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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玫瑰(二)

2022-06-12Zoody

花火彩版B 2022年3期
关键词:远志

Zoody(猪蝶)

上期回顾:

大笨比:“伦敦正是下午,你一个无业游民,不打游戏,简直是虚度光阴啊。”

周以无语地回了个句号。

李至诚不再插科打诨,丢出一句:“到底来不来?”

周以象征性地犹豫了两秒,还是屈服了:“来,等我洗个澡。”

这次,李至诚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不用吧?和哥哥打个游戏而已,还要沐浴更衣啊?太隆重了。”

洗完澡,周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盘腿坐到电脑前。

开好加速器后,她点击了桌面上的游戏图标,待加载完毕后,她给李至诚发了条消息。

周以:“我好了。”

对方看到后,立刻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周以戴上耳机,点击了接听。

周以问:“这么晚还打游戏,你明天不上班吗?”

“上啊,但我是老板,我怕什么?”李至诚停顿几秒,换了种语气,说,“我家楼下最近新开了一家网吧。”

周以操作着鼠标,“嗯”了一声。

李至诚意味不明地笑了,说:“路过的时候,想起你当年的英姿了。”

鼠标的点击声戛然而止,周以脑海里闪过某些画面,她打着哈哈道:“哎呀,我那点儿黑历史,你就忘了吧。”

李至诚笑了一声。

周以的喜好在青春期发生过一次颠覆性的转变,从喜欢芭蕾舞变成了喜欢跆拳道,从喜欢看言情小说变成了喜欢打电子游戏。体育课上,别的女同学在阴凉处扎堆聊天或是赶作业时,她却拿着篮球在阳光下肆意奔跑。

大概也是因此,十五六岁的周以又蹿了四厘米,身高达到了一米七三。

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于某种幼稚的反抗,毕竟,她生长于一个长辈随时都在强调“女孩子应该如何如何”的家庭:哥哥周然可以在院子里疯玩,而她必须规矩地坐着;周然可以大快朵颐,而她必须小口地吃饭;周然做错事挨骂的时候,奶奶会护着他,说“调皮是男孩子的天性”,而她挨打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调皮,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小时候,她顶多觉得委屈,毕竟大人的话总是要听的。到了青春期,周以开始反抗了,他们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

大一时,她逃掉了思修课。在网吧里和李至诚狭路相逢时,她捧着一碗泡面吃得正香。

她到现在都记得对方当时的表情——尴尬、惊讶又拼命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失礼,最后,他傻愣愣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问她:“来一根吗?”

那时,社会不像如今这般包容且开放,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外语学院英语系作为新生代表发了言的女生应该穿着小裙子,长发飘飘,乖巧又文静,周末时会和室友约着出门喝奶茶,而不是坐在男人堆里,将键盘按得噼啪作响,口飙脏话,笑容张扬肆意。

周以见对方如此震惊,本想谎称自己是跑出来查资料的,没想到邻座刚认识的高中生嚷嚷道:“姐,你赶紧吃啊,咱们下路的兵线太差了,救救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周以放下泡面桶,眯着眼睛朝李至诚笑了一下,然后便收起放松的状态,将双手重新放在鼠标和键盘上——那是她驰骋游戏世界的武器与战旗。

“你当时是真把我吓到了。”李至诚追忆道,“当时,贴吧里的人还封你为‘宅男女神,鬼知道新来的漂亮小學妹只符合其中两个字。”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宅和‘女。”

周以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又没给自己立过人设。跳哪儿?”

他们玩的是雪地模式,李至诚在地图上标了个点,言简意赅地道:“城堡。”

《PUBG》的玩家可以自行为游戏角色设置肤色和发型,周以刚刚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李至诚给自己的人物改了外貌和造型,现在,他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

“李至诚,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来。”他语气散漫,像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公子,“哥哥带你去恐龙乐园坐过山车,去航天城里捡把枪,再去冰湖边上看极光,浪漫吗?”

周以失笑,顺着他的话编了一段同样狗血的剧情:“然后毒圈刷新,我们在火山下双双殉情,真是浪漫。”

“那还是别了。”李至诚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我还想抱着老婆白头到老呢。”

周以不再搭腔,似乎注意力全在游戏上,过了好半晌,她才嘀咕了一句:“你老婆知道你天天陪前女友打游戏吗?”

周以玩这个游戏不喜欢躲,搜寻完物资后,她就想出去找人。一般都是周以当敢死队的突击手,李至诚收尾。

第一把,他们运气不错,毒圈刷新了两次,两人都不在毒圈周围。

恐龙乐园内最容易爆发战争,李至诚找了一处掩体,打算找机会进行狙击。周以看包里还有一个手雷,想直接突击。

“哎?”李至诚突然开口,疑惑地道,“今天网速怎么这么快?”

周以一愣,手一松,手雷掉落在了脚边。

“砰!”——游戏结束。

经历了长达半分钟的死寂后,李至诚终于开口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周以挠挠下巴,用现成的理由解释道:“刚刚网卡了。”

李至诚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知道祖国妈妈的好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赶紧回来,现在国外的疫情防控还是不够到位,你自己多注意点儿。”

“哦。”

李至诚问:“还玩吗?”

周以看了一眼时间,道:“不了。”

“那行吧,挂了。”

通话结束,周以关了电脑,从椅子上起身,刷完牙后钻进了被窝。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周以翻了个身,按亮了手机屏幕,点开了李至诚的微信聊天框。

周以:“你们公司缺不缺人啊?要不,我给你打工吧?”

这段文字后还附带着两个“可爱”的表情。

大笨比:“有一个职位倒是还空着,你把简历发过来,我看看。”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周以在文件夹里找到了简历,给他发了过去。

周以:“怎么样,我够不够资格啊?”

大笨比:“有待考量。”

下一秒,聊天界面上多出了一笔转账,整整两万人民币。

周以蒙了,连发三个问号。

大笨比:“过来面试,报销机票钱。”

她点击了“退还”,打字问:“什么职位?待遇这么好?”

李至诚说:“轻松活儿,每天只需帮老板花钱就行。”

怎么看都是信口胡诌,周以弯了弯嘴角:“你现在很像诈骗犯。”

李至诚回复:“我从来不骗人。”

“其实我已经回来了,哈哈,想不到吧?”周以飞快地打下这行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最后,她只回复了一句“不早了,你早点儿睡”。

对方回了一个“嗯”,聊天到此结束。

周以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去英国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到那儿的第一个月,她还是崩溃了。

越孤独,越觉得没有融入感,越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她就越想李至诚——那个什么都依着她、对她好得不行的人。

最后悔、最想念他的时候,周以找人探过他的口风,想知道两人复合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得到的回答是,李至诚说“算了吧”。

算了就是没有必要,算了就是现在这样就好,算了就是不想再去冒险,以免把情谊消磨干净,算了就是往前看吧。

现在,他们能轻松自如地交谈,甚至开彼此的玩笑,这都是周以用将近六年的时间和自己达成和解后,勉强换来的相安无事。

他们站在天平两端,不敢随意挪动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平衡。

周以能跑来申城,坦然地对别人说“我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却没有勇气和李至诚说一句“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夏夜的虫鸣扰人清梦,周以戴上耳机,点进收藏夹里的助眠视频。在窸窸窣窣的敲击声和摩擦音里,她阖上了眼,神经渐渐松弛。

昏暗中,周以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周以感受到光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大笨比:“今天伦敦有没有下雨?”

分手之后,他们有三个月没有联系对方。后来,李至诚找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伦敦有没有下雨”。

周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关心异国的天气。

她睁开一只眼睛,回复:“下了,很大。”

对方没再回复,似乎真的只是好奇伦敦有没有下雨,莫名其妙。

申城的夏季潮湿又闷热,今天是周六,下着阵雨,天气恶劣时,交通更加拥堵,周以提早半个小时出门,还是迟到了。

张远志把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私厨,店里的装潢是江南水乡风格,服务生们都穿着中式制服,门口摆着两盆富贵竹,大堂里还用假山堆出了一处小桥流水。

周以拍了拍外套上的雨水,被服务生领着去了二楼包间。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她没细想,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啊,我迟……”周以一只脚迈了进去,另一只脚却僵在了原地,她机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到了。”

李至诚好像比她更愕然,抬手拍了拍张远志,一脸认真地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茶?有毒吗?我怎么好像看见周以了?”

张远志站起身,迎周以进屋,道:“就等你呢,快进来啊。”他又朝服务员挥了挥手,“人到齐了,上菜吧。”

在李至诚的注视下,周以如芒在背地拉开椅子坐下,如坐针毡地喝了一口水,如鲠在喉地苦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啊,学长。”

李至诚收回目光,反应过来后,心里升起了一团无名火,他没理周以,只有点儿凶地问张远志:“这是怎么回事?”

张远志眨眨眼睛,满脸无辜地回答道:“你们都约我吃饭,我想着大家都认识,干脆一起吧。”

虽然这六年周以偶尔会在朋友圈看见李至诚的近照,但现在这么面对面地坐着,他近在眼前,感觉还是不一样。

从前,他穿T恤和运动裤,以及各种颜色的昂贵球鞋,满身蓬勃的少年气;如今,他往那兒一坐,矜贵又沉稳。

周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确实是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她其实是有些难过的,为自己没有参与他成长和成熟的过程。

“喝什么?”张远志问。

周以还没开口,就听到李至诚说:“酒,久别重逢,怎么能不来点儿酒?”

张远志没管李至诚,又问周以:“喝什么?”

周以说:“那就喝酒吧。”

包间里开着空调,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和及膝的半裙,刚刚又淋了点儿雨,冷风一吹,她的胳膊上冒起鸡皮疙瘩,她皱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张远志喊服务生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李至诚连脑袋都没偏一下,将椅背上的外套丢给周以。他的动作不算礼貌,但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熟稔和自然。

周以乖乖地穿上外套,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至诚语气平淡地问。

周以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回道:“六号到的。”

“哦。”他转过去和张远志说话了。

菜上了桌,酒也斟满了,虽然桌上有个意料之外的李至诚,但该说的话周以还是要说。她站起身,举杯敬张远志,道:“谢谢你帮我这么多,真是麻烦你了。”

张远志也赶紧站了起来,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是为学校招贤纳士。”

两人碰了碰杯,坐下时,张远志垂眸看了李至诚一眼,对方随意地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收回目光,话锋一转:“周以,你也敬敬咱学长啊,其实,你的面试,他也是帮了忙的。”

周以惊喜地看向李至诚,问:“真的吗?”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李至诚并不承认:“我哪儿能帮上什么忙?他瞎说的。”

周以点点头,道:“哦。”

江南的菜偏甜,正合李至诚的口味,他却没怎么动筷。周以记得他以前很能吃,在食堂打了四两饭,他还要从她的碗里分走一两。

周以特地把糖醋排骨转到李至诚面前,他看都没看,只小口地喝着酒。

她记起他的胃不太好,难道真是“欲当总裁,先坏其胃”?

三人也算是同窗,席间免不了提到大学时光,说到曾经的英语六级考试,李至诚的室友考了两次都没过,到了大四的最后一战,才堪堪通过。

张远志说,这事真得好好感谢周以。

周以不解地问道:“谢我什么?”

张远志自顾自地笑起来,推着李至诚的肩问:“你没和她说过啊?”

大概是回忆起了曾经的事,李至诚的眼里也有了笑意:“丢人的事,提它干吗?”

周以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张远志笑了好一阵,缓了一口气,才告诉她:“至诚学长不是把你的照片贴在衣柜上了吗,蒋胜知道你是英语系的学霸,那会儿,他天天跪拜你,而且给你摆水果、摆零食,还拿了三根百奇饼干条当香插上。”

周以感到有凉风从后背刮过,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道:“我竟有此殊荣。”

张远志继续说:“我还记得有一次,蒋胜想摸一下你的照片,说要沾点儿仙气,结果被咱至诚哥一脚踹到隔壁宿舍了。”

李至诚恼怒地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看见男人的耳朵泛了红,周以抿着嘴,低头笑了笑。

一道银鱼羹上桌后,张远志正要拿勺子盛,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碗,说:“哎,正好两位都在,我想求证一件事。”

李至诚夹了一筷子虾仁,道:“说。”

“大二国庆假期那会儿,”张远志报出一个时间段,转向周以,问,“有一天早上,我起来上厕所,在公共洗手池边看见的人是不是你啊?当时那人穿着李至诚的灰色运动外套。”

那一瞬间,周以很想先把李至诚一枪崩了,再自杀。

“不是,你梦游。”

“对,是我。”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李至诚和周以对视了一眼,同时用眼神质问对方。

——你承认什么?

——你胡说什么?

“哦——”张远志拖长了尾音,夸张地点了点头,“懂了。”

李至诚皱着眉道:“你是蠢吗?在男生宿舍留宿是什么光荣的事吗?”

周以被骂得脸发热,回击道:“那不也是你带我回去的吗?你才蠢。”

李至诚瞪着她道:“是你在电话里哭着说没地方去!”

周以“哼”了一声,撇开了脸。

张远志一边听两人拌嘴,一边乐呵呵地夹菜吃,也算是无意中让他俩破了冰。见他俩不说话了,他又问了一句:“那宿舍里的其他人呢,都不在啊?”

李至诚想,这有必要说明一下,便道:“不在。云岘回家了,另外两个人去蓉城了。”

“哦,那你们没在宿舍干什么吧?”

半天没听到两人的回答,张远志抬起头,看到他俩同样红的脸和不自然的眼神,一副被抓了奸的模样。张远志张大嘴骂了一句:“你们缺不缺德?”

其实,这件事倒也不是张远志想的那样,那时两人还是很纯情的。

当时,周以和室友闹矛盾,大晚上赌气跑了出去,委屈地给李至诚打了个电话。

李至诚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穿着睡衣,坐在路灯下,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见他来了,周以嘴一瘪,脸一皱,又开始掉眼泪。

李至诚只能先把人带回宿舍——放假期间,宿舍管得松,正好舍友都不在。

回到宿舍后,李至诚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给她喂零食,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这才问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听到这话,周以攥紧了李至诚的衣摆,泪眼蒙眬地仰头看他,道:“我不想回去。”

她哭得鼻头都红了,李至诚的一颗心仿佛都被她的眼泪淋湿了,只能顺着她。

“不回去,不回去。”他把人揽进怀里柔声哄着。

那会儿,他俩都很纯情,李至诚让周以睡他的床,自己去睡云岘的。

折騰了一晚上后,周以总算平复了情绪,却难以入眠。漆黑的房间里,她听到对面的李至诚又翻了一个身。

“学长,你还没睡吗?我有点儿认床。”

“我也是。”

周以提议道:“那咱俩要换一下吗?你睡你自己的床。”

李至诚当然不同意,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朋友睡别人的床:“不用,你好好睡着。”

大概是夜太寂静,他们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频率还显得有些快。

周以小声地说:“那……你要过来吗?”说完,她就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十月的北京已经入秋,周以却热得出了汗。

听到床板“咯吱”响动时,周以往里挪了挪,腾出了一半的位置。

李至诚很快就在她的身边躺下了。宿舍的单人床很狭窄,他们几乎贴在一起。

脸上的被子被人扯下来后,周以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而后听到了李至诚沙哑的低笑:“把我叫过来,自己又害羞成这样。”

周以满脸通红,浑身都在发烫,却还是往他的怀里拱。

“我今天真的很委屈。”周以像是依赖上了他的拥抱,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李至诚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丝,道:“我知道,不哭了。”

周以吸了吸鼻子,哭过之后,她的声音是哑的,带着平时没有的软糯:“幸好有你哦。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幸好我还有你,不然我真的要可怜死了。”

说着,周以又要哭了,李至诚不厌其烦地继续安慰她。

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肯定睡得不舒服,周以却感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睡得比来北京之后的任何一晚都安心。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当时,她是因为什么事跟室友闹矛盾来着?

周以歪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室友擅自拿了她的笔记本,等她翻箱倒柜地找疯了时,室友才“哎呀”一声,后知后觉地说:“对不起,我好像忘了还给你。”

为什么没经过她的同意就碰她的东西?为什么在她找了快半个小时后才想起告诉她?

彼时,十九岁的周以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只会夺门而出,用震天响的摔门声宣泄自己的愤怒。

在打电话给李至诚之前,周以只是单纯的生气,但是一听到他问“怎么了”,她瞬间鼻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一晚,他们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觉,什么事都没做。

张远志痛斥两人缺德后,周以是想反驳的,但出国这么多年,她的中文水平有所退步,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至诚,却发现对方的神情很复杂,要是放到言情小说里,大概就是三分无措,三分窘迫,三分恼怒,还有一分莫名的……含羞带怯。

她不好意思,是因为觉得自己以前真能折腾,他李至诚脸红个屁啊!

幸好服务生在这时进来,尴尬的话题被打断。

刚上桌的乌米饼炸得酥脆,表面金黄,周以转着圆台,热情洋溢地对张远志道:“你快吃,多吃点儿。”言外之意就是:你少说几句,就你这情商,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李至诚拿起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不过须臾,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十万八千年以前的事还提?没话说了?”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愠怒。

筷子在空中停住,周以看向他,怕他真生气了。

张远志是故意把他们安排到一起吃饭的,肯定没安好心,周以进门后就立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李至诚这么介意张远志提起以前的事,她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委屈——怎么说也算是发生在美好的青葱岁月的事,干吗说得好像陈芝麻烂谷子一样?

她夹起一块乌米饼,蘸满了白糖,放到李至诚的碗里,扬起笑容附和道:“就是啊,都过去多久了。”

张远志哑口无言,看看周以,又看看李至诚。

——都是口是心非又别别扭扭的人。

他做了個投降的姿势,道:“行,是我不对。”

李至诚垂眸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乌米饼,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白糖融了,甜丝丝的。

很快,话题转变了,张远志兴致勃勃地和周以聊起了J大。

李至诚靠在椅背上,偶尔看一眼手机。这是他们二人的共同话题,他在后半场做起了安静的听众。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张远志接了个电话,说是老婆催他回家了。

下楼结账时,周以抢着走在前面,却被前台的收银员告知有人已经付过了。

她为难地看向张远志,道:“说好我来请的。”

张远志摆摆手,指着李至诚说:“学长付的,不是我。”

周以又看向李至诚。

他单手插着裤子口袋,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袖子挽到小臂处,财大气粗又招人恨地说:“谁赚得多谁请呗,走了。”

张远志和周以无言以对,乖乖地跟上霸道总裁的脚步。

张远志没开车,打了辆出租车,走之前,他拍了拍李至诚的肩,叮嘱道:“学长,你把周以好好送回学校啊。”

李至诚白了他一眼:“要你说?”他把人塞进出租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以后再找你算账。”

张远志大概是喝高了,这会儿天不怕地不怕,道:“胡说,你得好好感谢我。”

李至诚“哼”了一声,看着车子上了路,才转身往回走。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周以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等他,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

她的五官生得深邃,鼻梁高挺,睫毛纤长而浓密,但因为颧骨偏高,窄脸长眼,所以长相显得很英气。不了解她的人,光看外表会觉得她冷漠又清高。

以前,学校的模特队找过她,被她拒绝了。她确实挺适合当模特的,个子高,身材又骨感,大两码的男士西装外套穿在她身上也不违和,甚至为她添了几分帅气。

李至诚走过去时,想起有人曾调侃他:“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样的类型。”毕竟,他的桌上摆着一排伊莉雅和夏娜的手办,像他这种沉迷于二次元世界的男生,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喜欢甜美的女生。那时,李至诚回了对方四个字:“你懂个屁。”

他嘚瑟地想,别人都不知道周以这姑娘可会撒娇了,她的可爱之处只有自己知道。

还剩两级台阶,李至诚没迈上去,平视着她,说:“走吧。”

周以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酒意上脸,她问道:“我们怎么走?”

李至诚回答道:“我叫了代驾,车就停在附近。”

周以点点头,落后两步,跟在李至诚的身后。

夏天的夜晚很闷热,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青草香,地上有大大小小的水洼。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四下无人,李至诚开口问道:“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

周以低着头走路,小心地避开落叶和花瓣,回答道:“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

李至诚的话里带着埋怨的情绪:“你回来都快一个月了,还找不到机会?今天这么见面,被张远志当笑话看,估计他这会儿已经去各个群里分享八卦了。”

有蚊子飞来,周以挠了挠脸,“哦”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对不起”。

李至诚停下来,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在英国惹了事,这次是逃回来的?”

“当然不是。”周以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移开视线,“就是上次面试没过,被你嘲笑是无业游民,这次我就想低调点儿,等一切安顿好了再说。”

周以吸了吸鼻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

——她怕他无动于衷。

上次,她满怀期待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自己即将重回祖国的怀抱,底下有好几十条评论,都来自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他们和她说恭喜,说要约着吃饭,问她回来做什么工作,打算去哪个城市。只有李至诚好像没看见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周以怕他像别人一样,只是客套两句,又怕他根本不关心。

总之,这样拖着拖着,就有了今天猝不及防的重逢。

额头被戳了一下,周以抬起头,李至诚低垂着眼,半边身子被路灯的橘色光芒笼罩着,他问:“你热不热啊?”

周以点点头,动了动脖子,她的背上都出汗了。

李至诚心想:热就把外套脱了啊,还穿着,傻不傻?

看到路边有家便利店,他问周以:“吃不吃冰激凌?”

“吃吃吃。”周以笑起来,眼里映着路灯的光,明亮闪烁,好像藏着星星。

李至诚多看了两眼,才转身迈开步子。

“我前两天吃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味冰激凌。”周以弯腰趴在冰柜上,翻找出了两个小圆盒,塞给李至诚一个,献宝似的说,“这个牌子的,试试,你肯定会喜欢。”

李至诚瞥了一眼,他早就吃过这个牌子的冰激凌了,只有周以这个“小海龟”还拿它当宝贝。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说:“是吗?”

“嗯,我请你。”周以掏出手机付了账。

之前下着雨,李至诚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现在走过去得花上十几分钟。

巧克力味的奶油冰激凌太甜,周以吃了半个就不想吃了。

李至诚早已经两三口解决了,见周以手里的冰激凌都快化成奶昔了,便朝她伸出手,周以想都没想,十分自然地把冰激凌递了过去。

李至诚接过冰激凌,又抬手捏住了被她叼在嘴里的木勺。

周以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他。

李至诚扯了扯木勺,道:“给我啊,我难道用手吃?”

周以赶紧松开了牙齿。

“那个,学长。”盒壁上挂着水珠,周以用沾湿的指腹蹭了蹭滚烫的脸颊。

“嗯?”李至诚多吃了半个冰激凌,喉咙正发腻,潦草地吞下最后一口后,他便把手里的盒子抛进了垃圾桶。

“谢谢你,张远志和我说了,你还帮我联系过一家外企。”

李至诚说:“你也没去,不算帮了忙。”

周以抓着衣袖,解释道:“我還是更想去大学里工作,我不适合当白领。”

李至诚点点头,道:“挺好的,你如愿以偿了。”

周以坚持说:“但还是要谢谢你。”

李至诚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后,问:“怎么谢?”

周以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啊?”

“你请张远志吃了饭,那我呢?”

周以想了想,说:“那我也请你吃顿饭?”

“免了。”李至诚清清嗓子,启唇说,“明天我要见一个日本客户,你过来给我当翻译。”

周以指着自己,疑惑地道:“你确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没认真上过二外的课。”

李至诚反问她:“没认真上,你还考了专业前三?”

周以抿了抿嘴,没底气地说:“那我也早忘了……”

李至诚用一句话拍了板:“就这么定了,明天别给我丢人啊。”

“行吧……”

两人走到车边时,代驾小哥已经到了,李至诚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周以爬上后座,见李至诚打开另一边的门上了车,她没作声,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带。

她作息不规律,加上刚刚喝了点儿酒,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生出了困意。

“到学校要多久啊?”周以问。

李至诚看了一眼导航,回道:“得半个小时吧。”

“那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她脱了外套盖在身上,脑袋一歪,靠着车窗阖上了眼睛。

李至诚偏头看了她一眼,把空调的冷风风力调小了。

路上无聊,他拿出手机玩起单机游戏,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含糊地念叨了一句:“怎么闻不到了?”

李至诚看她还闭着眼,似乎是在说梦话,问道:“什么闻不到了?”

周以拉高了外套,遮住了下半张脸,轻轻地嗅了嗅,回答道:“你身上的香味闻不到了。”

李至诚从来不用香水,也不认为男人会有体香,他皱起眉,嫌弃地问:“什么香味?我身上的?”

周以迷糊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小声地回答道:“嗯,以前总能闻到,像橙子味的牛奶。”

李至诚从没喝过橙子味的牛奶,正要质疑她的说法时,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僵。

闪电照亮了云层,一声闷雷之后,风雨再次穿过夏夜。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在大雨滂沱的天地间,车内像是与世隔绝的庇护所。

周以困着,醉着,毫无防备。李至诚觉得自己不该乘人之危,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曾是个君子?

“衣服上闻不到吗?”李至诚压低声音问道。

周以点点头,有些可惜地说:“嗯,没有了。”

车里光线昏暗,车载音乐播到了一首英文歌。代驾小哥十分尽职,专心地开着车,似乎对后座上发生的一切并不关心。

李至诚解开了安全带,将手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凑了过去。

“那你闻闻我的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近,周以睫毛颤动着,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会儿,她迟钝又乖顺,像只小狗似的往前凑了凑,皱着鼻子在他的颈边轻轻地嗅。

“有吗?”李至诚的声音又低又近。

周以抬起头,严肃地颔首,客观地评价道:“嗯,烟味,酒味,这就是传说中的臭男人味?”

李至诚抽了抽嘴角,用口型说了一句脏话。她这是在装醉耍他呢?

旖旎的心思瞬间消失,李至诚咬着牙瞪了她一眼,直起上半身,刚要张口回呛她,脖子就被圈住了,他突然感觉到一份重量,怀里多了一团东西,烫得他一颤。

周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周以?”

他得到的是声音慵懒的回答:“嗯?困死了,我再睡会儿。”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李至誠捏紧了拳头,想揍她一顿——她最好不是装的。

西装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掉到了脚边,李至诚伸长手臂捡起来,往她身上一盖。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周以醒了,她揉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李至诚忍着肩背的酸麻,问:“睡得怎么样?”

周以愣了两秒,转头对他笑着说:“不错,你的真皮座椅好舒服。”

李至诚“呵”了一声,应该是他这个“人肉靠垫”舒服吧?

雨还没停,时有雷声。学校现在管得严,外来的车辆进不去,黑色奔驰只好在路边停下。

后备厢里有一把伞,李至诚让周以先别动,自己冒雨开门去取伞。他撑开伞后,敲了两下车窗,示意周以下车。

“快回去吧,不早了。”李至诚把伞递给周以,说。

他的衬衫被雨洇湿了一片,周以踮着脚把外套给他披上,道:“那我走了,明天见。”

李至诚“嗯”了一声,道:“晚上早点儿睡。”看她一路小跑,脚步匆匆,李至诚又补充了一句,“慢点儿走,别跑。”

他回到车上,代驾小哥问他:“先生,我送你去哪儿?”

李至诚说:“在附近找家酒店把我放下就行。”

昨天他到申城出差,见了两个制作人,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吃完饭就回去,他连行李都收拾好放到车上了,但现在计划有变,他得多待两天。

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周以。

大雨冲刷着世界,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李至诚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随意地翻看着朋友圈。

一到周六,大家就开始在朋友圈晒九宫格照片,李至诚懒得点赞,也没闲心一张张照片都点开看,大致翻看过就算完。

回到聊天界面,周以刚发了条消息来,说已经到宿舍了。

李至诚回了个“好”。他往上翻了翻,今天早上,他们也有过简短的对话。

李至诚说:“今天好像有阵雨。”

周以回道:“那你记得带伞。”

那时,谁也不知道,几个小时后,他们会迎来一场仓促的重逢。

李至诚锁了手机屏幕,抬手抹了抹车窗上的水雾。

这个季节,太阳毒辣,暴雨又不时侵袭,蝉鸣吵闹,街道喧嚷,一出汗便全身黏腻。他却最喜欢夏天,明晃晃的、炽热而盛大的夏天。

下期预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和你计较吗,周以?”

周以笑嘻嘻地问:“为什么?”

李至诚轻笑一声,说:“每次快要生气时,我就想:算了,这是我未来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婆计较什么呢?”

路灯昏黄,行人寥寥,周以将通红的脸埋进了手臂里。

在她心绪起伏、无措又羞赧时,李至诚已经悄无声息地变了脸色,冷声道:“但现在你没有这个特权了。”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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