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华

胡月到这所中学教语文没几天，作文课上她给学生布置了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刚布置完作文题目，有个叫唐峥的女生，趴在课桌上，钢笔尖在本子上唰唰地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下课回到教研室，胡月立马从一摞作文本中找到唐峥的本子。从唐峥的字里行间，胡月了解到，她爸爸是一名刑警。唐峥写道：那年，我六岁。爸爸去境外追逃犯，半年后回家。一进门，他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推，跑到我跟前想抱我。眼前的他，头发乱蓬蓬地打着绺，挡着黑不溜秋、胡子拉碴的脸。可爸爸明明是白白净净的，不邋遢啊！我吓得躲闪到妈妈怀里，抬头瞅着妈妈。妈妈双肩瑟瑟地颤动，捂着嘴，泪水吧嗒吧嗒掉在我的脸上……胡月摸着作文本上泪水浸出的皱痕，读着读着，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腮边滚落。

又一周作文课，胡月布置了作文题目——《一件小事》。同学们都低着头，有的开始思考，有的动笔写作。唯独唐峥，咬着下唇，迷茫地瞅着窗外痴痴发呆。胡月悄声走到跟前问：“为啥不写？”唐峥眼神幽幽地说：“老师，我还写爸爸行吗？”胡月不忍心拒绝，默许地点了点头。

这次唐峥写的是爸爸陪她去跑步。大致内容是说，她从小身体不够强壮，为了让她增强体质，爸爸就带她去晨练。唐峥写道：连续一周的时间，清早天不亮，我和爸爸去跑步，又披着朝霞归。爸爸怕迟到，每次都顾不上吃早饭，直接去单位。望着他急匆匆跑走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湿的……

不出意料，唐峥的作文又赚去胡月大把的眼泪。

到了月底大作文课，胡月没给题目，让同学们自由发挥。胡月走到唐峥跟前问：“还写爸爸？”唐峥先是一愣，接着使劲点点头。她伏案写了个娟秀的题目——《我的爸爸》，写了一段文字后，却不见她再动笔。胡月轻輕走过去，看到上面写着：两年前的一天，爸爸下班回家，嘶哑着嗓子喊：“丫头，爸爸清明节放假，带你去北京爬八达岭长城好不好？”我一蹦老高，啪啪拍着手叫好，手掌心都拍红了……作文戛然而止，没了下文。胡月问：“为啥不写完？”唐峥抽噎着：“老师，我爸失约了……”胡月心一沉，觉得这里头另有隐情，便拉她去了教研室。

胡月爱怜地望着她，给她擦了擦泪水，等着下文。唐峥失声痛哭道：“老师，一年前，我爸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唐峥瘦小的身子颤抖着，胡月如梦方醒揽过她，给她擦着泪水，无语凝噎。

青元摘自《啄木鸟》3E1E445A-837A-4023-B716-8059AE1876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