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缘

舞台之上，6个像窗户的框架在反光镜面纸折射光线的映衬之下，神秘而迷离，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光影转化中，被打造成卧室场景的舞台时而干净明亮，时而温馨暧昧。演员的舞姿透过半透明的塑料布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2021年12月10日的晚上，我站在剧场舞台幕布后，从这个特殊的视角欣赏着舞剧《Imma Ice》。这部剧是我在伦敦艺术大学温布尔登艺术学院读舞美专业做的第一个项目。作为主创舞台设计师，负责舞美制景、肌理喷漆、木工制作、制图建模以及方案汇报等。 这天的首演，我期待了许久。

舞台：虚与实

舞台中央，6名舞者通过肢体动作诠释着3对情侣错综复杂的爱情关系，探讨人们在恋爱中纠结、彷徨，欲爱不能的迷失，讲述人们寻求爱又逃避爱，在爱情中有时会感到缺乏爱的能力，情感关系备感失落，想摆脱对方对自己的控制，又渴望被爱的感觉。

《Imma Ice》依托表现主义手法创作。创作团队中因为有我这个中国人的加入，使得该剧也引用了“中国审美的极致表达”，简洁、婉约，又内涵丰富的中国式审美追求，成为一个创作亮点，贯穿各个环节和创作全过程。

最初看到中国戏曲时，英国导演Lewis颇受震动。那种极简纯粹的整体风格，与他印象中古典舞“热闹、灿烂”的模样相去甚远。“印象里，中国戏曲似乎更热闹些，很民间，或者是充满装饰风格的宫廷舞蹈范儿。”参与创作之初，我们主创团队和Lewis就表示：想通过《Imma Ice》具有的某种抽象性和简约的表达方式，给观众带去不一样的对中国美学的理解。但是，中国美学概念庞大，内涵丰富，它溶于每个中国人的血脉基因之中，却又极为抽象且难以言说。如何运用舞台美术，在简约却不简单的要求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表现主义，既融合中国审美，又能被观众接受认可，这是极具挑战性的地方，也是吸引我的原因。

舞台美术是戏剧和其他舞台演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包括灯光、音响、化妆、服装、布景、道具、多媒体艺术等。其主要任务是根据剧本的内容和演出，在统一的艺术构思中运用多种艺术手段，对剧本、剧情进行二度创作，创作出环境和角色的外部形象，加强舞台效果，渲染舞台气氛。

既然是二度创作，那么求变就成为我特别想做的事情。我想寻找一种不太像舞台光的呈现感觉，于是，运用了很多新的材料，借助反光镜面纸材料来反射、折射等，试验出了许多新的舞台灯效。这些新的舞台灯效往往都是偶然所得。有一天，我在做灯效折射实验时，发现了一种很难描述的，像是四维空间感的光效，就是通过两层透镜再加一个光束灯折射出来的，很有宇宙空间感，很适合展现《Imma Ice》那种很空的简约感，于是我就把它用进去了。在剧中用真实的床、窗户表现人们想要有个温馨的家，结合动作编排更突出了这样的寓意。例如，3对恋人围绕窗户展开的肢体动作和在床上的双人舞蹈，肢体的侧倾、后仰等，都有一种向往美好婚恋生活的情感表达。在舞美道具半透明塑料中，舞者肢体的运动轨迹，似隐非隐，若有若无，对“爱”的刻画兼具冷冽与洒脱。舞蹈演员用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蹦跳动作，表现这种不可捉摸的爱情彷徨感，这是尤为独特的。我们一直秉承“独特且不另类”的设计追求。另类即小众，就意味着它只是一小部分人喜欢的东西。真正的设计大师就是要能找到那种独特却又为大众审美所接受的平衡点。我希望自己能在反复实验中找到这个点。

舞剧《Imma Ice》在 “寻爱”的过程中，为剧中寻爱人、恋爱人、失恋人等塑造了不同的舞台艺术形象。与此同时，还诞生了舞者“罩中人”这个被爱情所困的抽象代表。这是舞剧角色的“实”与“虚”。从动作编排来看，基本是维持现代舞表现主義形式，将舞者的神情、肢体与舞美道具有机结合，以实体的床、窗进行中国戏曲写意的描摹，以实入虚。随着寻爱、彷徨、迷茫……几个剧情章节的演进，用舞蹈讲述爱情的激情试探期、反依赖纠结潜伏期、疑惑矛盾多发期、共生稳定成熟期，形成了一个线性发展的情感故事。整部舞剧“静”的力量非常强大，它每分每秒都充满动作，让爱情的思索从头到尾贯穿，需要观众凝神屏息欣赏。

融汇：“合”与“通”

舞剧《Imma Ice》中，中西文化碰撞交融产生了独特的舞美创意。在中西历史文化之间、古今艺术形式之间寻找创作灵感，定位舞美特色，成为主创团队的文化自觉。

在观看舞蹈演员排练的过程中，我有了新的创意灵感。我发现，演员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肢体姿态，在空间中和时间中形成的那种美感和动势，非常像写书法的过程。“仔细观察会发现，书法的文字构架蕴含着那种阴阳平衡的结构，中国舞蹈又何尝不是如此。”Lewis也受到了我的启发，运用表现主义手法和中国戏曲意境美，最大程度聚合整部舞剧的舞美架构。既可以在主线贯穿大双人舞，也可以在支线铺开群舞，使舞剧主题更为自由灵动地展开。舞美设计不仅有伴随动作的功用，还有引导动作的价值，舞剧也对舞美设计发起了多方面多维度的要求。Lewis编排3段双人舞，配上实体床、窗户框架，会使舞者的表演自然带着一种暗示——这两个人的感情交流，在双人舞中表现出一种冷漠与疏离，观众会被舞美的这种指向性隐喻暗示。

1.舞剧《Imma Ice》演出剧照2.京剧《华容道》舞台设计图及设计阐述3.舞剧《Imma Ice》制作过程4.京剧《华容道》主要人物形象设计

舞剧不像戏剧一样可以有台词作为解释，舞剧完全依靠动作来向观众展现剧情，通过动作来表达内心的情感。在舞台上能够帮助观众来理解剧情的也莫过于舞台美术的运用了。

在确定了舞美方案之后，并不代表大功告成了，我们还要在每周的排练中根据导演Lewis的编舞不断调整细节，比如框架的材质，又比如床的尺寸是不是方便让演员的动作完成得舒服等。Lewis也会根据我们的设计完善他的编舞，比如让演员的舞蹈体态与床、窗框产生关联性、互动性。

我们排练了很多次场景迁换，在排练中不断尝试如何达到最佳效果，还要保证演出的安全性。Lewis设计了演员在床上蹦跳的动作，我就必须要严把制景质量关和道具材料选择关，亲自制作，并体验、检测床的承重性。购买半透明塑料布时，要挑选柔软、顺滑质地的。为了让塑料布罩在身上脸上服帖，我们在眼鼻口处，扎细细的针孔，避免舞者呼吸困难。演员围绕窗框跳舞，为防止倒塌，我们在框架后面加上了配重装置，安稳结实。

艺术没有地域、国别之分，中西方戏剧舞美专业既有差异，又要相互学习共通、借鉴融合。在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中，彼此都应做到吸收他国民族文化艺术之营养，为己所用。当今，新时代的舞台设计师要将中国文化的概括能力、抒情诗意的特质，与欧美文化的理性思考、缜密做事的习惯相整合，立足本土文化经验，放眼世界艺术潮流，构建舞台美学空间，使观众获得更加丰富的舞台审美感受。

责任编辑：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