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思洁

皖西北小城，藏着一个大功臣

2019年，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地处颍河之畔的皖西北边陲城市界首，市退伍军人事务局的同志在例行退役军人信息采集和档案完善工作时，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军龄达16年、深藏小城60年、处处做好事的人民功臣。

他就是參加过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进军西藏驻守雪域高原，一位入党72年来不忘初心、严于律己的老党员——原界首市工商银行保卫科科长牛世端同志。牛世端于2020年5月被评为“安徽好人”，8月入选助人为乐类“中国好人”，2021年获评“第七届安徽省道德模范”。

这天上午，负责采集退役军人信息工作的几位同志，在该市东城区街道办事处退伍军人接待站有关人员的陪同下，找到了位置偏远的工商银行家属院老区，走进了牛世端老人的家。

这是一座多层的砖混结构小楼，牛世端的家位于一楼。工作人员穿过黑乎乎的楼道，来到靠里边的一户，进屋拉开电灯，看到屋里除了老旧的沙发、椅子，就只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个老式的挂壁空调。

在弥漫着中药味的房间里，他们看到了穿着已洗得发旧的军装，坐在床边侍候老伴吃药的牛世端。他满头白发，身体瘦弱，但身板仍然挺直，目光炯炯有神。

“都是过去的事了——”牛世端感谢组织的关怀，但不愿意再提起往事。他从部队转业回到这座小城已经快60年了，为人一直低调，最怕宣传自己。但是，这一次组织要求采集信息，他没有理由再推辞了。

在信息登记和核对过程中，他经不住大家的一致请求，有些不情愿地打开了藏在老式柜子里的小木箱。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他曾获得的奖章、奖状、证书以及参加授奖时披挂的绶带等。参加信息采集的同志看到眼前的这些后，激动地说：“真没有想到啊，英雄就在眼前！”

“老牛真是人民的老黄牛啊！默默从军建立功业，默默退役回乡做着普通的安保工作，默默把捐款捐物奉献爱心的好事做到底——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一辈子都这样做下来了！”

随着牛世端档案的完善，这位老英雄、老党员身上的故事才逐渐为人知晓。

穿越枪林弹雨，守卫雪域高原

1948年初，刘邓、陈粟、陈谢三支大军在中原协同作战，皖西北重镇界首得以完全解放。这一年，牛世端20岁，正是风华正茂、充满理想的年龄。“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眼看着解放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中原，开始南下，作为一个有理想的热血青年，牛世端着急了。他告诉父母，说自己想参军，跟随南下的队伍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很快机会来了，新政府在界首城成立了带有短期培训性质的“豫皖苏建国学院”，并向各地派出招生人员，张贴广告，动员有为青年入院学习。

一天，随父亲进城卖鸡蛋的牛世端看到了招生广告，当即下定决心要参加学习。他立即联系负责招生的人员，同时说服父亲，报考了建国学院。最终，牛世端通过了层层选拔，顺利成为建国学院的一名学员。他本来想直接学习军事知识，为参加解放全国的战斗做准备，可是，组织根据当时的需要以及他的条件，安排他参加了医药方面的学习。

牛世端二话没有说，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成为一名优秀学员。同年末，培训结束，牛世端梦想成真，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英雄十八军队伍中一名年轻的战士。因成绩优异，他在南下的路上光荣入党，成为培训班里第一个入党的学生兵。

牛世端参军时的单位属于十八军医务科。在那里他满腔热忱地工作着，因业务能力强，他很快担任了医务科的班长。随后，他带领全班跟随大部队开始了进军大西南的徒步之旅。“从河南省走到贵州，全靠两条腿，一直走到1950年。有时走路都能睡着。”牛世端回忆说。那时的他，虽然只有20多岁，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他与战友们一起，一次次冒着枪林弹雨，打退敌人，抢救伤员。他说：“除了不能为伤员做截肢手术，一般的弹片取出、伤口缝合等，我都能得心应手、快速处理。”

到达川藏地区后，他任职于十八军卫生部药政科，负责全军的药品、器械供应，还要安全及时地为前线运送药物。平时装卸上百斤的药物，他都是用自己那瘦小的身体去扛，川藏地区地势崎岖坎坷，道路狭窄，有一次配送药物时，他差点丢了性命。

“我跟驾驶员运了一车的药品。当时，我们给对面来的车让路，车就靠边开，路边是稻田，结果轮子一下子压空，车子翻进稻田里。”牛世端回忆起这些仍心有余悸，“车翻的那一刻我想从车上跳下去，幸亏没有跳，要不然就被压在车子下面了。”

尽管困难、危险、突发事件频频发生，牛世端却没有一丝畏惧，多次完成艰巨任务，受到了战友们的称赞与军区的嘉奖。

1951年，十八军对进藏的军人论功行赏，牛世端被评为“一等人民功臣”，受到部队隆重表彰。

十八军进军西藏的业绩彪炳千秋，已经成为历史定论，但回忆起来，进藏的过程却是异常艰苦的。牛世端参与了进藏的整个过程，高原上没有路，就边走边修，没有食物，就吃炒面和雪。喜马拉雅山脚下，条件极端恶劣，没有宿营地，空气稀薄，食物不足，他和战友们克服困难建立了岗巴独立营。在他的记忆里，雪水加青稞面就是他们过年吃到的最好的食物了。

“我感到最幸福的是，终于看到红旗插在了喜马拉雅山峰上！”

进入藏区后，牛世端成了一名守护雪域高原的坚强战士。川藏地区冰天雪地、空气稀薄，从小在平原长大的牛世端，对这种恶劣的环境难以适应，但他凭着坚定的信念和追求，克服困难，并且一待就是8年。守边的8年里，他以苦为乐，完成了各项战斗任务，荣立三等功3次。

为了解放大西南，为了川藏地区人民的幸福安宁，牛世端从1948年加入解放军到1964年转业，16年军旅生涯里他只回过两次家。

身在边关心怀故里，捐钱助力家乡建设

参军临走前父亲对他说的话，牛世端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世端，咱参军入伍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只为建设祖国，多学点本领，为家乡父老多做点好事。树高不忘根扎土里，你到哪里都不能忘本啊！”

父亲虽然是一个农民，但话讲得在理，他当时就向父母表示，无论到哪里，他都不会忘记生养自己的家乡。

牛世端没有忘记父亲的话和自己的诺言，不管是在几千里外戍边，还是回归故里，他都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帮助有需要的人。

在西藏工作早期，牛世端每月全部工资仅180银圆，但他从不乱花，都攒了下来，时刻准备支持家乡、帮助有困难的人。当他得知解放后家乡为改变落后面貌，掀起了大生产热潮，内心激动不已。家乡还很贫穷，兑现自己诺言的机会来了。那天，他不顾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独自下山前往邮局汇了一笔款，为界首县（当时的界首市）砖集人民公社捐了1000银圆。1000银圆，相当于他半年的工资，在那个年代不是小数目。

1961年，牛世端听说界首县程灿寨公社在发展生产、改善群众生活过程中出现了资金困难，他立即捐赠了1900元。这一年他的工资已由过去的银圆换成了人民币，而他每月的工资拿到手还不到100元。

程灿寨公社的领导收到这笔“巨款”时，一时还不敢相信。后經确认是老家出去的军人牛世端捐的，才放心收下。这笔钱对于该公社当时的生产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1995年，牛世端在界首一家银行的保卫科任科长。转变的是岗位，不变的是誓言，是那一颗爱心，是助人为乐的大义情怀。得知长江发生了大洪水后，尽管当时家里负担很重，经济困难，他还是向灾区捐献了500元。

2003年，界首市王集镇郝王村修路出现资金短缺，他闻讯又捐出了3000元。

……

2020年，牛世端开始关注退役老军人和烈士遗属群体。他一直挂念着这些人，想为遇到困难的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主动与市转业退役军人局以及居委会、社区联系，了解他们的情况，寻找救助途径。

2020年春节，牛世端拿出了省吃俭用的2万元，并号召子孙都出钱出力，一家人带着米、面、油、糕点等，到王集镇郝王村慰问退役老军人、烈士遗属，以及当地的高龄老人、智障患者等18户困难家庭，为他们送上春节的祝福和慰问金。

“看着父亲帮助别人，我们做晚辈的也得跟着做点事。”牛世端的小儿子牛卫东说。小辈们捐了价值9800元的现金和物品。

在牛世端的带动下，该集市开店铺的几个老板也参与了捐助活动，大家还相约将这种乐于奉献的精神传承下去。慰问结束后，牛世端把剩余的资金转交给界首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拟设了一个特殊人群救助基金。

新冠疫情发生后，牛世端很着急，担心那些有特殊困难的家庭生活陷入困境。于是，他向界首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捐款5000元用于抗疫，又联系有关人士对困难家庭进行慰问。

“国家出现这么大的困难，我岁数大了不能为国家出力，只有捐点钱表达心意。”他说。

在牛世端老人的感召下，儿子牛卫东也捐了1000元，“我得跟着老父亲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他说，“我们后人得把这份爱传承下去。”

一次次的捐献，献出的不仅仅是钱，更是涓涓爱心。牛世端用自己的行动践行了当初的诺言，并且坚持了一辈子！

做一名普通党员，永葆初心不改本色

解甲归来半个多世纪，虽然脱下了军装，但牛世端依然严格要求自己和家人，低调做人。他乐观地说：“和牺牲的战友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住得也行，国家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们不应想着索取什么，而应该回馈社会，回馈国家，多做助人为乐的好事。”

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做一个普通人，不给组织添麻烦，就是牛世端所持的家教、家风！

当年，牛世端的大儿子从部队转业回来，工作安置上遇到困难，朋友亲戚来家里建议老牛开一次尊口，向还在职的老战友、老部下张嘴说说这事。牛世端坚决不同意：“不给国家添麻烦，能自己做的自己解决！”一句话掷地有声，也是一个共产党员不搞特殊化的铮铮宣言。

1987年，牛世端的老伴突发脑溢血，后一直瘫痪在床。由于子女有的在外地工作，有的还在部队，无暇照顾母亲，牛世端就担起了照顾老伴的重担。虽然请了一位保姆，但保姆只是做做饭、洗洗衣服，端屎倒尿、翻身、清洗身体还得靠牛世端自己。

30多年如一日，在他的精心照顾下，老伴身体恢复得很好。“以前她瘫痪在床，现在能坐手推车了，我经常推着她出去散步、晒太阳。”说起老伴的变化，牛世端开心地笑了。

有人劝牛世端去申请退役军人困难补助，却被他严词拒绝。“虽然我老伴瘫痪了，但我生活可以自理，退休工资可以维持生活，领取补助不符合政策。我是一个党员，我不能也不想给国家添负担！”

2021年，党的百年诞辰到来之际，牛世端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决定：一次交纳2万元特殊党费。

“党的百年生日，作为一名老党员，我交2万元党费是想表达一下心意。我这一辈子呀，唯一遗憾的是，只有一次生命可以献给党和祖国！”

在那个神圣的日子，面对党旗，牛世端庄严地举起了右手，重温入党誓词，并深情地向党组织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