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僧

李夏美是个女声优（配音演员），事业蒸蒸日上时，因遭遇车祸瘫痪了。她转战网络平台，收获巨额财富之际，却被人发现“自杀”了。警方调查后却发现，真相令人惊掉下巴。

“自杀”迷局：牵出一个“无关”小保安

2020年4月的一天，山西省晋城市一小区，计时工朱美玲到雇主李夏美家做家务。她敲门，发现没人应声，便拿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屋后，她发现雇主李夏美的轮椅被摆在卧室的墙角，人却不见了踪影。

李夏美瘫痪，离开轮椅无法行动。朱美玲觉得奇怪，便拨打李夏美的手机，铃声却从卧室的衣橱里传来。她推开柜门，发现李夏美吊死在衣柜里。朱美玲报了警。警方赶来时，李夏美的姐姐李春美從外面回来，看到妹妹的死状，吓得昏倒在地。

李夏美系机械性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中午12时。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门窗无破损无撬动的痕迹，没有外人入户的迹象。

李夏美时年38岁，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是电台主播。原本，她跟丈夫张俊宁感情很好，但12年前，她出了车祸，腰椎损伤压迫神经，瘫痪了。事业受阻，夫妻感情也出了问题。后来，她做自媒体，靠声音和优质的内容赚了千万财富。

亲友、物业和小区很多人反映，李夏美脾气古怪，多次当众说不想活的话。办案人员调看了李夏美的病历，查到她在心理科就诊的记录。

李夏美极可能是自杀。

可这时，细心的法医发现，李夏美的指甲缝里有少量的橡胶制品，是死者生前挣扎、抓挠留下的。经检测，该橡胶制品跟轮椅的橡胶把手材质完全相同。而轮椅的橡胶把手上，确有抓痕。如果李夏美在衣柜上吊自杀，即使死前挣扎，指甲缝里留下的也应该是衣柜的木屑残渣，而不是橡胶碎屑。很明显，李夏美是死在轮椅上，而不是衣柜内。案发现场，李夏美的轮椅被端正地摆放在角落，这也不可能是李夏美自己所为。

据此，警方推断，李夏美应是他杀。

小区物业和保安反映，李夏美所住楼栋的监控坏了一个礼拜，已经报修，但目前还没修好。

警方调查发现，李夏美瘫痪后，其丈夫张俊宁出轨。案发前，张俊宁要离婚，但李夏美不同意。

张俊宁的嫌疑很大。可张俊宁告诉警方：“案发时我在加班，你们可以去查证。大姨子李春美，一天24小时跟着我老婆，我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再说了，李夏美会赚钱，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要杀，也是李春美杀的。”

张俊宁还解释说：“因为夫妻感情不好，李夏美早就立了遗嘱，把她全部财产留给了李春美。”

警方传讯了李春美。李春美告诉警方，当年，是她前夫开车出了车祸，导致妹妹瘫痪。她无法面对前夫，选择了离婚。后来，她应妹妹的要求，辞职住过来，照顾妹妹的饮食起居。

案发那天，她并不在家，去见网友了。但她从上午等到晚上，网友都没有来。李春美说着，就哭了：“都怪我，我要是没出去，妹妹就不会死。”

不久后，李春美拿着一封匿名信，找到办案民警说：“张俊宁撒谎了，案发时间段，他回来过。今天早上，有人将这个塞进了门缝，我开门，没看到人。”那封匿名信里，是几张监控视频截图的复印件。图片清晰地显示，案发时段内，张俊宁将车停在隔壁小区后，翻围栏进入小区。

面对李春美提供的图片，张俊宁依旧面不改色地说：“我确实回了小区。不过，我不是回自己家，而是去看另一个人。”原来，张俊宁外遇的对象怀孕了，为了方便照顾，他在同小区另外一栋楼里租房安置女方。每天中午，他会给女方送营养餐。

“我都快40岁了，有个孩子不容易，我宁可净身出户也不会去杀人。”张俊宁的话合情合理，也在警方的调查中被证实。他的嫌疑暂时被排除。

相反，李春美大白天去见网友，很可疑。而且，她提供不了该网友的任何个人信息。李夏美脖子上的勒痕，全部是从前向后，纵向向上，是有人从背后勒死了她，且体位明显高于她。这说明，李夏美和凶手相识。否则，即使是瘫痪的人，也不会大意到把自己的背部留给陌生人。李春美的嫌疑很大。

警方再次传讯李春美，她争辩说：“我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要勒死妹妹？”可是，据周围人反映，照顾李夏美这6年里，她极少出门，也没见她跟什么异性有往来。结婚？跟谁结婚呢？李春美说，她跟一个网友网恋，妹妹出事那天，她约见面的，就是他。

警方通过李春美提供的IP地址，顺藤摸瓜，在一家网吧里找到了该网友的视频资料。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网友，竟是小区的保安赵启阳。

李春美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网恋男友“给你个肩膀”，居然是小区保安。她将自己跟赵启阳的交集，与自己跟网恋男友的交往联系起来，才知道，赵启阳是有目的的……

逃避现实：崩溃姐姐网上有树洞

李春美姐妹俩平日都深居简出，有时，李春美会推着妹妹在小区溜达。小区的保安赵启阳，每次遇见她们都会打招呼。不过，姐妹俩反应很冷淡。

有一次，李春美刚把妹妹推到小区花园就下雨了。她们没带伞，李春美心急火燎地推着轮椅往回赶。忙乱之下，轮椅一侧陷到砖缝里，差点侧翻。

赵启阳跑了过来，把雨伞递给李春美，他自己淋着雨，一条腿顶着轮椅，两只手抓轮椅把手，将轮椅从砖缝里拔了出来。李夏美直呼他是大力神。李春美对他感激不尽。此后，再在小区遇见，姐妹俩对他热情了不少。偶尔，李春美会跟他聊上几句。闲谈中，李春美得知，赵启阳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是辽宁省鞍山市人，离婚后独居。几年前，他来山西谋生，在小区当了保安。赵启阳也随口问了她。李春美叹了口气，说：“我离异，没子女。”

其实，赵启阳很早就注意到李春美姐妹俩了。他发现，李夏美虽然残疾，但穿金戴银，出入有豪车。他好奇，她是靠什么赚大钱的。所以，遇见姐妹俩在小区溜达，他就去打招呼。

李春美漂亮，对妹妹仔细周到，说话轻声细语的，很适合做妻子。得知李春美单身，赵启阳心动了。

这次聊天之后，李春美发现，赵启阳老主动过来套近乎。有一次，赵启阳老家寄来大米和酸菜，他给她送去，被委婉拒绝了。上映新电影，赵启阳给李春美送票，李春美为难地说：“我妹妹离不开人，我不方便出去，你别费心了。”

李春美的拒绝，令赵启阳不敢再靠近了。

2018年夏天的一个深夜，赵启阳在社交软件上浏览信息时，发现了李春美的账号，头像是李春美的照片，账号备注里写着：“寻找一个懂我的人，等一个春天。”他犹豫再三，用“给你个肩膀”做网名，私信李春美。起初，李春美不怎么搭理他。可慢慢地，李春美发现，这个网友很神奇，每次自己不开心，他都能看出来，还给自己讲笑话。渐渐地，李春美被他的风趣打动，向他敞开了心扉……

李春美告诉对方，妹妹李夏美名校毕业，工作体面，前途大好。2008年，自己丈夫开车载着全家出行，因失误发生车祸，妹妹受伤最重，双腿瘫痪。

李夏美拒绝治疗，拒绝进食，只求一死。李春美跪在妹妹面前，恳求她：“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24小时照顾妹妹，陪妹妹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妹妹出院后，李春美每天下班就往妹妹家跑，丈夫对此很不满，两人经常吵架。那场车祸，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后，两人离婚了。

在李春美的帮助下，李夏美开始在喜马拉雅、懒人听书等平台做声优。但是，李夏美瘫痪后，脾气大，夫妻生活也受影响，丈夫张俊宁有了外遇。李夏美得知，性情更是大变。2014年，李夏美让李春美辞职照料自己，每月开工资。

李春美带着愧疚住过来，白天给妹妹当助理处理工作，晚上给她当保姆，每天忙得像陀螺，还要承受妹妹无端的怒火。李春美很累，很委屈。可一想到那场车祸，她就默默将疲惫和委屈扛下。

赵启阳在屏幕这边哭了。以前，他值班时就见李夏美对李春美无理，李春美特别容忍，甚至有些讨好。如今，得知实情，他更心疼李春美了，他说：“妹妹的事没法挽回了，而且，她现在过得不错，你不用内疚。倒是你，该考虑自己的生活。”李春美觉得他豁达，通透，更喜欢和他聊天了。

2019年11月，李夏美心血来潮，要去芬兰看极光。李春美很为难地说：“北欧太远了，那边还天寒地冻的，我怕你生病。”李夏美突然发飙：“你们都是正常人，想去哪里去哪里，我呢？”她边喊叫边砸东西，砸破了李春美的头。李春美忍着疼哄好妹妹，收拾了家，才去处理伤口。晚上，李春美忍不住给“给你个肩膀”说了这件事。赵启阳劝她：“她残疾了，和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别跟她争，让她去试试就知道对错了。”他还给李春美出主意：“让她把空调开到16℃，待一整天，能坚持，你们就去芬兰。”

第二天，李春美如法炮制。李夏美赌气穿上羽绒服开了冷气，半小时就受不了，从此不再提去芬兰。

问题迎刃而解，李春美很开心，问：“你是个大学老师吧，不然怎么懂这么多？”对话框里，她还连续发了好几个崇拜的表情。

赵启阳学历低，但有自学，还看了不少杂书，算有些见识。这天，他本想告诉李春美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看到李春美发来的信息，他退缩了，说：“我在太原一家公司做销售，没什么本事，就会嘴皮子。”

命案背后：滚滚愧疚该如何去偿还

空调事件后，李春美有事没事就找“给你个肩膀”聊天。赵启阳很贪恋这种感觉，更加不敢透露真实身份。李春美几次提出见面，他都推托了。

2019年一整年，李夏美的状态都不好，创作进入瓶颈期，又得了支气管炎，嗓子受影响。一段时间没更新，粉丝大量流失。她一腔怒火全烧到了李春美身上。

李夏美大声质问姐姐：“如果我是正常人，自媒体干不下去，我还能出去工作。可我残废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李春美抱住歇斯底里的妹妹，安抚她，却被她一口咬住肩膀，直到咬出血才松口。

晚上，李春美在网上哭诉白天的遭遇：“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跟她叫过一声苦。没想到，她越发骄纵，遇到一点儿问题就找碴。我太累了，想离开她了。”赵启阳特别想冲上去替李春美出口气，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说：“离开吧！你内疚也不能把一生搭进去。”李春美哭了，辩解说：“我妹是遭遇不幸才变成这样的。她是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她留了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了我，就是怕我没工作，老无所依。”

赵启阳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钱就能绑架折磨别人一生吗？听李春美的口气，她其实也担心老无所依，才不敢离开那个家。赵启阳打定主意，如果李春美不嫌弃他，他就娶她，给她幸福。

赵启阳跟李春美说：“我要来晋城出差，想见见你，方便告诉我你家地址吗？”李春美很开心地告诉了赵启阳。他们约在李春美生日那天见面。

然而，赵启阳担心李春美会失望，从此再也不理他，就在网上留言：“我临时被外派到另一个城市出差了，没法给你庆祝生日了，你别生气啊。我托人给你送去了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那天，李春美收到了一大捧玫瑰，一个生日蛋糕，一枚金戒指。没见上面，她有点儿遗憾，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给过她温暖，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晚上，两个人网聊时，赵启阳以开玩笑的口吻问：“嫁给我行不行？”李春美开心地答应了。

网聊一年多，李春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踏实，厚道，他也从没找自己借过一分钱。李春美跟赵启阳，在网上开始以老公老婆相称。

李夏美见姐姐收到礼物，也替姐姐高兴。可随即，她慌张起来，几次询问姐姐是不是想结婚了，是不是要丢下她。李夏美哭喊着：“俊宁不要我，粉丝不要我，现在，你也不要我了，我干脆去死了算了！”李春美百般安慰也无济于事。

2020年3月的一天，赵启阳巧妙暗示李春美：“如果我是个没钱没长相的穷保安，你还愿意跟我交往吗？”李春美表示愿意，还提出见面。赵启阳非常激动，决定现身，表明真实身份。

有一天，李春美推着妹妹出来散心。三月天，乍暖还寒，她想上楼给妹妹拿外套。李夏美突然发脾气，不顾形象地当众大喊：“没脑子呀！下楼为什么不拿外套？现在把我一个人丢在楼下吗？”

李春美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李夏美却打开她的手：“寡妇一身骚，别把味儿传到我身上。”路过的三姑六婆，窃窃私语。李春美委屈地说：“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怎么不残废！你怎么不去死！”李夏美抡起水壶就抽打李春美，李春美哭着，任由妹妹抽打。

这一幕，恰好被赵启阳看到。他捏着警棍要上前时，几个老太太把李春美拉开了。事后，大家都说，李春美被残疾妹妹绑上，真是生不如死。

赵启阳想，如果李夏美死了，李春美就能得到解脱，她还能拿到全部遗产，下半辈子也有了保障。

因为职业关系，赵启阳留意到，张俊宁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中午将车停在隔壁小区，再翻墙给小三送温暖。他心中有了计划。

赵启阳利用职务之便，弄坏了李春美姐妹所在楼栋的视频监控，又故意拖延了几天才向物业报告，导致报修延迟。随后，他在网上约李春美见面。

案发当天上午，赵启阳见李春美出了小区后，趁着上楼巡查的机会，敲响了李夏美家的门，谎称有人说她家有煤气味。李夏美开门，见是熟人，就让赵启阳进屋了。赵启阳趁李夏美调转轮椅，背对着自己时，用带子勒死了李夏美，随后伪造了自杀假象。处理完一切，赵启阳回保安室，截屏了张俊宁翻墙的照片，打印后，偷偷塞到李春美家门缝。

李春美知道真相后，崩溃了。

2022年年初，赵启阳因其患有抑郁症，且获得被害人家属谅解，被山西省晋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以案说法]著名心理情感专家许川老师认为，李夏美遭遇重大人生变故后，心理也遭受重创。后来，她凭借才华和努力重新获得事业和财富，但这些并没能帮她真正走出心灵困境。姐姐李春美，因为愧疚，对妹妹无限容忍，甚至是讨好。她的行为，使得姐妹俩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不健康。

李春美承受不了這份内疚时，赵启阳成了她纾解情绪的港湾。赵启阳为救赎网络女友，不惜以暴力手段剥夺他人生命，严重违反我国《刑法》。他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也无法掩饰他本质上的自私与残忍。

很多时候，用没有底线的包容去偿还愧疚，往往会成为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