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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记

2022-06-09钟志良

山西文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修车铺红棉车把

车是自行车,在我老家,不管男女老幼,一律称之为单车。

那时我读小学五年级,十二岁,刚学会骑单车。一看见单车,心里就痒痒的,总想拿来骑一骑。

一天,我正在学校的操场上玩,一个同学骑着一辆很旧的单车来到操场,把支架一撑,急匆匆上厕所去了。我像见着宝贝似的,推过单车就在操场上骑了起来。尽管这辆单车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我还是玩得很过瘾很开心。同学从厕所出来,看见我在玩他的单车,连忙喝止:“喂,喂,喂,停,谁叫你骑我的单车,你问我了吗?”弄得我愣在那里,除了傻笑,还有尴尬和不知所措。

我爷爷在供销社下面的购销站工作。站里有一辆公家配给他们使用的单车,红棉牌,28吋,三角架上面两条横杠。和上海生产的凤凰牌单车对比,整一个傻大黑粗,贼重。休假的时候,我爷爷就骑着那辆红棉牌单车回家。那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会骑着单车漫无目的到处疯玩。

最快乐的时候,往往就是最尴尬的时候。公家的单车,骑的人多,保养就没人管了,会经常出点小毛病小状况啥的。那天,我騎着那辆傻大黑粗的单车,到了离家约5公里的一个山谷。只听“咔”的一声,脚踏踩起来轻飘飘的。我心里一惊,马上跳下车来,支起脚撑一看,原来是掉链子了。这下麻烦了,自己不会弄,周边没有人家,没有店铺,找不到人帮忙,只好垂头丧气推着单车往回走。

离家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叫学士桥,路边有几间店铺,其中一间是修车铺。

我把单车推到修车铺门口,叫了声:“哎,修单车。”修车师傅听到叫声抬起头来。哎哟妈啊,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我把所有认识的字在脑子里搜索一遍,只有“凶恶”两个字最合适。如果是晚上看见这样的一张脸,保准把人吓得灵魂出窍。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脸。我突然想起奶奶给我讲过的黑白无常,也许就长这个样子吧。

就在我畏畏缩缩进退维谷的时候,那张凶恶的脸说话了:“细鬼崽,你叫谁呢,一句师傅都不会叫,好没有礼貌,以后走入社会是要吃亏的。”声音一点也不凶恶。我连忙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傅,车、车链掉了,帮我、我修修。”说完我只盯着他的手,不敢看他的脸。

师傅拿起一根小铁条,把车链挑起,一只手抓住脚踏用力一转,车链复原了。然后说:“给一角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出门时没有跟爷爷要点钱。我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没钱,手长时间贴在口袋上。脑子里在想着如何跟师傅说。

我尴尬无比地站在那里,傻傻的,呆呆的。师傅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口说话了:“没带钱是吧,不要紧,下午或明天送来都可以。”

吃过午饭后,我爷爷要回单位上班了,我就跟着爷爷来到修车铺,把钱给了师傅。

过了一年,我升初中了,车技快速长进。一天,爷爷照例骑着那辆红棉牌单车回来休假。恰好是星期天,我推上单车就走。来到公路上,玩各种杂耍,一会儿把屁股坐到后面的货架上,一会儿双手脱离车把,交叉放到胸前,好不惬意。玩到后面,在一段平直而且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路面上,闭上眼睛,任由双脚拼命蹬踏。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心中大骇,想抓刹车,可是已经晚了。在“完了,完了”的哀叹声中,单车斜着向路沿冲了出去,掉到比路面低二三米的稻田里。

这时,我吓得小脸苍白,双腿颤抖,全身都是淤泥。就在慌张四顾,欲哭无泪之际。有一中年汉子骑车经过,我连忙哭喊:“叔叔救我。”中年汉子忍着笑,把我和单车弄回路上。

在路边沟渠洗净全身和单车上的淤泥,我粗略检查了一下车况。发现车把歪了,这个好办,用两腿夹住前轮,用力掰扯车把,终于校正。但是,左边的脚踏折了,自己没法弄,也无法骑行,只好推着单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快到修车铺时,发现那位凶神恶煞一样的师傅站在门口。可能发现我推着的单车有问题,招手让我过去。我犹豫着。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快点过来。”我把单车推进修车铺,怯怯地说:“师傅,我没带钱。”他口气有点凶:“没钱就不修单车了吗?明后天你把修车费送过来不就得了吗?”

我大为感动。再看他的脸,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凶恶了。

【作者简介】钟志良,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 《小说月刊》《广西文学》《羊城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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