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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经济变迁中的Z世代青年构成、观念与行为

2022-05-30李春玲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代际群体

摘要:本文基于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数据,对初入社会和职场的Z世代青年的构成特征、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进行初步分析,尝试从代际社会学视角描绘这一群体的概貌。研究发现,社会经济迅猛发展促使代际群体的构成特征发生变化,同时也带来了观念和行为的代际差异。高城镇化水平、高非农化程度和高教育水平的Z世代青年,在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方面展现出鲜明的代际特征。

关键词:Z世代;社会经济变迁;价值观念;行为方式

Z世代特指从小就接触互联网和便携式数字技术的第一个代际人群,互联网社会兴起和数字信息技术发展对这一代际人群的观念和行为产生了深刻影响,他们被称为“数字原住民”(Digital Natives)[1]。国内外研究者对于Z世代青少年的网络生活、消费行为和青少年文化进行了大量研究,显示Z世代与前辈群体在这些方面存在突出的差异[2][3][4][5]。近年来,随着Z世代年龄增长步入青年期,越来越多的Z世代成员离开了学校走向社会,进入劳动力市场。Z世代青年群体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及其与前辈群体的代际差异,成为新的研究主题。迈入青年期的Z世代,不仅仅是深受互联网及数字信息技术革新影响的“数字原住民”,其观念与行为必然还为更加广泛的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变迁所形塑。本文基于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数据,对初入社会和职场的Z世代青年的构成特征、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进行初步分析,尝试从代际社会学视角描绘这一群体的概貌。

一、中国Z世代的崛起

代际更替是社会发展演进的必然过程,随之而来的代际差异现象也必然凸显,社会、经济、文化、技术变迁越剧烈,代际现象表现得就越突出。代际社会学家提出“社会代”(social generations)概念,认为代际差异现象主要并非是年龄因素导致的结果,更重要的是社会变迁带来的后果[6]。在剧烈的社会经济变迁中成长的特定代际群体,因共同经历了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形成与前辈群体不同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从而产生了具有独特社会性格的“社会代”[7]。

一些欧美学者根据西方社会的重大社会变迁,划分过去几十年西方社会出现的“社会代”:出生于1946—1964年,在二战后经济繁荣和生育高峰中出生成长的婴儿潮一代(Baby Boomers);出生于1965—1980年,在能源危机、经济衰退、持续高通货膨胀时期成长的X世代(GenerationX);出生于1981—1996年,伴随互联网浪潮兴起、在“9·11”恐怖袭击和伊拉克战争阴影中成长、深受2008年金融危机影响的千禧一代(Millennials);而当今的青年一代则被称为Z世代(Generation Z),他们出生于1997—2012年期间,成长于移动设备普及、互联网通信技术快速推进、社交媒体迅猛发展的时代,其代际特征日益彰显,吸引大众媒体和研究者的关注[8]。

在全球化時代和互联网时代,代际现象跨越了国界,超越了文化边界,成为世界性潮流。中国的媒体人和研究者在中国社会也发现了千禧一代和Z世代的对应代际群体,不过,由于过去半个多世纪中国人所经历的社会经济变迁更加急速剧烈,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数十年的发展历程跨越了其他国家历经百年的演变过程,由此导致的代际差异现象更为突出,代际时间跨度更短,代际更替节奏更快。欧美社会从婴儿潮一代到Z世代,各个代际的时间跨度大约15~18年,而当今中国社会,人们普遍认同十年一代的代际区分,从“50后”到“00后”,各代都经历了重大的历史巨变,其人生经历、物质生活条件、社会文化氛围、教育知识水平的代际差异十分明显,代际之间的观念和行为冲突更为凸显。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开启了融入全球化的进程。“80后”、“90后”和“00后”正是在全球化环境中成长,中国的千禧一代(最为典型的是“80后”)和Z世代(最为典型的是“90后”)与他们在欧美的同类有着许多共同特征,然而,中国的“80后”、“90后”与“00后”也有其独特性。过去几十年的高速经济增长和全面社会发展,工业化和城镇化迅猛推进以及市场化转型,使中国社会从贫穷国家转变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80后”、90后“与”00后“成长于这一变迁过程的不同阶段,生活境遇和发展机会差异较大,代际特征和代际身份认同表现得更加明显[9],“80后”与“90后”在观念与行为方面的差异也更加突出[10][11]。相对而言,欧美社会的千禧一代和Z世代所经历的社会经济变迁没有那么剧烈,观念与行为的代际差异没有那么突出。根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对美国人社会价值和政治态度代际差异的持续调研分析,较为突出的代际差异是种族多样性不断提高,Z世代人群具有最高的种族多样性,从而他们对种族问题的态度与前辈代际差异明显,但在其他的一些价值态度上,千禧一代和Z世代的差异并不鲜明[12][13]。

在欧美社会,导致千禧一代与Z世代代际区分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互联网及数据通信技术的演进,即千禧一代是在电脑时代伴随互联网兴起而成长,而Z世代则出生和成长于互联网社会,通过智能手机等移动设备和社交媒体融入无限广阔的虚拟空间。中国的“80后”和“90后”也经历了同样的转变过程,但是由于国家产业政策的强力支持,从电脑到智能手机的这一转变,速度更加急速迅猛,带来的影响也更加显著[14]。

中国的Z世代不仅是技术变迁的产物,更是当代中国社会经济变迁的产物,其代际特征不仅表现为“数字原住民”,宏观层面的社会经济变迁更是形塑Z世代社会特征的重要因素。当越来越多的Z世代由青少年成长为青年,“数字原住民”们步入职场走向社会,中国独特的时代演变进程对他们的影响进一步显现。考虑到中国社会经济变迁进程和中国社会公众普遍认可的代际区分,本文选取1990—2003年出生人群作为分析对象(即2021年调查时年龄为18~31岁),考查中国Z世代青年的构成特征、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

二、Z世代青年的构成特征

Z世代青年的构成特征充分反映了我国社会经济文化领域的迅猛发展,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巨变是导致代际差异的重要因素。

1.高城镇化水平

Z世代青年具有极高的城镇化比例,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显示,73.2%的Z世代青年生活于城镇,这一比例远高于全国人口平均水平(63.89%)。Z世代青年的地域分布中,接近十分之一(9.1%)的Z世代青年居住在一、二线城市(直辖市和省会城市);23.8%居住于三、四线城市(地级市和县级市);23.6%居住于县城和小城镇;另外16.7%生活于大、中城市周边的城乡交界区域,或者过着城乡双栖生活;仅有约四分之一(26.8%)的Z世代青年生活于乡村。

Z世代青年的高城镇化水平特征,是过去几十年我国城镇化迅猛推进的结果。据国家统计局历次人口普查数据,1990年我国城镇人口比例仅为26.4%,2000年城镇人口比例上升到36.2%,这意味着绝大多数的Z世代青年出生于农村家庭,而现今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成为城市人。留在农村的Z世代青年,也与父辈农村人不同,他们几乎都有过城市生活经历,或者曾在城镇上学读书,或者进城打过工。Z世代青年及其与前辈代际的差异反映了中国从乡村社会转变为城镇社会的巨变。

2.高非农化程度

Z世代青年是高度非农化的代际群体。即使生活于乡村的Z世代青年,多数也不从事农业生产。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显示,Z世代青年中的就业者,86.7%从事非农工作,8.6%属于半工半农的兼业,只有4.7%纯务农。“50后”“60后”“70后”“80后”纯务农比例分别为68%、35.6%、17.1%和7.5%。代际群体就业非农化比例的快速上升,是我国高速工业化的结果,Z世代青年就业身份特征反映了这一重大的经济变迁。

3.高教育水平

Z世代青年是高文化素质的代际群体。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显示,52%的Z世代青年接受了高等教育,80%完成了高中阶段教育,其中“00后”(2000—2003年出生者)有93.7%完成了高中階段教育。图1比较了不同代际群体的教育水平。数据显示,接受高等教育比例(包括大学专科、大学本科和研究生)代际差异极为显著,特别是接受大学本科教育比例的代际差异巨大,“50后”、“60后”和“70后”接受本科教育的比例极低,“80后”接受本科教育比例相对于“70后”有显著增长,而“90后”和“00后”又比“80后”有较大幅度的增长,“90后”接受本科教育的比例比“80后”提高了11个百分点,“00后”比“80后”提高了23个百分点。从教育水平来看,“80后”与前几代人之间存在明显的代差,而Z世代与“80后”之间也存在大幅度的代差。图1还显示,“00后”(2000—2003年出生者)完成高中阶段教育的比例比前几代人有大幅度跃升,就此趋势发展,2003年之后出生的“00后”,高中阶段教育将会普及。这些数据意味着Z世代青年是具有明显教育优势的代际群体,而Z世代青年这一构成特征,也是影响其代际特质的一个关键因素。

近几十年我国代际差异现象突出的一个根源是不同代际群体的文化素质差异较大。更高的教育水平不仅意味着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同时也使人具有开阔的眼界、独立的思考、理性的判断、创新的能力、文明的品德、强烈的进取心和自信心以及对新事物更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这些品格特征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Z世代青年表现出的与前辈群体不同的代际特征,与他们拥有较高文化水平有极强的关联。

Z世代青年的教育优势是我国教育迅猛扩张的结果。教育事业突飞猛进是近几十年我国社会发展的重要成就之一,九年义务教育普及、高中阶段教育接近普及、高等教育大众化,使年轻代际群体的教育水平不断提高,Z世代青年更是极大受益者。Z世代青年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已经非常接近发达国家的同代人,这使他们在全球化的互联网世界中能够与发达国家的同代人比肩同行。相对而言,前辈代际群体与发达国家的同代人之间的教育水平差距明显。

三、Z世代青年的观念与行为特征

社会经济迅猛发展促使代际群体的构成特征发生变化,同时也带来了观念和行为的代际差异。高城镇化水平、高非农化程度和高教育水平的Z世代青年,在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方面展现出鲜明的代际特征。

1.网络社交文化的高度参与者

Z世代最突出的代际特征是其与互联网世界的紧密联系。作为从小就接触互联网和便携式数字技术的第一个代际人群,互联网是塑造其代际特征的最重要因素。已有大量研究分析了Z世代青少年的互联网行为、依托于互联网的青少年文化及其消费取向,发现互联网对Z世代青少年的行为和观念的深远影响。Z世代与互联网的紧密关系从他们的青少年时期延续到了他们的青年期,进一步深化了Z世代与前辈代际群体的差异。

在互联网普及的现今社会,触网率的代际差异仍然存在。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显示,“50后”、“60后”、“70后”、“80后”、“90后”和“00后”上网比例分别为33.3%、55.8%、76.3%、90.6%、96.3%和98.6%。相对于较年长的代际群体,“80后”、“90后”和“00后”人群的上网比例极高,互联网在这三代人群中基本普及。不过,图2显示,“80后”在Z世代青年的同龄期触网率与现今Z世代青年差距巨大。据2008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当时年龄为19~28岁的“80后”,触网率为61.1%,几乎每天上网的比例仅为28%。而2021年调查时的“90后”(22~31岁)和“00后”(18~21岁)触网率分别为96.3%和98.6%,几乎每天上网的比例分别为70.6%和75.2%。2008年人们主要通过电脑连接互联网,当年只有38%的“80后”拥有电脑,许多青年人只能去网吧上网,上网时间和上网成本都局限了他们的上网行为。

2008年正是“80后”青年在互联网上横扫一切,韩寒等“80后”旗手霸制互联网舆论制高点的时代,但实际上,活跃于互联网、代表“80后”发声的只是“80后”人群中拥有较高文化水平的都市青年,他们只占整个“80后”代际群体不到三分之一的比例,而接近60%的“80后”是文化水平较低的农民工,他们成为“80后”群体中的“沉默的大多数”,使用互联网不过是在网吧里打打游戏。“80后”的青年时代,“数字鸿沟”现象突出,互联网强化了“80后”代际群体内部的社会分化。

与“80后”不同,Z世代的青少年时期,互联网及智能手机快速普及,触网变得更加便利、快捷和低成本,上网不再局限于发达地区、城市、富裕家庭、高文化水平的青年群体,而是遍及于整个青年群体。出生于乡村、小城镇的Z世代,不会因为他们远离大都市文化中心而成为互联网上的边缘人群,相反,由于他们人数庞大,有较多自由时间投入互联网,在青少年网络文化、文化消费和网红直播等浪潮中成为活跃人群。

图3比较了不同代际群体网上社交娱乐生活参与情况。数据显示,使用网上聊天交友和网上休闲娱乐的比例,随着代际的年轻化而不断提高,同时,各个代际群体都有较高比例的使用率。但是,Z世代青年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80后”,当然也更高于之前的代际群体。“90后”和“00后”几乎每天都网上聊天交友的比例分別高于“80后”11个百分点和16个百分点;“90后”和“00后”几乎每天都网上娱乐休闲(如玩网络游戏/听音乐/看视频/读小说等)的比例分别高于“80后”9个百分点和14个百分点。显然,Z世代青年的网络社会交往和文化休闲娱乐生活更为活跃,网络青少年文化的参与度极高。Z世代的网络青少年文化,极大缩小了代际群体内部在信息获取与沟通等方面的阶层、文化水平和地区之间的差距,强化了代际群体的共性特征。

2.新经济新业态的弄潮儿

Z世代青年步入社会、进入劳动力市场之时,正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新职业不断涌现的时期。特别是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依托于互联网的新业态加速发展,网络购物、直播带货、网络金融、在线教育、在线医疗、在线办公、新媒体、数字娱乐等日益盛行,进一步加速了新业态新模式发展。拥有较高文化水平、掌握较多互联网技能、对新生事物更感兴趣的Z世代青年成为新经济、新业态的弄潮儿。

据国家统计局统计,2021年我国灵活就业人员已经达到了2亿人左右[15],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人,Z世代青年是新业态新模式的主要参与者和推动者。一批Z世代青年,在文化产业和生活服务业领域,以灵活就业形态和线上线下融合方式,进行工作创新、职业创新、思维创新和生活创新的多种实践。

图4比较了不同代际人群参与互联网经济和互联网教育的比例。数据显示,“90后”是参与互联网经济比例最高的代际群体,“00后”是参与互联网教育比例最高的群体。55.3%的“90后”有过网上工作或经商经历,33%几乎每天从事网上工作或经商活动;91.7%的“00后”有过网上学习的经历,35.6%几乎每天都通过网络接受教育。“80后”也有一定比例参与互联网经济和学习教育活动,但与从小就浸润于互联网世界的Z世代青年相比,他们适应不断更新、飞速发展的互联网及其数字通信技术的能力与前者存在一定差距。

新兴经济领域中的新业态、新模式、新职业发展方向,与Z世代青年的价值取向和行为模式较为一致。在互联网时代成长的Z世代青年,注重展示自我价值和个性表达。在青少年时期,他们通过青少年网络文化创新和文化消费行为,体现他们的个性化追求。当他们进入青年期、走向社会之后,他们的个性化需求、自主性要求和多元化价值追求常常与传统、单一、固定的就业形态发生冲突。新经济新业态为Z世代青年的个性化价值追求提供了发展空间,一些Z世代青年不再满足于朝九晚五的工作方式和职业形态,选择自由职业和灵活就业,或者跨界兼职兼业成为“斜杠青年”,以此追求新工作方式和新生活方式,实现自我价值。

3.内卷化竞争压力下的躺平者

新经济新业态为Z世代青年实现其独特价值追求创造了机遇、提供了空间。然而,与此同时,我国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对Z世代青年的心态特征产生了重要影响。当Z世代青年离开学校、初入劳动力市场之时,遭遇了我国经济转型,即从高速经济增长阶段逐步转变为经济增长放缓的阶段。这一因素导致了Z世代青年的社会心态与“80后”极为不同。“80后”进入劳动力市场时,我国经济还处于高速增长期,虽然市场竞争压力不断增强,但创业机会较多,职业发展空间较大。相较于“80后”,在经济增速放缓形势下进入劳动力市场的Z世代青年,白手起家、创业致富的机遇明显减少,机会竞争更加激烈。拥有较多资源的家庭,为了确保子女“不输在起跑线上”,不断加大子女教育投资,使竞争不断内卷化。这导致“拼爹”现象盛行,代际传递效应增强,阶层固化凸显,上升社会流动渠道不畅,许多普通家庭背景出身的Z世代青年产生了不公平感和相对剥夺感。网络媒体热议的“躺平”“佛系”“打工人”“996”和“007”工作制等,反映出Z世代青年的生存境遇和心态特征。

Z世代青年就业率较低。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显示,18~31岁的Z世代青年,只有43.9%目前有工作,35.9%是在校学生(主要是“00后”),其余20.2%的人既没有在学校读书,也没有工作,这些人被称为尼特族。Z世代青年中的“90后”尼特族的比例(28.2%)远高于2008年的“80后”(19.9%)。低就业率和高尼特族比例,反映了Z世代青年面临着极大的就业压力。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使就业形势更为严峻。据国家发改委报告的数据,2020年6月,20~24岁大专及以上文化水平人员的调查失业率为21.1%,比新冠肺炎疫情前上升了5.7个百分点。

Z世代青年所谓的躺平心态,并不意味着完全放弃。相较于前几代人,Z世代青年具有更强的竞争意识,他们所经历的从中考到高考的竞争,激烈程度远高于前几代人的教育竞争。自小培养的竞争意识,随着他们的成长,延续到大学校园生活,以及就业和职场领域。躺平心态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Z世代青年对他们所面临的社会现实环境的理性认知和妥协态度,即像当年马云、刘强东等人那样创业致富、功成名就的机会不那么多了,平稳谋生、幸福快乐也是可以接受的人生。躺平心态也反映了Z世代青年价值追求的多元化,成功的人生不仅仅是创业致富、功成名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快乐人生,就如许多参与新业态、从事新职业的Z世代青年,做直播或网络作家,虽然收入不高也不稳定,但因爱好而乐在其中。

躺平心态在某种程度上还缓解了Z世代青年的就业压力。近年来,Z世代青年的慢就业现象日益盛行,这也是导致Z世代青年低就业率、多尼特族的一个因素。2021年中国大学生追踪调查的一项提问:“若毕业三个月后还未能找到满意的工作,你会如何选择?”只有26%的大学生选择“接受不满意的工作”,而绝大多数都选择先不工作,继续求学(29%),继续寻找让自己满意的工作(27%)或者创业(7%)。

躺平心态也使许多Z世代青年调整就业目标,规避风险,缓解竞争压力。2021年中国大学生追踪调查数据显示,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大学生就业意愿变化趋势是不断调低就业预期以规避风险[16]。

4.高度文化自信、国力自信和制度自信

Z世代青年具有较高的文化自信、国力自信和制度自信。伴随全球化与中国崛起而成长的Z世代青年,见证了中国成为快速发展的新兴经济体大国,国家位置从世界的边陲走向了世界的核心,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和对中国的定位。

图5比较了不同代际群体对于我国各方面实力的评价。数据显示,从“70后”到“00后”,越年轻的代际群体对国家实力的评价越高,“00后”对于我国文化实力、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国际地位和政府的执政能力的评价都是最高的,这显示出Z世代青年具有极高的文化自信、国力自信和制度自信。相对而言,“70后”和“80后”对我国各方面实力的评判都明显低于Z世代青年。这方面的代际差异主要是由于各个代际群体成长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

“70后”的青年期正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初期,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存在巨大差距;“80后”的青年期正是我国学习发达国家经验、追随其发展模式、缩小差距的时期;而Z世代青年所看到的是一个崛起的中国,特别是在他们所熟悉的全球化的互联网世界中,他们感受到中国的巨大影响力。

与此同时,Z世代青年的爱国主义情绪不断上升。2019年的国庆阅兵、中美贸易战和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等事件,爱国热情高涨。中国大学生追踪调查数据显示,“90后”和“00后”大学生的国家认同感(由5项指标构成的量表)自2018年以来持续提高,2021年达到最高点。在这方面,“985”高校大学生国家认同感变化十分突出。2017年之前,“985”高校大学生国家认同感平均水平明显低于高职院校和普通本科大学,而2019年“985”高校大学生国家认同感则后来居上。在爱国主义情绪不断上升的同时,大学生中的排外情绪也有所上升,33.6%的大学生表示“不支持”或“非常不支持”“給予部分外国人永久居留权利”;26.8%认为在中国的外国人“太多了,应该减少”或“有点多”。

中国的Z世代与欧美社会的Z世代一样深受互联网、智能手机、社交媒体及其数字技术不断创新的影响,但同时,中国的Z世代也受到我国社会经济变迁的巨大影响。Z世代既是技术进步的产物,也是社会经济变迁的产物。现今,Z世代正从青少年成长为青年,从学校走向社会,从网络消费的宠儿、青少年网络文化的自娱自乐者,转变为职场新人,在竞争激烈的劳动力市场中努力拼搏。Z世代青年的代际特征将会进一步显现,社会经济变迁将是形塑Z世代青年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的决定性因素。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9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代际社会学视野下中国新生代的价值观念与行为模式研究”(项目批准号:19ZDA14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李春玲: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社会学系主任,特聘教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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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汤玛斯·辜洛普罗斯,丹·凯德生.Z世代效应[M],林添贵译.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2017.

[3]汪永涛.Z世代亚文化消费的逻辑[J].中国青年研究,2021(11):88-95.

[4]南汐.Z世代:中国消费市场新势力[J].今日中国,2021,70(9):22-24.

[5]张琳,杨毅.从“出圈”到“破圈”:Z世代青年群体的圈层文化消费研究[J].理论月刊,2021(5):105-112.

[6] Mannheim Karl. The Problem of Generations[A]. Kecskemeti Paul. Essays o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Collected Works[C]. Volume 5. New York:Routledge,1952:276-322.

[7]李春玲.代際社会学:理解中国新生代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的独特视角[J].中国青年研究,2020(11):36-42.

[8][12]Pew Research Center.Defining generations:Where Millennialsend and Generation Z begins[EB/OL].https://www. 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9/01/17/where-millennials-endand-generation-z-begins/.

[9]李春玲.代际认同与代内分化:当代中国青年的多样性[J].文化纵横,2022(2):29-37+158.

[10]李春玲.改革开放的孩子们:中国新生代与中国发展新时代[J].社会学研究,2019,34(3):1-24+242.

[11]李春玲.静悄悄的革命是否临近?—从80后和90后的价值观转变看年轻一代的先行性[J].河北学刊,2015,35(3):100-104+110.

[13] Pew Research Center. On the Cusp of Adulthood and Facing an Uncertain Future:What We Know about Gen Z So Far[EB/OL]. https://www. pewresearch. org/socialtrends/2020/05/14/on-the-cusp-of-adulthood-and-facing-anuncertain-future-what-we-know-about-gen-z-so-far-2/.

[14]王水雄.中国“Z世代”青年群体观察[J].人民论坛,2021(25):24-27.

[15]新浪财经.国家统计局:目前我国灵活就业人员已经达到2亿人左右[EB/OL].https://finance.sina.com.cn/ jjxw/2022-01-17/doc-ikyakumy0852918.shtml.

[16]李春玲.疫情冲击下的大学生就业:就业压力、心理压力与就业选择变化[J].教育研究,2020(7):4-16.

来源=中国青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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