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耘

摘  要：为在后疫情时代更好地进行对外汉语网络教学，为对外汉语教师提供来自留学生关于网络教学的客位视角，研究人员以调查问卷为研究工具，结合2019级43名MBBS留学生作文“我的网络学习”，探究留学生网络学习的情感变化，对网课的满意程度、面临的问题、原因以及对比学生对网络教学和传统课堂教学的评价。研究报告最后一部分呈现研究结果对未来网络教学的启示，特别强调应思考非疫情时期网络教学与传统教学的比例。

关键词：留学生;后疫情时代;对外汉语;网络教学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000X（2022）18-0013-05

Abstract： In order to better teach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online in post-COVID-19 epidemic era， and provide TCSL teachers with an etic perspective of online teaching， the researcher conducts 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data analysis by using a questionnaire as a research tool and compositions of 43 international MBBS students from the batch 2019 as research text. The research explores the students' emotional experience， their degree of satisfaction for the online teaching， the problemes they are faced， comparison between online teaching and classroom teaching as well as an insight into reasons to the above mentioned points. The research finding can aid the future online teaching from emic perspective. It is emphasized that the ratio of online teaching to traditional teaching during non-epidemic period should be reconsidered.

Keywords： international students; post-COVID-19 epidemic era;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online teaching

雖然本世纪初就有一些关于汉语国际教育信息化或网络教学的研究，但是对外汉语信息化和网络教学发展较缓慢。伴随新冠肺炎疫情出现的留学生全网络远程教学骤然间让2020年成为传统教学模式和网络教学模式的分水岭。在这个重大转型期，“很多汉语教师表示汉语教学在线上有些‘水土不服’”[1]。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与《世界汉语教学》于2020年联合举办了一次线上形势研判会，10多位专家讨论了汉语国际教育发展所面临的挑战和机遇，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应对策略。专家们认为“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来研究学科基本理论和教学的基本问题。[2]”教师们开始总结线上教学经验，讨论对外汉语远程网络教学特点、存在的问题和解决对策[3-4]，思考线上教学带来的各种困境[5]，探究汉字网络教学[6]、混合式口语教学模式[7]等。也有教师在极小范围内做了调研，了解留学生对对外汉语网络课程的需求、兴趣、问题和影响因素[8]。以上研究无论宏观还是微观都为对外汉语网络教学研究打下了一定基础。然而，还没有研究关注随着网络教学时间延长，留学生学习情感的变化、满意度以及他们对传统课堂教学与网络课堂教学的评价是否有差异。本研究将以问卷调查结合课堂教学观察和学生作文为研究文本展开，以期为教育教学主管部门、对外汉语教师和研究人员提供实证研究基础去思考、推理和构建有效教育教学方案以改善网络教育实践，同时也增加一些关于对外汉语网络教学的研究观点。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问卷调查对象是5个年级的104名MBBS在读留学生，其中，男生55名，占比52.88%，女生49名，占比47.12%。他们来自印度、孟加拉、巴基斯坦、尼日利亚、赞比亚、坦桑尼亚、南非、卢旺达、印度尼西亚等国。其中有95人（91.35%）在自己的祖国，9人（8.65%）在中国。另外，研究人员以2019级43名MBBS学生的作文作为文本研究对象。

（二）数据收集

量化研究部分的数据通过调查问卷收集，问卷内容由两大部分组成：（1）基本情况，包括性别、国籍、年级等;（2）主体调查项目共26项，主要调查留学生网络学习情感变化，对对外汉语网络教学的满意度以及与传统课堂教学的比较等。其中，满意度、网络课堂教学和传统课堂教学比较采用了Likert Scale 5点量表，赋1～5分。质性研究部分的数据主要通过43名2019级留学生作文“我的网络学习”收集;另一方面，通过参与研究的教师长期课堂观察收集数据，课堂观察时间为三学期，每周两次课，每次课两学时，课后教师写教学反思日志。

（三）数据处理

问卷调查数据使用统计软件SPSS22.0处理，推断性统计用了t 检验，以描述性语言表述，百分比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对43名MBBS留学生的网络作文文本和教师三学期的网络教学反思日志，运用归纳法根据研究目的和问题，进行解释性分析和反思性分析，研究者收集质性数据时既有客位视角也有主位视角，与量化研究部分形成“三角验证”。

二、研究结果与讨论

（一）关于留学生之前网络学习的基本信息

参与问卷调查的104名留学生中只有16人（15.38%）在2020年以前有过网络学习课程的经历，88人（84.62%）从来没有参与过网络课程学习。有过网络课程学习经历的16人中， 4人（25%）认为线上教学给自己感觉极好，5人（31.25%）认为感觉好，3人（18.75%）认为有时好有时不好，3人认为不好，1人认为极不好。奇怪的是，这些2020年前有过线上课程学习经历的留学生中有4人（25%）极不喜欢线上教学，5人（31.25%）不喜欢线上教学，4人（25%）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2人喜欢，1人极喜欢。而且，这其中，10人（62.5%）不会花长时间学习网课。6人（37.5%）愿意花长时间学习网课。

由以上数据可知，在2020年以前，有过网络课程学习经历的留学生很少;虽然有过这种经历的学生有一半多认为网络学习给他们的感觉很好，但是，几乎同样多的人又不喜欢网络教学;并且，他们那时候也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网络学习中。需要注意的是，2020年以前的网络课程教学只是传统课堂教学的一部分补充，是线上线下混合式教学模式，而接下来研究的网络教学模式是新冠肺炎疫情后针对留学生实行的网络远程教学，因为没有了传统的课堂，是完全形式的網络教学，所以，前面把它称为“全网络远程教学”。

（二）疫情期间留学生汉语网络学习的情感体验

表1显示，疫情初期，留学生的情感排序是“愉快”“畏惧”“枯燥”“厌倦”“其他”“新奇”;经过三学期的网络学习后，他们的情感排序为“厌倦”“枯燥”“畏惧”“愉快”“其他”“新奇”。说明当新冠肺炎疫情阻碍了他们回归校园路途的时候，他们为学校和教师能通过网络为他们提供远程学习感到高兴，心情是愉快的。同时，他们又对新的全网络教学模式感到陌生，有担忧和害怕，毕竟网络学习不同于传统课堂学习。

留学生认为网络学习比较枯燥，原因是多方面的，后续数据有所反映，课堂教学中也有一些体现，部分学生在网络课堂的表现没有在传统课堂积极。经过三学期的网络学习后，“厌倦”以超过一半的比例占到首位，似乎是必然。“新奇”一直排在最后，这出乎研究者的最初假设。说明虽然受访者绝大多数（84.62%）疫情前没有网络课程学习经历，但互联网已经进入他们的日常学习和生活，所以即使在远程网络学习初期感到“新奇”的人也较少。

（三）留学生对汉语网络课程的满意度

表2显示，疫情期间留学生对对外汉语网络教学的PPT课件满意度最高，其次是网课视频和网课作业评估方式;网课课堂管理方式、作业上交方式和网课的讲课方法同学们满意度也较高;教师在网课中的表现和网课考试方式处于中等满意度;留学生满意度最低的是网络教学平台，同时，他们对网课形式和内容的多样性满意度也较低。

研究认为，满意度最低的网络教学平台除了初期有其自身容量不足造成拥堵的原因外，还有留学生自己国家的网络信号不好等原因;留学生对网课的内容和形式的不太满意需要引起对外汉语教师注意，在以后的教学中要有针对性地加以改进。

（四）网络教学和课堂教学比较

表3显示，在学习的有效性、帮助目标实现、与教师交流、与同学交流、教师作用这五个维度，学生评分都是网络教学低于传统课堂教学，其中最低的是学习的有效性（1.83）。这部分内容在开放性问题中同样反映出来，有50%的学生表示更喜欢传统的授课方式;有14.42%的学生认为网课太过自由，不实用，并不适合学习;有17.31%的学生认为形式自由，但学习内容还不够丰富。只有8.65%的学生认为网络教育从形式到内容都很适合;同样，也有8.65%的学生认为网络教育形式自由，学习资源丰富。这跟任雨萌等调查数据比较契合，他们的数据显示“11.1%的留学生认为网络教学收获大，88.9%的留学生认为传统课堂教学收获大。5.6%的留学生认为网络教学效果好，94.4%的留学生认为传统教学效果好。[8]”然而，无论是网课的教师作用（3.76）还是传统课堂的教师作用（4.37），均值在同一教学模式里都是最高的，说明留学生很认可教师在教学中的主导作用。以上数据说明网络教学也许并不是很受学生欢迎，这也不难解释“虽然本世纪初就建立了个别对外汉语教学网站，但是真正投入使用的网络课件并不多。网络教学因为有多方面的因素影响实际进展缓慢。[9]”虽然这里的“多方面因素”语焉不详，但可以推论其中有学生的因素。

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也显示（见表4），留学生对网络课堂教学和传统课堂教学的评分具有显著差异（t=-14.49，p<0.01）：学生对网络课堂教学的评分（M=2.47）明显低于传统课堂教学（M=4.24）。

（五）留学生对外汉语网络课程中遇到的问题

留学生在对外汉语网课学习中遇到的问题分两部分，一部分跟课程相关但不限于课程，另一部分针对网课学习内容。跟课程相关的问题主要是：学习效果不佳（56.73%）;教师对学生课堂表现的评价不易客观准确（50%）;学习缺乏正确的方法指导（48.08%）;遇到问题不能得到教师的及时反馈（46.15%）;网课增加了学习负担（46.15%）;网络学习资源少（39.42%）;自己网络操作技术不熟练（38.45%）;网络教学形式呆板（34.62%）;网络学习期间自控能力差（26.92%）。针对对外汉语网络学习内容，留学生认为难点主要是：声调复杂，同音异形字多（54.81%）;汉字笔画繁多，书写困难（47.12%）;同一个词在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词义（46.15%）;语法结构复杂（45.19%）;对中国文化背景不了解（25.96%）。

以上问题大多在质性研究数据中得到了印证。第一，“学习效果不佳”教师有同样的感受，三学期的授课，教研室教对外汉语的七位教师都说“感觉教学效果不如在教室里好”。“效果不好”不仅是问题，也是学生不喜欢网络教学的一大原因。这是很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的网络教学问题。第二，网络平台设置会导致课堂教学过程中教师对学生表现的评价不够客观准确，网络不畅和时差原因都可能导致学生遇到问题不能得到教师的及时反馈。第三，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可以“看到”网课给留学生增加的负担不仅是学业上的，还有随之而来的身心负担。很多留学生在作文中提到了网络学习对眼睛的伤害，网络不畅引起的心理焦虑。第四，作文中也有同学认为自己网络学习方法不当，但也有一些同学说后来“找到了学习方法”。第五，教师通过布置朗读作业和汉字书写作业发现，部分学生发音和汉字书写进步不大，或者相比网课前甚至有退化现象。

（六）导致以上现象和问题的原因

三学期的教学观察以及多选题数据结果解释了导致以上现象和问题的原因主要是：缺乏师生面对面地交流和管束（72.12%），自控力差的学生很难进行良好的自我管束;网络信号不好（63.46%），导致学生学习体验不好;情感因素缺失，缺乏教室里的情境式教学（50.96%）;没有网络学习习惯（45.19%）;时差影响（41.35%）。被观察的43名留学生中，所在家乡与中国的时差从两小时到七小时不等，确实会影响他们网络学习;46.45%的留学生认为网课增加了他们学习负担，部分学生表现出焦虑;一些同学在作文里还提到了一个原因，即认为网络学习特别不利于实践，他们也特别担心这一点。关于留学生网络学习自控能力差和情感缺失，有研究发现“智能技术对教育领域的数字化规训会导致学生丧失学习专注能力，抽离生命真实体验，甚至遮蔽人文伦理关怀。[10]” 网络教学中师生之间隔着屏幕，同学与老师之间的交流和感受没有在传统的教室里那么直接、真切、生动，所以很多学生不习惯。有学生写道：“我的朗读模仿不准，发音不标准，没进步。”学生无论书写还是朗读进步不大，都说明现场教学的重要性。现场近距离教学，学生可以看教师口型和舌位，写字如果有困难教师也可以一对一手把手辅导。关于词义、语法和中国文化，可能跟教师讲解不够，举例不足，学生练习不多，没能理解透彻有关。网络信号不好或者平台容量不大导致网课卡顿是留学生前期网络学习中的主要问题之一，很多学生因为学习不畅而导致体验不好。另外，被观察的2019级43名MBBS留学生中，所在家乡与中国的时差从两小时到七小时不等，确实会影响他们网络学习，有的同学为了按时参与网络学习，甚至颠倒了白天和黑夜，这也是他们不喜欢网络教学的原因。

三、对对外汉语教学的启示

综上所述，留学生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三学期的网络学习并不容易，他们大多数的情感经历说明网络学习历程对他们而言是一次感受并不太好的过程;留学生不太喜欢或者不太满意网络教学的原因跟教师、网络平台、网络教学环境、留学生自身情感需求、教学管理、教学评价、学习方法、网络资源等有关，学习效果不好既是他们不喜欢全网络教育的原因之一也是问题之一。从研究者的主位视角，以上数据结果至少给了以下启示：

（一）针对留学生网络学习中的低满意度采取相应策略

首先，对外汉语教师应该思考怎样加强教学的有效性，帮助学生实现学习目标，加强基于网络的师生交流和生生交流，加强教师对学生和对教学的影响力。其次，为了改善网络教学效果，对外汉语教师需要提高什么样的能力也很值得思考。从留学生的问卷数据看，他们认为网络教学中教师应该提高的方面主要有：网络教学方法、网络授课能力、应用信息化技术评价学生的能力、网络教学设计能力。作为教师，应该从学生视角考虑，听从他们的需求，照顾他们的感受。再者，教师需认真筛选网络上与教学内容相关的优质学习资源发给学生，既弥补教学内容的枯燥和形式的单一，又能减轻留学生自己上网搜索的负担;在网络课堂上，教师要参与学习讨论，课后固定一个时间段给学生答疑，课堂评价要及时。教师要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改进教学方法，让学生易于接受。

（二）通过反思客观对待留学生对两种课堂教学模式的评价

留学生对网络课堂教学和传统课堂教学的评价差异值得反思，也需要客观对待。说要客观对待，是因为这是全网络远程教学已经历了三学期后在2021年6月底做的调查，情感数据显示他们对网络教学已经厌倦了，甚至，质性数据的主题词显示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焦虑”，很怕疫情控制不了继续上网课。少数同学表示如果这样，他们可能不能坚持学业。基于这样的情况，他们无疑很希望回到校园，进入课堂，所以，他们会给传统课堂教学评价都很高。当然，这并不是说，如果没有“厌倦”这样的情感因素，留学生就一定会给网课很高评价，也许同样很低，因为这些较负面的情感也是网课导致的。说需要深思，是因为这些数据警示我们，正在热度上的各种网课建设应该怎样建设和建设什么很值得学校、相关教育部门和教师思考。比如一流学科建设中，网课在教学中的占比是多少？优质网课资源该如何共享？这些都应该在更加广泛的调研基础上被教育专家和相关教育部门重新考量。

（三）利用留学生的阶段性心理特点帮助克服其自

身不足

从发展心理学的视角，被访留学生的年龄正处于青年中期（18～25岁），个体自我意识得到了迅速发展，客观认识自我成为可能。这必然引起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及其产生的原因、可能的结果以及自己的存在价值和人生意义的思考[11]。既然能认识到自己“自控力差”，说明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有反省，试图改变。在作文中，很多留学生都谈到了自己怎么克服困难和不足，谈到了他们认为可以提高网络学习效率的途径，比如“改进网络学习方法”“提高个人网络技术”“加强自控能力”“认真听网课”“排除外在干扰”“有问题及时问老师”“也和在教室一样按时完成作业”等。由于这一时期学生的人生观及价值观主要在父母与教师的指导、强化和影响下形成[11]，作为教师要以身作则，为人师表，尽力想办法帮助他们克服自身的不足和困难。最后，不得不说，关于远程网络教学的研究和经验总结很值得广大一线教师花时间去做，去分享，因为这不仅仅涉及今后的教学模式走向，还涉及教育目标能否更好实现。另外，问卷调查数据显示留学生对网络课堂教学和传统课堂教学评价差异显著，为什么会这样，也值得扩大样本量继续深入广泛研究，以求对今后网络课程建设和线上线下课程占比有更好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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