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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新春上海

2022-06-13罗光成

安徽文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豫园陆家嘴立春

罗光成

停 车

晚上9点,到达浦东。

小区车位已满。

看看路边,停着一些车,虽然都停在路的一侧,但停车方向并不一致,有头对头的,有尾对尾的。估计也都是别处停不下去,才“冒险”停在这路边的。按常理来说,即使在一些小县城,这也是绝对不可以的。那就随大流,也就冒把险吧,真要贴罚单那就贴呗,总不能让汽车像孙悟空的那根金箍棒,能大能小,变成绣花针,塞藏在自己耳朵里吧。

这里不能停!

小区车位满了。

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没看这探头,不能超过3分钟的。

驾驶室窗玻璃上,粘着一张罚单:皖B6WXYZ车主,您的車违章停车,已拍照上传,请于7日内交纳违章罚款200元。

醒来,梦的细节像真实一样伸手可触。

早餐后,去小区外探看。路侧停了更多的车。绕车转了两圈,没有发现额外附加在车上的东西。

停了两天,依然没有。

心里就多了些对上海的喜欢。

大年初一,去豫园。停车场爆满。看见离豫园不远的大境路侧,停着一些车。还有三三两两的车,兜了几圈,估计没找到停车的地方,又兜回来,迟迟疑疑插停进来。

既然没处停,那就碰碰运气吧。

游园,赏灯,观景,尝鲜。又到外滩,再看一眼陆家嘴,还有昨夜春晚太极表演的上海中心。

回到大境路,车子周围干干净净,没见贴罚单。开着就走,也没见有人缠。

亲家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很人性化的。

不错,真的很人性化。很多外省,逢年过节,车辆违章罚款往往成倍增长。而大上海,却考虑到此时有更多的外省来客,有温度地把马路让出来,为那些确实没有办法停车的车辆,提供一处四轮着地的港湾。警察的精力,集中在指挥、处置交通秩序与安全上。对不是特别影响交通安全的路边违停,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能不贴罚单就不贴罚单。

从人的需要出发,对人进行管理。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上海对人性的理解和包容,让人民对这个城市,油然生发出朋友般的情谊。

活 力

嗨!哈!呀!

金桥公园。发力的震吼,隔着树木与灌木,阵阵传来。

场地中心,铺着块地毡。一只只石锁,棋子般散落地毡上,5kg、10kg、20kg、50kg,哇,那只80kg!周边是吊环、高低杠、哑铃、杠铃、系在怀抱粗枫树上的散打垫。在这些踢打腾挪龙吟虎啸的一角,一方小木桌,两只大暖瓶,一壶红茶氤氲出丝缕浓香,几位茶人,自顾饮茶论道,仿佛眼前的喧腾,远在自己千里万里之外。

一眼看去,武者以知天命与花甲年纪为多,古稀亦不少,耄耋也有三二。各自摩拳擦掌,精神抖擞,抡臂飞脚,施展身手。一位面泛红光、道骨仙风之古稀长者,对着散打垫,一通直拳、横击、侧铲、扫腿,挠得古枫痒呵呵地笑,笑得将一两片叶子飘落在古稀长者的肩上,仿佛是给古稀长者奖赏授衔。一位花甲墩男,弯腰握起80kg石锁,横转一圈,右手接住;再横转一圈,左手接住。如此反复再三,突然抛石锁于头顶之上,这边右臂弯肘平肩,双脚左移成马步扎地,嗨的一声大喝,众人也伴着他嗨的一声大喝,石锁已纹丝不动,仿佛长在了臂肘上。杠铃两端,又增套上两片砝码,上面标识着红色的12.5kg。哟,一共200多斤了哎!围观者睁大了眼睛。几位武者,倒些滑石粉在手心,屈膝弯腰,手在铃杠中间反复把握,再暗提比试,最终一一退出,面带自嘲与不甘。半晌,茶桌边一银须老者,沉吟一声,缓放茶盏,拈须而起,示人揭开铁盒,撮些滑石粉,双手搓揉拍打一番,说声献丑了。叉脚跨铃杠于胯下,直腿弯腰,五指如章鱼,贴杠伸弯不止,又仿佛章鱼突然发现猎物,一时五指犹如钉在杠上,随着一声虎啸山林的呀嗨,250斤的杠铃,像一个道具,没有任何反抗,乖乖离开了地面。

年龄在这里,成为不是问题的问题。岁月被运动与力量拉平。壮者壮心不已,老者老而弥坚,展示的全是活力与刚毅。这个浦东石锁协会基地,这个运动达人场,勾勒出老龄化社会另一种美丽——原来,人老了,并非只剩下消沉与腐朽这一条通道,还可以让生命再来一回力量的喷发,再来一次春天的花开。

豫 园

摩肩接踵,水泄不通,这两个成语,出世是不是与豫园相关。

没有一个人的肩臂,不挨挤别人的肩臂;没有一个人的鞋脚,不挨抵别人的鞋脚。而且,眼前的一幕可以肯定,水,从人流的一侧,是泄不到另一侧的。

走起来!走起来!不要停!不要停!

九曲桥上,一路都是安保,喇叭凑在嘴边,温馨而果断地催喊。

想那时年轻,对豫园,似乎没有什么领会。一些老旧的榫卯楼阁,唱大戏、玩杂耍、旧照片、老味道,对于春笋般拔节的年轻蓬勃的心思,那种时光的两相错位与音阶的各自跑调,仿佛自在情理。二十八年前的那个秋日,第一次来到大上海,在古老的豫园与年轻的东方明珠之间,我的爱恋,毫无悬念!只一眼,浦东就成为大上海浓缩于我心的精神符号——世纪大道为我拓展内心的宽广,东方明珠为我呈现人生的梦想。在现代与时尚面前,或说在我的心底,豫园,渐渐模糊成一团暗淡的过往。

而现在,对豫园,仿佛一瞬间,就有了醍醐灌顶的理解与融入,这真是岁月莫名其妙的魔法。木榫的斗拱、飞挑的尖檐、透亮的窗花、黝锈的门钉……忽然就想起一首歌,并在脑际柔曼回旋——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台西洋镜,也想凑近看看;那厢老邮筒,也想上前摸摸。对明代古老的楼阁上古旧的额匾“好运气”,也忍不住想着回头多看几眼,并油然心生喜欢。正走间,忽见“校场”两字,当街横空,霓虹幻化,心头一时恍惚,无端想起八十万禁军教头——其实心也知,教头与此何来干系,但就是恍若教头手中的刀矛剑戟,在时空的那端,在眼前的校场上,嘶声腾云,铮铮风鸣。甚至,禁不住让另一个自己,穿越时空,拨开挡门小厮,飞步闯进校场,纵身擂台,抱拳拱手,发一声大喊:“这位好汉,吾来也!看剑!”

壬寅已至,虎是主角。宫灯、彩塑、纸扎、童饰,虎虎生威,荡激豫园。人拥挤,心平和。观眼前靓景,极八荒之思,身在豫园,意接环宇。好一座豫园,今夜此后,你将不再是模糊的影子。

可爱的外滩

更准确些说,应该是可爱的陆家嘴。

也许,在我性格与审美最源头的基因里,早已糅合了与陆家嘴风格相呼应的元素——时尚、唯美、雄健、超越、果毅、务实,不恋过去,胸怀明天,一切都是以未来为参照。可以不守法度,但必定饱含新意;可以不求被世界同步理解,但必须超前深刻理解世界。

1994年,从张家港一路学习考察到上海,第一眼与陆家嘴相遇,陆家嘴就成为心中念兹在兹的喜欢。

那次,走过在建的世纪大道,走进安徽在浦东的三十二层裕安大厦,花五十元登临刚刚对游人开放的东方明珠,一览黄浦江的柔曼优雅和大上海的无边无际,心里说:“上海,你好!浦东,我会再来的!”

2012年,在复旦读书的孩子,带我们游览外滩,手指对面的陆家嘴:“妈,我以后就在那里上班。”

现在,孩子已工作在陆家嘴。我也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上海人。往返上海次数多了,对上海的理解,对陆家嘴与浦东的理解,一直如当初那般美妙与美好!上海中心、环球世茂、东方明珠、陆家嘴以及浦东地标形象的经典组合,不管以隔屏的图像,还是以现实的具象,只要在眼前出现,总能唤起内心勃发的潮汐与愉悦的礼赞。尤其那穿云探天的上海中心,总让我在上海的任何地方,试着把它寻找。而每当瞥见它昂然鹤立隐约在天际,心语总是脱口而出:“看!那就是上海最高楼!”爱人说我童心未泯,喜欢高楼,每次看见都这么说。爱人其实不知道,我对高楼的喜爱,远不只是童心使然,是潜意识引领我去思考,这样独树一帜的摩天人造物,凝结了人类怎样的文明与智慧、精神与情怀!代表了人类怎样的雄心与自信、追尋与梦想!我看陆家嘴,我喜欢陆家嘴,实在是它太具有魅力,太值得仰视,太能够打动我心了!它是那样轻而易举,就把我们内心那种被世俗浸染得面目全非、久久蛰伏而又与生俱来的精神情怀,瞬间全部给激活起来、鼓舞起来、引领起来、燃烧起来。从而还我们一颗对生活、对世界充满无限向往、无限可能,和勇敢搏击的壮志雄心!而这样的心志,从外在的视角,或从浅表的层面来解读,则往往会被误读为只是单纯、年轻,直至疑似白云般的童心。

当然,即使是真的童心,也是喜欢陆家嘴童话般的蜃气与神丽的。

召稼楼

上海周边的特色小镇,吃,或说美食,不只是少不了的元素,而是往往铺天盖地,成为独占鳌头的主角。

召稼楼,当然也是如此。看了,玩了,然后吃了。孩子们点的菜,味道好极了。

两道约呈十字形的水,四五座拱桥,或古或新,跨接水上。斑驳的木篷船,橹声咿呀,从桥拱下钻过来,又钻过去。临河廊阁玻璃窗后,尽是大快朵颐的脸鼻。嘴里品嚼着,偶尔侧脸玻璃窗,聊似无心地望望水,望望船,再回过头,大快朵颐起来……

倚水而成的窄巷,或长或短,总有十来条。人是拥挤不堪。名吃店前,更是人千人万。为了一个油炸的小豆墩,竟要排队半小时甚至一小时。门窗上毫无遮掩地贴着“总是被人跟学,从来没被超越”。又有“不尝黑麻球,没到召稼楼”。排队,坚决排个队!

下午两点,挤好,玩好,吃好,开开心心往回走。来到小镇出口,仍见一拨一拨人流,从进口处往里走。这个召稼楼,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呢?都下午两点了,游客还像水一样地涌来?吃美食!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最充分。

回来车上,心想,虽然尝了豆墩,吃了麻球,等于到了召稼楼,但为什么叫召稼楼?这召稼楼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时光,虽是到了召稼楼,却又仿佛没到召稼楼。这个景点小镇,是哪朝哪代,姓召的家族盖起了什么样的楼舍,地名因此被叫作召稼楼?而如果是因召氏家族筑起高楼而得名,为什么又写成稼,而不写成家?那么,还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的古代,这里的生民,天生不事稼穑,而偏爱商之末道,虽富耀浮表,却为天下正统所鄙之。终于,族人中有所谓集大成者出,耻其所为,乃振臂一呼,起建召稼楼,敦召本族经商之旁门左道之徒,快快弃商从本,回归稼穑,重正其身,光宗耀祖,得振乡风,永誉族门?又或此楼为地方官府所建,同样意欲召商从农、召末归本?

召稼楼的美食,直到晚餐,还久久在舌尖回味……

乐升之乐

在乐升,我们以诗歌的名义,为这个春天的聚叙,举杯。

禺农,晓歌,子恒,心已远游,每个人,都是一支诗歌的火炬。

乐升是心已远游的公司,晓歌是我。

前夜,心已远游看到我发在微信朋友圈的陆家嘴夜景。

嗅觉灵敏的心已远游知道我来了,立马强烈邀约:你定下来,我再邀一二朋友相陪。

大家在一起碰杯。眼光里闪耀着彼此春天的问候。

心已远游说:“听说你来,禺政委吃着头孢也来了。”

禺农开心地笑着:“晓歌兄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吃头孢也要来的。”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洒在桌上,洒在身上,洒在酒杯上……

禺农是将军级军旅诗人。他的诗,静雅中蕴藏着律动,温馨中激荡着潮汐,呈现出将军柔软而锋利的气质,斩获过多项全国诗歌大奖。在《生命需要长久的平淡》中,禺农写道:

花谢纷飞,鲜艳的雨点/打湿了行人的头发和脚底的泥土/一个花季结束/萼片和花托,一脸憔悴/依旧抓着花瓣的余香,不愿离去。翻开今天一页,送来大半个天的朝霞/把以往的故事合上/卷走一条星河,映入夜幕。……生命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明亮的风姿,往往只作短暂的停留/长久的时光,需要平淡来填补/而它,积蓄着美丽。

子恒的诗,兼具着散文的灵动优雅。在《小雪》中,子恒写道:

都是冬天的孩子/却又多了几分深秋的影子/小雪时节,不一定下雪/数九寒天,拥抱是取暖的最佳方式。

心已远游出过几部诗集。几乎所有的诗意,都从繁华的大都市,指向自己人生来路的那座小小的山村。在《铁匠铺》中,心已远游写道:

抡大锤的腊狗/结果,成了老铁匠的上门女婿/后来,又抡了三年大锤/养了三个女儿/小分队通知去结扎的前夜/带着老婆,做起了超生游击队。……临走的那天晚上/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咚哐啷,响了一夜/第二天,村头静悄悄/铁匠铺的墙壁上/挂着二十多把砍柴刀。

喝着酒,谈着诗,聊着人生。酒随意喝,诗随意谈,人生随意聊。没有功利,唯有春风浩荡,心旷神怡。偶见灵感火花,大家便彼此击节,向着春光里扑闪着翅膀、远远欢喜地注视着我们的诗神,朗声致敬。

立 春

七点,拉开窗帘,立春的阳光,斜斜地印在床头的墙上,淡红淡红,却掩不住蓬勃成长的朝气。

点开相机,对着窗户,捕捉两片窗扇之间的那坨艳红。

艳红的朝阳,仿佛要从两片窗扇之间挤进来。光芒的触角,像探针一样,上下左右,绚烂无比,美我视界,动我心魄,放射出力的光彩。

心里就有了暖意与美好!

又好像那坨艳红,成了自己胸膛里的那部分。

下楼,去公园。

天,是早晨特有的淺蓝,没有一丝云。

那坨艳红,正晶闪在远处曲谱一样参差的楼林之上。

天地一派活力。

公园里,几树桃花,在朝阳的阴影里,正含苞待放。

挑一个角度,把最美的桃花,摄进心底。

……

想起那时,相对于今,多么青春年少。师范毕业,分配到离家十多里的乡村学校。每天,早早起床,从居住的小镇,走过去;傍晚,再走回来。风雨无阻。

那是一条宽不足两米的机耕路,为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拖拉机修的路。路面铺着碎沙石,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走在上面,鞋底与沙石磨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如果是今天,只需视一个频,抖一把音,那连人带路,肯定会立马在网上走红。

青春与诗是水乳。心里计划,利用路上的时间,每天写一首诗。

在这条路上走了两年。不过第二年,涨了工资,买了辆飞鸽牌自行车,青春从此风驰电掣在这条路上,诗歌就被渐渐甩到身后了。

好在那年立春,还是在用双脚丈量着这段距离,诗歌的节奏与行进的脚步还在一个频率。

而且,那年立春,一路写了两首诗。那天有雾,雾很大。穿行雾中,太阳像极了多年后才进入千家万户的节能灯泡,发出微弱且有些黯淡的白光。

人说你是柔曼的轻纱/可哪块轻纱有你这般大/遮住了道路遮住了田野遮住了村庄……

立春的早晨天上有层淡淡的云/淡淡的云儿就像新娘的纱巾/初升的太阳撩起盖头的一角……

诗的全部已记不清了。但还有大概这么几句,能从青春的那端,漫过三十六年的人生之河,与我的心不离不弃,已足以说明立春、青春时代的立春、走在立春的路上写着立春诗歌的那个立春,在我心中之重了。

……

我对爱人说:“你看,立春的桃花,好美!”

爱人说:“哪拍的?”

就刚才走过的公园绿地啊。没见那树上的花朵?

“就刚才那几棵树啊?怎么这么漂亮?我走过来时怎么没感觉到啊?难怪有人说摄影家最会骗人,哈哈。”

不是摄影家骗人,是摄影家找到了美的角度。摄影家拍摄图片,用眼睛只是审视表象,用心灵透视才是最关键的审美。美的视角,是留给懂得美、热爱美、一心寻找美、善于发现美的人的。谁找到了这个角度,谁就拍出了唯美与至美。归根结底,美一直存在,美一直就在那里,就在于你愿不愿去发现,有没有一颗善于发现的心。

爱人点点头。绕着几树桃花,观赏抚摩。半晌,挑一角度,举起手机。果然,一树立春的桃红,在她的手机里,顿然灿艳出煦煦春风。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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