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兔子

我被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疏远，不过是过了一个暑假的事情。

那个每天跟我一起上学、放学、回家，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就连课间也不忘从隔壁班跑过来，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叫我出来聊天，两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总是会假装体力不支掉队然后偷偷蹭到我身边只为闲话几句的小姑娘，她似乎，忽然不再把我当作她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起先她总是找借口不跟我一起回家，即便是在楼道里遇到也不再热络地牵着手说东道西，再后来渐渐在学校里遇到也总装作没看见，转头跟她身边的同学说笑着，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经过，好像是经过一股空气。

我并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她，苦思几周无果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去问，却被她带着莫测笑容的眼神扫过：“没什么，你挺好的。”

有一次她上语文课忘记带课本，课间匆匆地跑过来，喊着我们班另外一个同学的名字要借书，那个女孩不在，我连忙把自己的书递出去给她，她又用那种穿越了空气的眼神盯了我一眼，并没伸手接过，反而拉住一个刚准备进来，她并不认识的女生：“同学，你能不能把语文书借我一下？”

“你就拿我的去嘛，我笔记记得可全了。”

“你学习好了不起是不是！”她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转身拿着另外一本空空如也的课本离开。

目睹了一切的班主任看我太过尴尬，悄悄把我叫到一边：“她疏远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罢了，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可是我并没有伤害她。”

白发苍苍的老师叹一口气：“你从上学期开始，考试成绩就一直比她好，排名也比她靠前对不对？”

“可是我又不是想跟她争排名，我们明明可以一起学习的，我的参考书笔记都可以给她看。”我记得自己当时的辩白。

一位作家曾经写过一段有关“伪自尊”的话，看过很受启发：聪明的人，努力的人，可以靠才华和勤奋达到某种程度的成功，但他们往往无法更上一层楼，此刻阻挡他们成长的，就是“自尊”。这种“自尊”很可能是我们为了保护自己、向人炫耀、打压对方而存在的铠甲，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不堪一击。

这种“伪自尊”以骄傲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却掩不住华丽外表下深刻的自卑，自卑又进一步变成鄙视，慢慢让你厌恶跟那些和你旗鼓相当针锋相对的人交往，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提醒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优秀和自尊。

让你逐渐习惯从那些“不如你”“比你差”的人身上去寻找成就感和那所谓高高在上的尊严。

可是你找不回来了，在你试图以骄傲掩饰自卑，又以拒絕凸显高傲的时候，你就亲手埋葬了自己成长的机会和真正意义上的尊严，从此只能活在他人的眼里，却再也做不回自己。

多么得不偿失的一场交易。

【原载《意林》】

插图 / 自尊心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