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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村里杏花开(节选)

2022-06-05赵有年

青海湖 2022年10期
关键词:杨克丹巴村长

二十二

盛夏,石头村的风景秀丽,美如仙境。

受到挫败的丹巴心情抑郁,一直提不起精神。可又心急如焚,不知道一时怎么办为好,于是,他每天到石头村周围的山野里转悠、散心。

清晨,天一亮他就来到田野里转悠,呼吸新鲜的空气,欣赏美丽的田园风光。

微白的天空下,群山苍黑似铁,庄严、肃穆。红日初升,一座座山峰呈墨蓝色。不久,雾霭泛起,乳白的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青色的峰尖,真像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过了一阵儿,雾又散了,那裸露的岩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红,渐渐地又变成古铜色,与绿的树、绿的田互为映衬,顯得分外壮美。

暮春时节,石头村的山梁上开满杜鹃花,无论走到山间的哪个角落都能看到一片片的杜鹃花海。那一抹抹或是紫或是粉抑或是红渲染在每一片绿意之中。姹紫嫣红,让人看得满心欢喜。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使得熏香醉人,心旷神怡。

心情一舒畅,丹巴的思绪就会飘飞起来,像空中飞舞的云丝一般满天地间飘荡开来。

他想起了在十多年前他和娘吉之间的那段浪漫美丽的爱情。那时候,他和她大学刚毕业,怀揣着憧憬步入了社会。他们本想留在城市里找工作,结婚生子,一生恩爱地生活。可是娘吉的阿爸非要娘吉分配到玉树州工作,可又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乖顺的娘吉只好听从她阿爸的安排,暂且分配到她的老家龚堂县噶杰镇石头村小学当老师。真心喜欢娘吉的丹巴也不顾喜欢他的女同学卓雅相求,也没有听杨克和诺杰的劝阻,下定决心放弃了在城市里工作的机会,跟着娘吉去了龚堂县。来到龚堂县他又选择了龚堂县里最偏僻的乡镇噶杰镇,等把他分到噶杰镇之后,他又主动向镇政府要求去人人躲都躲不及的穷乡僻壤石头村里做了一名包村

干部。

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跟自己相爱的姑娘在一起上班了。走到一起后,天真烂漫的他们以为可以结婚幸福地生活了。于是,傍晚时分,他们两个人常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石头村周围的田野里散步。夏季他们走上石头村西北角的山野欣赏开满山坡的杜鹃花,徜徉在灿烂的杜鹃花丛中,闻着杜鹃花醉人的芳香,散步、拥抱、接吻,享受着他们的甜蜜爱情。秋冬季节他们登上山峦欣赏被秋霜肃杀得胜似火海的秋景,钻进茂密的松树林里采集野果,品尝着山野的气息,品尝着他们的青果。

那时候,他们踏遍了石头村周遭的山山岭岭,领略到了雅茂松树林无限的魅力。

当初,陶醉在浪漫爱情中的他和她哪里知道,娘吉的阿爸已经把娘吉许配给了他远在玉树州的结拜兄弟的儿子。从而得知了自己的女儿跟他说是她的同学、被分配来石头村的包村干部丹巴关系密切,就极力反对娘吉跟他来往。可两个爱得如火如荼的青年早就私订终身,有了肌肤之亲,丹巴还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请媒人到娘吉家里去提亲呢。

当初冬的某个夜晚,夜阑人静时分,丹巴偷偷从增官嘉(当初他进村时借住的村党支部书记)书记家里溜出来,匆匆跳进石头村小学,钻进娘吉的宿舍里幽会后,被多杰大叔赶出家门的周泰本跟踪他来到学校,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年幼的周泰本管不住自己的嘴,也忘记了当初丹巴和娘吉对他的救命之恩,就把丹巴和娘吉夜晚幽会的事说给村子里的大人们听了。于是,村里的大人们口口相传,丹巴和娘吉走夜的事立刻传遍了石头村。消息不胫而走,没过多久就传到娘吉阿爸的耳朵里去了。于是,娘吉的阿爸严加看管起了娘吉,再没有给过丹巴和娘吉单独见面的机会。

记得那是一个隆冬的夜晚。

丹巴像往常一样半夜里从村党支部书记增官嘉的家里溜出来,跳进坐落在村西面的学校里,钻进娘吉老师的宿舍里,和娘吉老师恩爱了一夜。本打算趁天没亮之前起身,悄悄走出娘吉老师的宿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村支书增官嘉的家里休

息的。

凌晨,他刚走出娘吉宿舍的门,突然看到有人站在娘吉的宿舍门口,惊吓得他不由得从口里发出了一声惊叫声来。可那人既不说话又不走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停在发抖。丹巴走上前去仔细一辨认才看清那人是多杰大叔的继子——周本泰。他冻得嘴里的上下牙齿在不停地磕碰,浑身上下如同筛子一样不停地打着颤。丹巴走上前去在他的身上摸了摸,他的身体已经基本上没有了温度,摸他的身体就像摸一具大理石塑像一样冰冷。

“娘吉,快开门。”丹巴立刻抱起周本泰走到娘吉老师的宿舍门前悄声叫娘吉

开门。

“什么事啊?”娘吉非常谨慎地说,“你快走吧,还磨叽什么啊?不然别人会发现你了。”

“快开门,周本泰在你的门口站了一夜,现在快要冻死了。”丹巴压低声音说。

“你快把他抱走吧,不要把他抱进我的房里来。”娘吉做贼心虚,坚决不同意丹巴把周本泰抱进她的宿舍里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丹巴坚持劝娘吉开门。

听了那句话,娘吉马上开门了。

“快把他抱进来吧。”娘吉打开房门,丹巴立马把周本泰抱进了娘吉的宿舍,顺手拿起一条毛毯紧紧裹在了周本泰的身上,还使唤娘吉倒来一杯滚烫的开水。等娘吉端来开水,丹巴往开水里掺了点儿凉开水,就把那一杯温开水一口一口地灌进周本泰的嘴里去了。不久,周本泰的嘴里开始往外吐起白沫沫来。这一举动着实把丹巴和娘吉吓了一大跳。一不做二不休,丹巴不去管那么多,把他死马当成活马医,继续往周本泰的嘴里灌了两三杯温开水后,周本泰终于停止住了口吐白沫,甚至浑身打颤的举动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你给他做点饭吃吧。”丹巴见周本泰平静下来后就准备动身了,“可怜的人儿,想必昨晚他又一夜没吃饭呢。”

“那他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娘吉不解地问丹巴道。

“想必昨晚他的继父又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可能藏在某处过夜,本来想找我哭诉的,所以半夜里看到我就跟着我后面来这里的。”丹巴给娘吉解释说。

“这下可怎么办啊?”娘吉着急了起来,“这样一来我俩的事就暴露无遗,再也瞒不住了啊!”

“这就是天意吧。纸里包不住火的。”丹巴坚定不移地说,“宜早不宜迟,这样一直折磨下去我快要发疯了。”

说完话,丹巴就转身离开了学校。

过了一周后,丹巴再次去石头村里开展工作的时候,发现村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走在村子里时遇到的村民们做贼一般地偷着他看。他经过村子的巷道时,村子里的妇女们还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那夜他又从增官嘉书记家里溜出来跳进学校里去敲娘吉的宿舍门时,发现她的宿舍门从外面反锁了。于是,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妙的兆

头来。

当他满怀沮丧地回到增官嘉书记家里,悄无声息地钻进增官嘉书记给他准备的房间里,打开灯,发现增官嘉书记就坐在炕头上等着他回来。

“增书记,你还没睡啊?”丹巴突然见到增官嘉书记坐在炕头上,先是大吃一惊,而后故作平静地问道。

“还没有睡呢。”增官嘉见丹巴进了门,就从土炕上站起身来走到地下的沙发上坐下来说,“丹巴,你是去找娘吉老师了吧?”

“……”

“你们的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增官嘉书记看了一眼丹巴后,继续说,“白天航巴大叔来找过我。他给你留了一句话,说你不要再糟践他的女儿了。说你们俩的爱情不可能有结果的,他说他家的女儿已经有婆家了,让你早点儿死了这条心。”

“他做不了娘吉的主。”丹巴有些激动地说,“他那样做是在犯法。他在做买卖婚姻。娘吉是爱我的。我和娘吉是自由恋爱,我俩之间有感情,娘吉不会答应她阿爸拿她去做买卖婚姻的。”

“你不要激动。”增官嘉书记见丹巴激动了起来后,劝解说,“航巴大叔已经把娘吉隔离起来了,他时刻都在监视着娘吉,坚决不让你俩再见面了。”

“恶霸,强盗,流氓……”丹巴怒吼道。

“请你不要这样。”增官嘉书记见丹巴变得怒不可遏了,就继续劝解。

他说,“丹巴,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不过航巴大叔扬言,你再去纠缠他的女儿,他就要到镇政府找你们的领导告你去。”

“就让他去告吧。”丹巴恼怒地说,“他告我,我还要去告他呢。”

“丹巴,你休息吧。”增官嘉书记见丹巴一时平静不下来,就准备离开他的房间了,“你平静下来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见到你们之间发生什么出来。”

说完话,增官嘉书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果不其然,从那天之后,娘吉再也不和他见面了。从早晨开学时候起,航巴大叔把他家的那几头黄牛赶到学校周边,一边放牧一边注视着丹巴,使得丹巴再也接近不了学校门口半步。

更让丹巴沮丧的是,娘吉放学后,明明看到丹巴就站在学校对面的巷子口急切地等待着她,可她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肩上背着背包,胳肢窝下夹着书本,径直向坐落在村东面的家里走去。当丹巴焦急得快要抓狂的时候,下村的某个巷子口里,有一群人正围着周本泰向他打听丹巴和娘吉在夜里幽会的事。

“周本泰,你真的见包村干部丹巴夜里到娘吉老师的宿舍里去吗?”那些人中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大块焜锅馍馍问周本泰道。

周本泰贪婪地望着那人手里的那块诱人的焜锅馍馍,说:“真的看到了。”

“说详细点儿。”那人把那块焜锅馍馍往周本泰的眼前晃了晃之后说。

“好吧。”周本泰吞咽了一口涎水后,说,“那夜我躲在增官嘉书记家大门前的那棵古树底下,快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包村干部丹巴就悄悄从增官嘉书记家里溜了出来。他先向巷道里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村子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就迈开他那两条长腿急匆匆地向学校走去。”

“然后呢?”那人又把那块焜锅馍馍往周本泰的眼前晃了晃,之后说,“快说啊!”

“我就跟在他的后面去了学校。”周本泰继续说,“我到学校门口时,他在敲娘吉老师的宿舍门。然后,娘吉老师就给他开门了,他一下就钻进娘吉老师的宿舍里去了。”

“然后呢?然后你听到什么了吗?”那人再次把那块焜锅馍馍往周本泰的眼前晃了晃。

“然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这时候,丹巴实在忍无可忍了,就向那些人说:“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呢?你这个无耻的

家伙!”

那些人见到丹巴之后雀散四逃了。那个引诱周本泰说话的人也立刻把那块焜锅馍馍塞进周本泰的怀里,转身飞也似的逃跑了。周本泰也拿着那块焜锅馍馍跑进巷子里消失了。

丹巴和娘吉从此告吹了。

几天后,丹巴见娘吉在她阿爸的陪同下来噶杰镇政府办理调动手续了。他们父女办完手续走出镇政府大院时,丹巴见到娘吉后就下意識地向她走了过去,可航巴大叔发现丹巴向他们走过来就拉着娘吉出了镇政府大院,跳上一辆由西宁开往龚堂县城的班车消失了。

好在,娘吉还算有心眼,她办理手续的同时悄悄给民政办的办事员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央求他帮她把那张纸条交给丹巴。

几天后,丹巴按照娘吉留给他的纸条上约定的地点,早早来到石头村对面雅茂森林下端的那块大石头底下,急切地等待着娘吉的到来。

傍晚时分,丹巴见娘吉顺着村子下面的沟道向他走了过来。娘吉已到目的地,被相思的烈火熊熊燃烧的丹巴一把抱住娘吉亲吻了起来。

“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以后会幸福的。”那夜在雅茂森林边丹巴对娘吉说。

“我们去哪里啊?你还有工作,我们寒窗十载,不都是为了得到这么一份工作吗?”娘吉哭着对丹巴说,“怪只怪我们之间有缘无分。我也不想辜负这份感情,可实际生活就那么残酷,那么现实,你我之间只有一份感情是不够的,你醒醒吧,我们在学校那座象牙塔里做的美梦,都由现实给弄得支离破碎了。”

“不,你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你完全被你的阿爸给控制了,你的命运掌控在你阿爸手里了,你成了他的傀儡。”丹巴显然有些激动,眼中流淌着泪水,抓住娘吉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说,“你懦弱,你不敢反抗。”他揩拭了一把流淌在脸颊上的眼泪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爱他吗?你不顾我的感受跟着他走,良心上过得去吗?你跟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去生活你会幸福吗?”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娘吉挣脱丹巴,用手掌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说,“他是局长,我就喜欢像他这样有出息的男人。你是个科员,什么时候才熬到头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啊?”娘吉双手捂住脸放声哭了一阵后,说,“你难道不觉得一个女人跟一个能给自己幸福的男人去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吗?假如你真的爱过我,你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让你爱的女人去过使她幸福的生活吧,那才是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胸怀。”娘吉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默默哭泣了一阵后又说,“离开我,祝福我去过幸福的生活吧。”

“娘吉……娘吉……”这时候,从村子里传来娘吉的阿妈呼叫她的声音。

“忘了我吧。”娘吉听到她阿妈的呼叫声,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对着丹巴说,“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爱你的好姑娘。再见!”

说完话,娘吉转身跑出了森林。

丹巴仰头凝望着天空的弯月,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二十三

几天后,丹巴再次走进石头村里去办事的前一天,娘吉已经远嫁到玉树去了。

那夜,丹巴为了处理石头村里的一些公务就住在了石头村的党支部书记增官嘉家里。当丹巴和增官嘉书记家的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增官嘉的妻子跟他们聊起了两天前在航巴大叔家出嫁女儿而举办的宴席。

“娘吉老师算是我们村第一个嫁给康巴汉子的女子了。”杭茂吉边吃饭边说话道,“噢哟,那康巴人家不知道有多富裕,他们手头阔绰,出手大方。给娘吉准备的藏袍袂边上镶嵌的水獭皮足有一米宽,衣领上还镶嵌了豹子皮呢。啧啧啧,我至今还没见过如此华丽的嫁妆呢。出嫁那天她的浑身上下都被玛瑙给裹住了,仅仅她头顶的那一颗翡翠就有拳头那么大。我看着那些赤足的黄金首饰羡慕得都想哭了。那戒指、手镯、耳环,还有脚链,妈呀,足足有一百多克黄金啊!这姑娘生得水灵就是财富啊。”

……

大家谁都不说话,丹巴的脸色非常

地差。

“可我就是想不通,她既然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婆家,心想着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可她偏偏哭得如此伤心,着实把我们都给惹哭了。”杭茂吉扒拉了一口饭之

后说。

听了杭茂吉口无遮拦的话后,丹巴就再也吃不下去饭了。

“丹巴,你今天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饭啊?难道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见丹巴不动筷子,杭茂吉不解地询问道。

“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增官嘉猜出了丹巴内心的痛苦后,斥责他的妻子说。

“屋里有人吗?”这时候,万德村长推门走进增官嘉书记家来了。

“万德村长,快进屋里来吃饭吧。”得知来者是石头村的村长万德后,增官嘉夫妇立刻站起身来劝他往上席上坐了。

“已经吃上饭了吗?你们家的晚饭开得好早啊!”万德村长走进门来看着他们说,“我们家也快做好饭了。你嫂子煮了点儿肉,我来请丹巴过去吃顿饭的。”

“谢谢村长了,我已经在增官嘉书记家里吃过了晚饭。”丹巴满脸阴郁地看着万德村长说。

“哟!丹巴,今天你的情绪不怎么高啊?”万德村长诡秘地看了增官嘉书记一眼后说,“要不到我们家去喝两盅,解解闷吧。”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现在就要回镇上去。”丹巴说着话,站起身来向增官嘉书记一家人告别说,“增官嘉书记,你们慢慢吃饭吧,我要回去了。”

“丹巴,天都这么黑了,你今晚就住下来吧。走夜路,森林里常有野兽出没,不安全啊!”增官嘉夫妇劝阻丹巴说。

“没事的,我常走这条山路,对这条山路了如指掌,不会有事的。”丹巴说着话穿好衣服,背了书包,边系围巾边向增官嘉家的房门外走去。

“哎哟,丹巴,你别走了,今晚就在我们家住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不行吗?”增官嘉夫妇随后走出门来,跟在丹巴的身后劝阻。

“不了,我去镇政府还有事要办理。”丹巴走出增官嘉家的大门,对增官嘉书记说,“尕书记,万德村长,从下周我要请假到果洛州去看我一个好朋友,村里的事你们多费点儿心啊。”

“好的。你回去调整一下心情也好。”增官嘉书记看出丹巴去意已决就再也不挽留,还跟他告别道,“丹巴再见,路上小心。”

“大家再见!”丹巴跟他们道了别,转身就走了。

“那你们留步,我也回去了。”等丹巴离去后,万德村长也跟增官嘉夫妇道了别,转身回去了。

“丹巴。”

等丹巴快要跨过村十字路口上端的那座簡易桥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丹巴转过身时,才发现他身后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匆匆向他走了过来。

“丹巴,你就听大叔一句话吧。”原来是万德村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大叔也是过来人了,曾经也经历过男欢女爱的感情生活,明白你此时的心情。”

“万德村长,你怎么又跟过来了呢?”丹巴见今晚万德村长格外地关心他,就有点儿好奇地说,“我去镇上跟心情没有关系啊。”

“别装了,大叔明白。”万德村长走上前来,从他的肩上取下背包说,“走,到我们家去,咱爷儿俩喝几杯,解解闷。”

“万德村长,这不合适吧。我明天还得要上一趟果洛州,我已经跟我的好朋友杨克约好了,他在等我呢。”丹巴极力从万德村长手里挣脱开身子说。

“在家里煮了肉,温好了酒,你就别辜负了大叔的这一片好心啊!”

万德村长极力挽留丹巴说。

“哎呀,万德村长,我最近心情很乱,不想喝酒。”丹巴最终还是说出了他内心的真情。

“大叔知道,跟自己心爱的人分手是什么滋味的。”万德村长立刻抓住机会安慰丹巴说,“作为一名男子汉,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才好。他航巴瞎了眼,舍得这么英俊机灵的小伙子,等着他后悔去吧。不过,话也说回来,这世上的女子多了去了,就像漫山遍野的草,割了一茬又会生出一茬来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小子这么好的人才,还愁找不到个媳妇吗?”

“村长……”

“别发愁啦。愁也一天喜也一天,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活着。”万德村长夺过丹巴的话头说,“走,跟大叔去喝酒!”

盛情难却,丹巴也没再推辞就跟着万德村长走了。

仲夏,夜晚的天气非常凉快。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孤零零地悬挂在碧蓝的天幕中,凝望着人间众生演绎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夜幕下的石头村显得格外宁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的吠叫声,村子里空荡荡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微风挟裹着野花的馨香在巷道里缓缓地吹拂,摇撼着沉睡的树木,低声吟唱着一曲曲哀歌。

万德村长家的堂屋里,丹巴和万德村长正在喝酒。丹巴不吃肉,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已经酒过三巡,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蛋都变得红润了。

“丹巴,你不要只顾着喝酒,快吃点肉吧。”万德村长劝丹巴喝酒吃肉。

“我饱着呢。你就让我喝点酒吧。”丹巴郁郁寡欢地说。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万德村长的妻子才茂贤背靠着堂屋中央的那根柱子,左手中捻着念珠,右手摇着玛尼轮,口中念念有词地诵读着六字真言。

万德村长的女儿才玛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他们家的锅台上忙碌着。她一会儿给丹巴和她阿爸的茶碗里续茶,一会儿给丹巴的酒杯里添酒,一会儿又给他们做饭炒菜,没有一刻闲暇的工夫。

“万德村长,我就想不通啊!”丹巴喝酒太猛,马上就有了点儿醉意,现在已经开始说起酒话来了,“我放弃在大城市里工作的机会,到偏僻的石头村来工作,都是为了她啊!”

“丹巴,你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娘吉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你再痛苦也没有用的。”万德村长安慰丹巴说,“你就忘了她吧。”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丹巴伤心欲绝地说,“我苦苦等了她五六年,她竟然把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看得一文不值啊,为了财富和地位,跟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男子结婚了。我的心好痛啊!”

“丹巴,你想开些吧,世上好女人多着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万德村长说着话偷偷瞟了一眼在锅台上忙碌的他的女儿才玛吉。

“好啊!”丹巴喝了一杯酒,复又耷拉下头颅,醉醺醺地说,“世间何处无芳草。你无心我不义,你今天结婚,我明天就娶其他女子做我的妻子。娘吉,你有什么了不起啊,除了你世上难道就再也沒有女人了吗?

“去你的吧!”

“丹巴,你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丹巴雄辩道,“娘吉……给我倒酒。”丹巴开始说起胡话来,还稀里哗啦地哭泣了起来。

这时候,万德村长的女儿才玛吉悄悄溜出了堂屋,回到自己的闺房里去了。

“老婆子,可以行动了。”等才玛吉离开后,万德村长提醒他的妻子才茂贤说。

“老头子,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别做违背良心的事了,事情万一不成我们会遭报应的。”才茂贤担忧地说。

“你懂什么啊?只要有了今晚,以后我们的女儿就少吃许多苦的。”万德村长恶狠狠瞪着他的妻子才茂贤说,“头发长见识短。就按我的意思去办!”

“丹巴,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万德村长见丹巴没有了声音后说。

丹巴已经沉睡过去了。于是,万德夫妇把丹巴扶起来,搀扶着他向他们女儿的闺房里走去。

“娘吉……”

丹巴走到才玛吉的闺房门口时,突然高声大喊了一声娘吉的名字,使得万德村长夫妇吓了一大跳。

等他俩淡定下来把丹巴送进了才玛吉的闺房的房门,见才玛吉伸出手来扶住了丹巴的胳膊之后,万德夫妇就匆匆离开女儿的闺房。

二十四

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吵醒了丹巴。丹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怀里躺着一个女子,他起初以为自己睡在娘吉的怀里了呢。

“娘吉,这么早你哭什么啊?我头疼,你给我倒一杯水喝吧。”丹巴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你是谁?”丹巴睡了一阵后,突然觉得不对劲,立刻翻起身来询问那女子说,“我怎么睡在你这里了呢?”

“我不活了,你欺负人,事后不承认自己做的事。呜呜呜……”才玛吉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发生什么事了啊?”万德村长听到才玛吉的哭声,第一个冲进了才玛吉的

闺房。

“看你干的好事吧。”他冲进才玛吉的闺房,见丹巴赤裸裸地躺在才玛吉的被窝里,才玛吉用被子蒙着头在大声哭喊着。他二话没说,先用不知是哪来的照相机,噼里啪啦拍了几张照片,就跺着脚,指着丹巴的脸责骂道,“丹巴啊丹巴,平日里看着你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没想到你会干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你今天非要给我一个答复,还我女儿清白不可。气死我了!”

“哎哟,我苦命的女儿啊!”随后,才茂贤跑进才玛吉的闺房里,一见到此情此景,就哭着向丹巴扑了过去,“你这个衣冠禽兽,你没有良心,恩将仇报,我们用好酒好肉招待你,你却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们啊!”

“好了!”万德村长制止住哭泣得像一头母狮一样向丹巴扑去的才茂贤说,“小声点,你还觉得事情不够乱吗?如果外人听见,你还让女儿活不活啊?”

“丹巴,你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了。你现在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的,你先起来,我们商量商量,看这事怎么解决吧。”说完话,万德村长夫妇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才玛吉的闺房。

“对不起,昨夜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对你没做什么吧。”丹巴边穿衣服边对才玛吉说。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才玛吉揭开被褥,用手指着床单上的一摊殷红的血迹说。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你们给我使的阴谋。”丹巴穿好衣服,在才玛吉的土炕前来回走动着说。

“你事前百般讨好我,难道一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吗?你辱没了我的清白,我要跟你拼命。”才玛吉从土炕上站起身来要跟丹巴拼命。

“你先别激动,别激动!”丹巴制止住恼羞成怒的才玛吉说,“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想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难道你还不承认吗?”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万德村长的声音,说,“快出来吧,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是天塌了下来,出来咱爷儿俩好好商量商量吧。”

“万德村长,你好阴险啊!”丹巴缓缓走出才玛吉的闺房来到万德村长的面前说,“怪不得你昨晚向我百般献殷勤,原来你别有用心啊!竟然用这种下作的事来引我上套,你好卑鄙啊!”

“事到现在,你还嘴硬,看来你的确是个犟种。”万德村长举了举手里的照相机说,“我证据确凿,看你怎么抵赖。”

“行啊,你为了制造这个局,早就把照相机都借来了啊。”丹巴睨视了一眼万德村长之后说,“想诓骗我你还嫩了点儿,这招我见得多了。真佩服你啊,为了让你的女儿嫁给我,你们两口子连自己女儿的名誉都不顾了。”

“废话少说!”才茂贤制止住丹巴厉声斥责道,“说,就说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事?”

“我倒想问问你们让我怎么解决这事呢?”丹巴反问万德村长夫妇。

“你……”

“让我娶了你们的女儿?”才茂贤刚要开口说话,丹巴抢过她的话,非常淡定地说,“好啊!我要你们准备一百万的彩礼,再给我买一辆劳斯莱斯豪华轿车,邀请省委书记做媒人,我再考虑娶不娶你们家的女儿吧。”

“岂有此理,你玷污了我们家的女儿,还提出这么刻薄的要求。”才茂贤气急败坏地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在玷污我呢。”丹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万德村长说,“或者你就拿着那些不雅照去镇政府,或者到县法院告我去吧。否则,我绝对不会服软的。”

“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万德村长冷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设下这么个令人恶心的圈套让我钻,你还想让我给你赔偿吗?”丹巴感到非常气愤,圆睁着一对怒目,紧盯着万德村长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随时等着你来拿。”说完话,他就转身要

走了。

“你站住!”万德村长跳起身跑上前来阻拦住了丹巴的去路。

“你还觉得不够丢脸啊?那么闹吧,我看最终谁输得最惨。”丹巴推开万德村长后,大模大样地走出了他们家的大门。

“那么,我们法庭上见啊!”当丹巴走到万德村长家的大门口时,身后传来了万德村长的恐吓话。

“奉陪到底。”说完话,丹巴一转身就从他们家门口消失了。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们吃亏吃大发了。”才茂贤斥责起万德村长来。

万德村长确实没有放过丹巴。

丹巴忐忑了三天后,噶杰镇里的党委书记薛云来找他谈事了。

“丹巴,你可知罪啊?”丹巴一走进薛云书记的办公室,他就责问起丹巴来。

“我不承认,是他们给我设下的套,非我本意。”丹巴理会到了薛云书记的意思,就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人家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薛云书记递给了他一张由万德村长拍下的不雅照片,说。

“那夜他借机灌醉了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就睡在他女儿的炕上了。”丹巴吞吞吐吐地说,“我有口难辩,现在我就算有簸箕大的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解決啊?”薛云书记看着楚楚可怜的丹巴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乘人之危,用这么恶毒的招数来陷害人,他也太没有良心了。”丹巴连连叹息道,“他提出了什么要求呢?”

“他提出了两条要求,要么你娶了他的女儿,要么用钱赔偿他女儿的精神损失费。”薛云书记如实说。

“让他做他的黄粱美梦,等着去!我还有一肚子的怨气呢。”丹巴埋怨道。

“你都睡了人家的女儿,占了便宜还卖乖,你觉得这个理能行得通吗?”薛云书记边开玩笑边对丹巴说。

“书记,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丹巴欲哭无泪地说。

“我也能够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就不用党纪党规来教训你了。我希望你还是花钱消灾吧。只要保住工作,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薛云书记关心地对丹巴说,“如果让纪委牵扯进来就真的说不清了,你考虑考虑吧。”

“薛书记,我算是落难了,请你帮帮我吧!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丹巴难为情地说,“如不是为了女朋友我也不会来这里的。如今我鸡飞蛋打一场空,女朋友弃我而去,目前又遇到了一件这么龌龊的事。我真觉得山穷水尽了。”

“怪也怪你自己,做事不考虑后果,也算是自讨苦吃了吧。”薛云书记对丹巴说,“最好不要张扬此事,你也哑巴吃黄连,妥协了吧。”

“娶他的女儿我做不到,索赔只要不是天价,我可以考虑考虑。”丹巴无奈地说。

“他们索要三十万。”薛云书记说。

“狮子大开口,还是算了吧。”丹巴不假思索地说,“就让他折腾去吧。”

“你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我先做调解,看能不能把索赔再压到一半,你也马上去准备一下。”薛云书记劝慰丹巴说。

“好吧。”丹巴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出了薛云书记的办公室。

二十五

丹巴郁闷极了。

某天下午,丹巴实在承受不了内心巨大的痛苦,就带着满腹苦楚,一个人来到茫茫的雅茂森林中放声号啕大哭了一阵后,感觉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于是,他披着一身霞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阿妈龚琼山顶上俯瞰着高山脚下的美丽风景。

极目遥望,那一座座巍峨的大山层层叠叠地蜿蜒到遥远的天边。重峦叠嶂深处影影绰绰看见一座洁白的雪山,就如一位饱览世事的白首老翁一般巍峨地矗立在群山之中。俯瞰龚琼山脚下的川谷,就如一条狭窄的飘带从北曲折地向南蜿蜒延伸而去。顺着丹霞沟道疾驶的车辆就如甲虫一般缓缓爬行着。远处龚堂县朦朦胧胧地隐藏在绿树丛林间,从西向东徜徉流淌的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想必远处的那座雪山就是阿尼玛卿雪山吧。杨克就在山那边,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呢?”丹巴含着满眼的绝望凝望着那座遥远的雪山暗忖,“现在我除了他连个诉苦的对象都没有了。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手机

响了。

“丹巴,你在哪里啊?”是噶杰镇党委书记薛云打来的电话。

“薛书记,我很郁闷,就在镇政府附近散心呢。”丹巴回答道。

“你还快活得很啊,石头村的村长又带人来镇政府闹事了。你快到镇政府来!”说完话,薛云书记就挂断了电话。

“唉,催命鬼,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啊!”丹巴坐在山顶上苦闷地叹息道。

丹巴起身正准备下山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丹巴,我的好兄弟,你还好吧?”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丹巴他刚刚还为给杨克打不打电话的事儿犹豫不决着,而他却给丹巴打来了电话。

“杨克……”丹巴一听到杨克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了满心的痛苦,眼眸中扑簌簌滚下几滴眼泪来。

“你小子行啊,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不够意思,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啊?”电话那头杨克责备他说。

“哪有此事啊?”丹巴揩拭掉脸颊上的泪水后说。

“那么,同学们都给我打来电话说,娘吉给他们都发来了请柬,下个礼拜就在西宁举行婚礼。这是怎么回事啊?”杨克不解地询问道。

“杨克,兄弟我落难了。”

“怎么了啊?说详细点儿。”

“娘吉嫁给了一个玉树的康巴汉子,我这边又出事了,需要你的救助。”

“你再说详细点儿。”

“一个月前,娘吉突然跟我提出了分手,几天前她已经远嫁到玉树州去了。说是她阿爸老早就把她许配给了他的一个结拜兄弟的儿子。三天前我去村里办事,石头村的村长给我设套,把我灌醉后送进了他女儿的闺房,制造了我糟蹋他女儿的假象,获取了证据,现在威胁我要么让我娶她女儿,要么赔他女儿的精神损失费三十万元。这下我恐怕连工作都保不住了。”丹巴把详细情况说给杨克听了。

“我去,好险恶啊!”杨克听了丹巴说的话后惊愕万分地咋舌道。

“现在他们又来噶杰镇政府聚集闹事了。看来我凶多吉少啊!”

“你挺住啊!我马上找救援,立刻来搭救你。”电话那头杨克显得很着急地说。

“救救我……”

丹巴挂了电话,就急匆匆地向噶杰镇政府跑去。

当丹巴来到镇政府大院时,石头村的万德村长带领着他们家族里的十几个亲戚在等着他。

丹巴一走进镇政府大门,万德村长的儿子华青冲上前来就是往丹巴的脸上狠狠地打了几拳头。说时迟那时快,丹巴灵机一动就躺到地上去了。

“干吗要动手打人啊?”薛云书记见石头村的村民把丹巴打倒在地之后,急忙跑上前来阻止村民动手打人。

“我看你再占我妹妹的便宜。”鲁莽的华青还边摩拳擦掌地嘟囔着。

“来人啊!快把丹巴送到医院里去。”

薛云书记一发话,镇政府的几个干事跑过来,抬着躺在血泊里的丹巴向镇卫生院跑去。

“你长不长脑子啊!”万德村长走上前来,指着他的儿子华青的鼻子说,“你坏了我的好事啊!”

“你们再闹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看你們是回去呢,还是由派出所的干警来请你们走啊?”薛云书记不希望他们继续聚众闹事,就对万德村长说。

“那么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吗?”万德村长反问薛云书记。

“等你们治好了丹巴的伤再谈这事吧。”薛云书记回答道。

“看你干的好事,走!”于是,那些前来聚众闹事的群众就跟着万德村长出了镇政府的大门。

万德村长带领亲戚们来噶杰镇政府一闹,有关丹巴做出的丑事传遍了镇政府,使得丹巴名誉扫地,臭名远扬了。

杨克搬救兵来得很及时,丹巴还没出院,杨克开着车拉了几个大学的同学到噶杰镇看丹巴来了。

当他们在噶杰镇卫生院里见到憔悴不堪的丹巴后,卓雅心疼得哭了起来。

“劝你当初不要到这种穷乡僻壤里来,你偏不听。现在弄得遍体鳞伤,你满意了吧?”卓雅看着满脸裹着纱布的丹巴说。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杨克他们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丹巴,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沉默了一阵后杨克询问丹巴,“他们打算怎么解决此事呢?”

“不知道,那天一见面二话没说他们就向我大打出手,稀里糊涂地把我送到卫生院里来了。”丹巴看着杨克他们苦笑着说,“这样也好,我还有个周旋的机会。”

“那你干脆去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岂不是更好?”杨克对丹巴开玩笑说,“这样还省了许多麻烦事呢。”

“都到火烧眉毛了,你还拿我开涮。”丹巴埋怨杨克说,“赶快想办法把我从这个火坑里解救出去吧。否则,我做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躺着吧,我们去找一下你们的党委书记摸摸底。”说着话,杨克带着其他几个同学走出了病房,“卓雅,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我们的‘大英雄吧。”走到门口,杨克转身对卓雅说。

“丹巴,听我一句劝,跟我走吧。”等杨克他们离开病房后,卓雅劝丹巴说,“我想好了,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受

苦了。”

“卓雅,按理说我已经没脸见你了,你不值得对我这样做的。”丹巴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墙壁说,“我的确落难了,可我没想到杨克把你也给叫来。”

“我相信你。”卓雅眼泪汪汪地看着丹巴说,“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若害你防不胜防。我确信是他们陷害了你。按你的眼光绝对看不上一个村姑的。”

“我现在有簸箕大的嘴也说不清楚了。”丹巴伤心地皱着眉头说,“我很心痛,我当初以为娘吉会重视我们的感情的,可没想到我竟然看错了人。”

“或许她也有难言之隐呢。”卓雅宽慰丹巴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想那些伤心的事干吗呢?越想越伤心。还不如我们考虑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吧。”

“还考虑什么呢?想必我就栽倒在这里了。”丹巴仰头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叹息了一声说,“三十万啊,卖了我都不值这个数。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钱啊?”

“钱的问题你不用考虑,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卓雅拿出一个存折递给丹巴说,“我不想跟一个无赖费太多的口舌,想快刀斩乱麻,马上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火势没有蔓延之前就熄灭掉苗头,这样还能保住你的清白。”

“已经来不及了。前几天他们到镇政府一闹,我已经名誉扫地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答应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卓雅望着丹巴坚定地说。

“还有哪个单位会要我啊?”丹巴绝望地说,“我这次不丢掉铁饭碗就不错了。唉,对了,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这个你不用管。”卓雅斩钉截铁地说,“你相信我,我一定把你从这里调走。”

“卓雅,清醒点儿,为我这种人你不值得这样做的。”丹巴劝卓雅说,“你以后会看不起我的。”

“现在不谈这些了,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吧。”卓雅打断丹巴的话说,“谁也有落难的时候,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事。”

丹巴也不再说什么了。

楊克他们通过噶杰镇薛云书记找到石头村的万德村长谈判,最后达成协议,以十八万索赔私下解决了此事。还扣除了三万元的医疗费,他们只给了万德村长十五万元,还用带丹巴去州医院治疗的名义向噶杰镇政府请了假,就带着丹巴离开了石头村,离开了噶杰镇。

二十六

丹巴沉浸在往事中,猛然抬头,一眼望见了矗立在他眼前的巍峨的扎隆雪山,同时他环视起南面的阿妈龚琼和远处的宗格吉日山,以及矗立在扎隆雪山和宗格吉日山之间的宫保智纳山。他又想起了当初娘吉给他讲过的有关这些神山之间发生的凄美动人的传说来。

传说,扎隆和阿妈龚琼是一对情投意合、恩爱有加的情侣。后来宗格吉日觊觎阿妈龚琼的美貌,趁扎隆出去降魔时,宗格吉日猛力追求阿妈龚琼,使得一心喜爱扎隆的阿妈龚琼苦不堪言。当扎隆降魔归来得知了此事后,就跟宗格吉日谈判,可第三者插足的宗格吉日死活不退让。最后,扎隆和宗格吉日反目成仇,变成了情敌。宗格吉日连连骚扰阿妈龚琼,使得扎隆和阿妈龚琼矛盾迭起,痛苦万分。宗格吉日惹怒了扎隆,忍无可忍的扎隆决定要跟宗格吉日做一决斗了。他想用弓箭射死宗格吉日,可他们中间还矗立着巍峨的宫保智纳山,他如直接把箭射过去就会伤及宫保智纳。于是,扎隆就请求宫保智纳躲闪一下,宫保智纳弓腰低了一下头后,扎隆就拉满弓弦向宗格吉日射了一箭。那支箭飞出去后不偏不倚端端射在了宗格吉日的心窝里,就把宗格吉日给射死了。之后,扎隆就使派了三个媒人(石头村旁边的沟里有三块一字排开的大石头)去向阿妈龚琼说媒,最后,扎隆和阿妈龚琼喜结连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丹巴站在扎隆山脚下向东看了远方的宫保智纳山和宗格吉日山一眼,发现宫保智纳山半蹲坐般地矗立在扎隆山和宗格吉日山之间,宗格吉日山正中央有一个大洞,恰似被利器射穿一般。

“亲爱的,你再给我采摘来几朵杜鹃花,我的花帽就编好了。”

丹巴突然听到从他的身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转身望去时,看到许多从城里来的少男少女徜徉在扎隆山的半山腰里盛开的杜鹃花的花海中,赏花、拍照、游玩。

“娘吉。”

丹巴的思绪突然飞到了过去,眼前立刻出现了当年他和娘吉钻进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里游玩的情景,于是,他不由得低声呼喊了一声娘吉的名字。

“大叔,你也是来这里赏花的吗?这里的风景好美啊!”一个女孩子的询问声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不是,我是坐落在山脚下这个村的第一书记。”丹巴回答那少女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呢?”

“我们是从快手里发现了这里的美丽风景,于是就开车导航来这里游玩的。”那少女说,“可惜,这地方还没有打造旅游项目,我用手机拍了照,发到朋友圈里,有许多朋友都在打听这个地方呢!都说这里的风景美,美得就像人间仙境。其中有兰州的,也有西安的,还有北京的朋友呢,看到我微信空间里的照片他们都想来这里游玩。但是,叫他们来这里玩好是好,就是这地方既没有住宿,也没办法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啊!”

“马上会有的,只要他们肯来,我可以立马解决游客们的吃住问题,虽然有点简陋,只要他们不太洁癖,我有办法,明年我努力实现游客们的所有需求。”那少女的话唤醒了丹巴,于是他立刻向那个少女保证道。

“真的吗?”那少女怀疑地看着丹

巴问。

“不信我们打个赌,你只要把你的朋友们带过来游玩,我一定做得让他们满意而归。”丹巴发誓说,“如果做不到,我不收你们的一分钱。”

“只是,这路……”那少女犹豫地看着山脚下的那条山路说。

“你们什么时候来,我立刻组织村民把那条山路修好,保证让你们通行无阻。”丹巴说。

“真的啊?”

“我说到做到。”丹巴再次向那少女保证道。

“我问一下,这满山的杜鹃花能开多久啊?”

“现在开始杜鹃花陆续开花了,再过十到十五天是杜鹃开放的高峰期。估计半个月之后,满山的杜鹃花都会绽放的。到那时候,也是这里赏花的最佳季节,除了杜鹃花,还有馒头花、赛欠花、金女花等山花次第开放,争奇斗艳,还有千顷油菜花竞相绽放,比现在不知美丽多少倍呢。”丹巴极力诱惑那少女,渴望经过她引来第一批游客。

“大叔,到时候真的、会有那么美吗?”那少女显然动心了,就不停地询问丹巴。

“我准备好鲜香的牛羊肉,甘醇的青稞美酒,奔放的锅庄舞,热情的酒曲和山歌,保你们吃得放心,玩得开心,住得

安心。”

“大叔,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叫郭晓贤,是西宁阳光旅游公司的导游,我过几天就带我的姐妹们过来,到时候你可不要让我难堪啊。”那少女相信了丹巴,就主动跟丹巴加了微信。

丹巴激动万分,突然觉得自己留在石头村里有了奔头。

丹巴带着激动的心情来到村里,马上找到村党支部书记噶杰嘉告知了此事,并喊来陈斌和王英忠要求马上通知召开村民大会。

“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村委会决定要召开村民大会,要求全体村民参加,大家立刻到十字路口集合。”噶杰嘉书记立刻往石头村的微信群里喊着

通知。

丹巴和噶杰嘉书记他们商量了一阵后就来到石头村大十字路口,坐在那棵大树底下耐心地等待村民们前来开会。他们左等右等,等得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可就是不见有村民前来参加会议。

“丹巴书记,这天都快黑了,可不见一个村民前来参加会议,看来他们对我们确认贫困户的事还心中存有芥蒂,恐怕都不会来参加会议了。”王英忠担心地说。

“这可是个很重要的会议啊!哪怕等到天亮我们也要等石头村的村民们前来参加会议。”丹巴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说,“这可是我们石头村捞到第一桶金的机会啊!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这时候,石头村的光棍汉龚守财哼着一首歌,趿拉著一双破鞋从下村走了上来。“来了,来了,你们听有人在说话呢。”陈斌听到龚守财唱歌的声音后,小有激动

地说。

“那是龚守财,他一个光棍汉,一个人待在家里无事可干,得知我们在村十字路口就来凑热闹的。”噶杰嘉书记静听了一阵那唱歌的声音后说。

“哎哟,那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开会吗?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呢?”龚守财走上前来坐在大树底下说。

“难道你不是人吗?”王英忠对龚守财开玩笑道。

“我一个人算什么啊?开会得全村的人来才算,我一个人代替不了全村人。”龚守财说。

“龚守财,你可听说最近村民们在议论我们什么吗?”王英忠问龚守财道。

“我……”

“龚守财,老实说,下次来‘项目媳妇(当时在贫困村里流行的笑话)就给你留一个。”王英忠引诱龚守财说。

“真的吗?”龚守财激动地搓了搓手,说,“我去洛嘉村一个朋友的手机里看快手,快手上还说有项目媳妇呢。丹巴书记、噶杰嘉书记,如果有项目媳妇可一定要给我留一个啊。我不要漂亮的女子,只要她来我的家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行。”

“一定,到时候一定给你留一个最能干的女子。”王英忠拿龚守财开涮。

“你看看,人家海东来了那么多的项目媳妇,不但那些光棍汉分到了媳妇,连死了老婆的老头们都分到了媳妇呢,可项目媳妇怎么还不到我们这里啊?”龚守财认真地说。

“哈哈哈……”

听了龚守财说的话,惹得丹巴他们都大笑了起来。

“噶杰嘉书记你再往群里喊一声吧,你就说县上来项目了,名额有限,早来就得迟来没有,后果自负。”听了龚守财所说的话,丹巴心生一计,就又给噶杰嘉书记说。

“丹巴书记、杰嘉书记,你们可要把分给我一个项目媳妇的事记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啊。”间隙,龚守财又提醒丹巴他们说。

“好的,我们都给你记着。”丹巴给龚守财打哈哈道。

丹巴的计策灵验了。没过多久村民们都纷纷赶到了石头村十字路口的那棵大树底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地。

“同志们,你们可姗姗来迟啊!”丹巴坐在主席台上给石头村的村民们开玩

笑道。

“丹巴书记,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有什么好项目可以分给我们啊?”爱显摆的才郎又想兴风作浪了。“好吧,我也不打算占大家太多的时间,就给你们直说吧。”丹巴看了一眼站在主席台下的村民们说,“今天的会议有两项内容。一是有关维修我们村通往外界的那条山路的事宜,另一项是关于在我们石头村开展乡村旅游业的事宜。”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看来我们又上当了,开什么会啊,还不如回家睡觉去。”才郎煽风点火道。

“走……”

听了才郎的话,除贫困户之外的村民们都起身准备离开会场。

“大家可听好了啊,你们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们的,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丹巴看着起身准备离开会场的村民们说,“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旅游公司,再过十天,等扎隆山上的杜鹃花盛开后,那个旅游团就会带着游客来我们村旅游了。到时候除了公共收入作为石头村的集体经济之外,通过分配到各个家庭旅馆或农家乐居住的游客而获得的收入就属于你们农户自己所有。这完全属于村民自愿,不愿意参加乡村旅游的村民可以离开,到时候参加了乡村旅游的农户们挣到了钱,你们不要眼红啊。”

“你还没打到兔子就想分胸叉了。子虚乌有的事情谁信啊?”才郎离开会场走了几步,听到丹巴的解释后,复又转过身来对丹巴说。

“缰绳藏我袖中,策略在我心里。你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了,你完全可以离开会场。”丹巴轻蔑地看了“滚刀肉”才郎一眼后说,“请你不要一头乳牛吃草挡住其他乳牛的去路了。”

“有钱不挣是傻子。”才郎听了丹巴的话,又来到会场坐了下来。见才郎不走,以更吉等三大母老虎为主的非贫困户们立刻改变了主意,都又来到了会场。

“我们石头村坐落在雅茂林区,有山有林,山花烂漫,林木苍翠,风景秀美,我们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居住在人间仙境般的环境里,可是我们村的美丽风景早就传到了外界,只是我们村通往外界的山路太差,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丹巴说到这里看着大家,停顿了一阵。

“不然会怎样?”才郎他们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不然我们村的旅游业就不会这么惨淡,已经搞得红红火火的了。”丹巴鼓励大家说,“乡亲们,我们真的在抱着金砖过穷日子啊!”

……

“乡亲们,阻挡我们财路的就是从我们村通往外界的那条公路啊!”丹巴环视了村民们一眼后,说,“十多年来,我们村里没有实施过任何项目,其他村里每年都有项目在实施,政府为什么只遗忘了我们石头村呢?这答案我甭说大家的心里都明白吧。”

“我们村的运气不好,走背运了呗。只要村子走背运时,干什么事都不会顺利的。”才郎自作聪明地说。

“走背运了。”丹巴为才郎的这个解释而感到有点儿好笑,思谋了一阵后,又说,“是啊,就当是走背运吧,难道我们就这样守株待兔下去吗?”丹巴激励大家说,“不能,我们要行动起来,靠我们自己的双手改变我们石头村的命运,改变我们自己的命运。”

“那么我们究竟怎么干,才能改变我们村的命运呢?”村民们疑惑不解地问。

“我们应该举行大型佛法会,祈福禳灾,祈求神灵保佑我们。”才郎回答道,“只要我们用一颗虔诚的心去感动上苍,天神就会大发慈悲,护佑我们,就会禳解掉我们石头村的背运的。”

“不对,这事是人为的,才郎请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蛊惑人心了,好吗?”丹巴反驳才郎说,“我们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摘掉我们石头村后进村的帽子,才能迎来往后的新生活。”

……

“乡亲们,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听从我们的领导,服从组织安排,迎难而上,以愚公移山的精神,齐心协力修通我们村那条通往外界的山路,就等于打开了我们石头村的财路了。”丹巴劝导石头村的村民们说。

“唷,说了大半天他还是想带领我们大家去修扎隆山的那条山路啊!”万德村长听出了丹巴的话外之音后,开口说道,“那是我们村几代人想解决而解决不了的老大难问题,你一个外来人知道什么啊?修那条路需要资金的,你有钱吗?没钱空口白牙说出来的话不等于是废话吗?”

“乡亲们,只要我们肯出力,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就能改变我们石头村的命运,改变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通过投工投劳,通过人力先修通一条简易的乡村公路,打通我们石头村和外界的联系。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迎来了外面的新鲜事物,而且也能输送出去我们石头村的特产。不然,我们就像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一直过着贫穷落后的日子啊。”丹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导石头村的村民们说,“在通往我们村现有的那条路的基础上修通一条简易公路也没有太大的困难,只要我们铲平填满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或垫平压实那些被手扶拖拉机刨挖得坑坑洼洼的路面,大巴车能够开到我们石头村里来就行了。”

“我们自古以来就是出工记工分,年终按工分领工钱,从来不白白下工夫去吃那个苦头的。”石头村的母老虎更吉自以为是地开口说道。

“现在村子里没有一点儿集体经济,大家能不能克服一下啊?”丹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大家说,“再说,我们在座的哪个家里没有老人和孩子啊,万一某天患得什么疾病我们怎么送他们去医院啊?当然,我也并不是盼着谁患得重病,可人吃五谷得百病,谁能料到哪天厄运会降落到谁的头上来啊?”

“更吉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可以答应,只是我们按原来村里定的规矩执行,先记工分,最后按照工分计算工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我们就从镇上发下来的禁牧补草津贴等款项中扣除后,發给参加义务工的村民。”沉默不语的噶杰嘉书记突然开口说道。

“凭什么啊?他们贫困户既拿工资,又拿各种生活补助,还不需要参加村里的义务工,难道他们是我们村的老祖宗吗?”石头村的另一个母老虎耿登卓玛站起身来,不依不饶地说。

“谁说我们不出义务工了呢?”以扎西为主的贫困户们实在受不了村里非贫困户们对他们的抵触,就借此机会向他们发泄起了愤慨,用语言进攻起村里放不过他们的那些非贫困户们来,“我们又凭什么要出义务工呢?这石头村是我们大家的村落,所有的公共设施我们大家共同享有,为什么这路就由我们贫困户来修,而你们又凭什么不干活只享受其成果呢?”

“好了!”丹巴眼看着势头不对就阻止住大家说,“我只想知道你们能不能出工修路,并没有请你们来我这里吵架斗

嘴的。”

“我们愿意出工修路。”村里的所有贫困户都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看来,村子里村民们因贫困户认定的事而出现了分歧,在同一个村里生活了几辈子的村民之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分水岭啊。”丹巴看着主席台下的村民们,有些失望地说,“那么村里的非贫困户们呢?你们也表个态吧?”

……

“有关维修石头村扎隆山乡村公路的事就这么定了,暂且按石头村的老规矩执行,明天早晨开工,一直到修通那条公路为止。由噶杰嘉书记出面登记好村民每天出工的情况,到时候按规定发工资。”丹巴看了看台下的村民们说,“现在我们进行第二项议程吧。”

“第二项议程就是有关我们村里开展农家乐或家庭宾馆的事宜。”见主席台下的村民们不再争议了之后丹巴对大家说,“我们村里马上要来一批游客,他们需要让我们解决吃饭和住宿问题,还需要准备一场文艺演出。”

乡村旅游对封闭的石头村的村民们来说是个新鲜事物,他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利与弊,就不敢妄加论断,只认真地听丹巴的安排。

“我考虑,现在有条件的家庭办家庭旅社。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平时能讲究卫生的家庭腾出家里多余的房子,收拾干净,让客人们居住。至于吃饭的问题,我打算找几个村子里厨艺比较好的妇女,搭建几顶帐篷做饭,给他们统一提供饭菜,解决游客们的吃饭问题。”丹巴说出了他的意见或建议,“看大家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觉得有条件办理家庭旅馆的农户们一并准备好饭菜的为好,如果游客们愿意在农户家里品尝藏家饭菜,就一并满足他们的需求。这样不但解决了游客的住宿和吃饭问题,而且还增加了村民的收入。”石头村的原村长扎西提出建议说。

“这办法倒是好,可是万一哪一家砸掉招牌,以后我们的乡村旅游就难以开展下去了。”丹巴犹豫不决地说。

“……”

“先不谈论那么多,大家即刻行动起来,就在短期里收拾出住宿,我们经过验收后再定名额吧。”丹巴说完话,停顿了一阵后又补充说,“万一达不到标准没选上办理农家乐的农户就不能来找我搅沫沫了啊!说句实在话你们沫沫搅得我有些害怕了。”

一场会议开到半夜时分才结束。

第二天,石头村里迎来了多年来的第一次集体劳动。

丹巴他们天一亮就起了床,来到扎隆山脚下的那条乡村道路上,统计了一下前来参加义务劳动的人数后,就以户为单位,按照维修公路的难易程度,丈量路面,给村民们去分配维修的路段,让他们投入

劳动。

其间,丹巴发现村民们谁都不愿意跟更吉搭伙,捡着跟自己习性相投的人组组,推来推去,丹巴他们只好把更吉和才科一家放在一起,分给了一个路段去修路。恰好,给更吉和才科分配的路段失修严重,修路难度较大。

“凭什么就让我修这段难修的路呢?”等更吉看到要修的路段的难度后,甩下手里的铁锨,指着丹巴他们撒起泼来,“好啊,你们‘让人吃饭看吃相,让人走路看步伐。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老娘今天偏不干义务工了,看你们把老娘咋的。”

“更吉,你也不要担心,这段路失修得确实有点儿严重,你们两口子就把路面填满垫平,其余的技术活交给我们处理就是了。你何必要发那么大火呢?”丹巴见更吉撒起泼来,就走上前去劝阻她道。

“不是老娘手上没有力气,老娘就是看不惯有些人狗眼看人低,偏心。”说着,更吉走过去站在路边的一个土坡上,两手往腰间一插,面朝众人,指桑骂槐地破口大骂道:“唉,石头村的癞子泼妇们哟,看你们那副砢碜样,满脸长大疙瘩还要说长道短,说冬季戴口罩捂出的痱子,别以为你嘴巴长痔疮,就可以在别人面前犯贱!瞧你们那一副副熊样,谁跟你们走得近谁倒霉,你们说你们还活着干什么呢!干脆跳进黄河一了百了算了。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在石头村里跟老娘作对,你们还嫩了点。来,谁有本事的就冲着老娘我来,老娘我今天非要跟你们争个高低不可。”

赵有年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少数民族班学员。出版长篇小说《石头村里杏花开》,中短篇小说集《温暖的羊皮袄》等。长篇小说《石头村里杏花开》列入2021年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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