了车里,开进镇医院,老爷子才捡回了一条命。

燕子到医院,树良一直在,帮着端屎端尿、翻身捶背。爹拉着树良的手跟闺女说树良是他的救命恩人,燕子要跪下磕头,树良死活没让。

燕子说我不能欠你的。树良一个劲儿抽烟,什么也没说。

燕子回城里前对树良说,等我爸能走能料了,你就进城找我吧!

半年后树良来到光芒街,和燕子在一起了。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燕子也听说了,仰头说,牛粪有什么不好?

可树良到底没改掉游手好闲的劣性,城里比屯子里花花多了,树良不愁吃不愁喝,花钱燕子也给,终于经不起诱惑,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他作得比谁都欢。

燕子不在意,好像树良的事和她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两个人不再像开始时互相谦让了,也吵也闹也骂也打,但都不走心。燕子忙里忙外,心思全在烧烤店上。

燕子还真把一头秀发剪了。

那天燕子过来,小宇正忙,两个人隔着人目光相对,彼此示意,燕子坐下来等。小宇给客人洗好,拿过毛巾擦头发,扶客人坐直身,突然蹿过来两个人,把小宇拽了个趔趄。大厅里一下子就乱了,椅子飞了,吹风机线断了,镜子碎了,几个人滚成一团,顾客们惊叫着躲避,地上已经有好几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小宇从来没见过这阵势,燕子倒很镇定,拉着小宇就跑,跑过街区,蹿进小巷,跑上楼梯,进了一间房子。

别怕!燕子搂紧小宇,轻声安慰。小宇贴着燕子,贴着她鼓鼓的软软的胸,腾起一阵冲动,抱住燕子,压在床上。燕子挣扎,却抵不过小宇满身的力气,小宇像一头红了眼的小牛犊,亲她、挤压她,舌头湿漉漉的,身子硬邦邦的,顶住她的软肋,顶住她的命门。她知道如果自己反抗,小宇能撕了她,能把她揉碎。她渴望男人,但实在不忍心拉小宇下水。但此刻她只能顺其自然,小宇顶住的,仿佛是整个裤裆街。

小宇只扒开了燕子的外衣,就有人敲门。两个人瞬间僵硬了,继而,敲门变成了砸门。

小宇经历了第二次惊吓,比第一次还惊心动魄。虽然刚才的“戰争”发生在眼前,小宇也只是旁观者。而现在,门外发生了什么,和自己有多大关系,和燕子有多大纠葛,接下来又会怎样,小宇全然不知。

燕子推开小宇,拢拢头发,扭头冲着门喊,谁呀,有病吧?

你他妈才有病,开门!

燕子一下子弹起来,死鬼!小宇蒙了,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比刚才成雅国际的斗殴严重得多。燕子嘘了一下,对门外喊,等着!然后拉着小宇向门口走。小宇不知道燕子要干啥,迟疑了一下,燕子轻轻推开另一间房的门,示意小宇进去,把门关上。

屋子里阴暗、凌乱,像是储藏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小宇不敢弄出动静,只好蜷曲着。

燕子开门,一股酒气喷过来,她赶紧用手扇,捂住鼻子。

怎么这么半天?家里藏野汉子了吧?燕子瞪圆眼,放屁!进不进来?不进来就滚!树良抓住燕子要抽他的手,打了个嗝,别跟我动手动脚的。大白天的比我还急。燕子翻翻眼睛,德行!树良踉跄着进门,靠着燕子,往屋里挤。

干什么,干什么呀你?

小宇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像是厮打,却不激烈,碰倒东西的声音也不像成雅国际鸡飞狗跳。男人的声音,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燕子的声音,滚!

又是厮打,又是东西碰撞,但声音越来越弱,小宇竖起耳朵,听到的是床体吱吱嘎嘎的声音,喘息声,还有燕子忍耐的呻吟。男人不满地嘟囔,添毛病了?学会憋着了。燕子说,你就是个畜生。男人说,这年头畜生也不好当!打火机的声音。燕子咳嗽,抽,咋不抽死你!

男人嘿嘿笑着,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小宇鼻孔里蹿进难闻的气味,忍不住哕了一下。男人问,什么动静?燕子说,这破楼什么动静能隔住?

小宇不敢乱动。一会儿听见外面起了鼾声。

燕子打开房门,一脸歉意。小宇起身往外走,燕子拽了一把,没有拽住。

警察把在成雅国际闹事的人带走了,店里人收拾残局。小宇没心思干活儿,就在街上晃。直到路灯亮了,小宇才回来,经过烧烤店,看见燕子忙里忙外的样子,他愣住了。

燕子笑着问,怎么样,好看吧?小宇瞅着一头短发的燕子,觉得别扭。

小宇不在成雅国际干了。燕子说,那你来我这儿吧。小宇摇头,燕子长长地叹口气,要不你去阳光浴池试试。

小宇悟性好,师傅也愿意点拨,没多久就成手了,还大受欢迎,在阳光浴池站住了脚。燕子见小宇总是躲着自己,表面上无所谓,内心很受伤。好不容易碰见小宇,堵住他问,我能吃了你?小宇不说话。燕子说,你长能耐了,不理姐了是吧?小宇声音低得像蚊子,我没有。燕子说,你可别没良心!其实那天也是好事,我不能毁了你。

但燕子知道,自那天起,小宇就不再纯了。这怨她一时犯浑,想想后怕。

小宇一直认为和英子认识是燕子精心安排的,问燕子,燕子说纯属巧合,问英子,英子说是天意。小宇后悔问,她俩是表亲,一定是串通好了的。829F4D8E-71F8-44FA-80BB-EF9A490F4B99

小宇搓澡时听客人们闲扯,才知道炸弹是啥东西,就去燕子烧烤店,学着老顾客的样子喊,给我来一份炸弹,两瓶啤酒!燕子先是一愣,就吩咐师傅烤。她亲自送过来,放到小宇面前,又拿过啤酒,周围一阵欢呼,认识小宇的人觉得他乳臭未干,就看热闹起哄。小宇谁也不瞅,大口地吃,还龇牙咧嘴。

两瓶啤酒就把小宇撂倒了,趴在桌子上眼皮直打架。燕子笑喷,说,就这点儿尿性。继续忙她的。小宇醒来,对面坐个女孩,自顾看着手机,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特别安静。那女孩穿一身白,头发乌黑,齐齐的刘海,嘴角抿着,似笑非笑。

小宇坐直,揉着眼睛问,你是谁?女孩抬起头说,你是小宇!小宇应了一句,我就叫小宇。女孩笑了,睡醒了?小宇有些不好意思。女孩说,这里够吵的,出去逛逛。

小宇东张西望也没看见燕子,跟着女孩出了烧烤店,女孩手里一晃,旁边的车灯一闪,女孩拉开车门,冲小宇说,上车!

小宇第一次逛城市夜景,第一次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飞驰。闪烁着灯光的高楼在移动,行人和路灯被甩开,车一辆跟着一辆,尾灯红得刺眼。女孩身手娴熟麻利,像是故意在他面前显示车技,偶尔急刹车,让小宇觉得很是刺激。原来城市的夜色这么好,他以前只囚在发屋和浴池,与这一切毫不相干,这两瓶啤酒灌得值,他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变大了,无边无沿。

他斜眼瞅瞅女孩,女孩嘴角微微上翘。小宇觉得她好看,怯怯地问,你叫什么?女孩一笑,露出齐齐的牙齿,叫姐吧!小宇声音变粗了,我问你的名字呢。女孩沉默了一下,知道小宇会不依不饶,就说,我叫英子,比你大。小宇自言自语,咋叫这名?他记得上学时有女同学也叫这名。

英子说,这名咋啦?你还是叫姐吧,又不委屈你。小宇开心起来,看着前方问,咱这是去哪儿?英子问,你想去哪儿?小宇说,我哪儿也没去过。英子说,那就好办了。

停好车,两个人上过街天桥,看着天上的月亮,格外圆,就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

小宇盯不住了,偶尔瞟一眼英子,英子却目不转睛,像是看一面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小宇耐下心,也仔细地看,月亮并不皎洁,似乎还凹凸不平、有明有暗,和在老家看的不像是同一个。英子转回身,闭上眼睛,让自己安静一会儿,再睁开时,小宇似乎看到了英子眼圈的一丝亮光。英子有些难为情,问小宇,今天的月亮圆不?小宇点点头。

好看不?

小宇说,有啥好看的?天天都这样。

怎么会?英子瞪大眼睛,每天都不一样的!

小宇又仔细瞅瞅,是么?

英子不依不饶,不是么?

小宇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英子慢慢地说,是呀,没什么好奇怪的。小宇见英子不开心,就说,小时候我爸妈外出打工,我和爷爷在家,每天晚上都是头顶月亮,我们家的月亮比城里的大,比城里的亮,比城里的好看,有时像个大盘子,有时像把镰刀……

英子靠近小宇,挽住了他的胳膊,看着月亮,静静地听,鼻子一酸,眼圈的一丝光亮滑落下来。小宇停下,问英子,你咋了?

英子一笑,扭过头,半天转回身,问,咋不说了?小宇回答,说完了。

英子说,那好吧!留着明天再说。

明天?

对呀!

小宇说,明天老板不会让我出来了。英子歪着头说,我来想办法吧。

那一刻,小宇有点蒙,但终究和挨着燕子不一样,英子闭上眼睛,好像很疲惫。小宇听到了轻轻的鼾声。

两天没见英子,小宇心里长了草。英子像天上的云,飘来,很快又飘走了,他没看清,也没看够。可自己又像啥呢?就像一阵雨,落在城市里,要么冲进下水道,要么连地皮都没打湿。

偌大的浴池里只剩下小宇。他本打算冲个淋浴再去睡觉,却有些心烦,就在浴池里打转转。小工跑进来喊,外面打起来了!小宇一个激灵,才听到了外面的嘈杂,疯了一样地往外跑,燕子烧烤店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光头挣脱了众人的拉拽,把盘子摔在地上,夜空里发出脆脆的声响。

地上杯盘狼藉,燕子孤零零地依在墙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宇脑子里灌满了火气,拨开人群,一拳砸在光头的脸上,光头没有提防,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桌子带倒了凳子,凳子砸在了光头的身上。

众人呆愣片刻,又一拥而上去揍小宇,混战成一团。燕子这才清醒过来,哭喊着上前拉拽。警笛由远而近,过来一帮警察。

警察四下瞅瞅,盯着小宇,怎么这身打扮?小宇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没有说话。燕子赶紧搂住小宇,对警察说,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就只穿条裤衩?燕子说,他在对面的阳光浴池搓澡。警察顺着燕子的目光瞅瞅,问燕子,你是这儿的老板,怎么回事?

燕子指着光头几个,他们在这儿喝酒,喝醉了就闹事。

光头左右摇晃,还挺横,含糊着嚷,谁他妈闹事了?其他人赶紧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警察说,走吧,有误会到派出所说去。

小宇离开了光芒街。他算不上闹事,但在派出所留下了案底,老板的脸黑了,小宇也没脸再待在这条街上。燕子想留,小宇不吐口。自从英子不辞而别,他心里就有股火,不撒出去能憋死,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从派出所出来,燕子跟他解释,英子是她表妹,卖过服装,售过楼房,倒騰过化妆品,前些日子男朋友和她分手了,情绪一直挺失落的,泡在她这儿打发时间。遇到小宇,又想起了过去,就领他去看月亮,可怎么也找不回从前的影子了,她想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远远的。

光头是暴发户,以前就住在光芒街,没个正经职业,谁都欺负他,破落得要死。现在有钱了,领一帮人回来找感觉,却喝得烂醉。他碰打了碗,觉得挺过瘾,好玩,刺激,像过年放鞭炮一样,把左右桌子上的盘子、碗都摔碎了,就为了听响儿,还说按两倍价钱赔。他那帮兄弟不干了,说没这么玩的。这小子犟,谁也不服,就撕巴起来,连踢带打,这时候小宇的拳头就砸过来了。之后的事……

小宇听完愣住了,抹了一把眼泪,什么都没说。

燕子也哭了,好像整条光芒街的人都听到了。

(孙戈,在《中国作家》《北方文学》《西部》《海燕》《啄木鸟》《当代小说》等发表小说、散文。)

编辑:耿凤829F4D8E-71F8-44FA-80BB-EF9A490F4B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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