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继农

内容摘要：作家孟繁华是宁夏70后青年散文作家中的佼佼者。他的第一部散文集《捧一把阳光温暖你》是本人近二十年文学创作成果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对探究作者的散文艺术，对了解中卫乃至宁夏青年作家的文学创作实力，也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标本性文本。深入《捧一把阳光温暖你》的文学世界，探索和梳理其散文艺术的得失，对写作入门者、对创作登堂者的写作，对高中语文散文阅读和写作教学均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孟繁华 亲情散文 《捧一把阳光温暖你》

作家孟繁华是宁夏70后青年散文作家中的佼佼者。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发表新闻稿件和诗歌散文作品，作品频见于区内各主要报纸文学副刊和各市县文联内刊。他的第一部散文集《捧一把阳光温暖你》（以下称为《捧》）于2018年年初出版，为近年来已发表文章的精选。

这部散文集的问世，是对孟繁华本人近二十年文学创作成果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对探究作者的散文艺术，对了解中卫乃至宁夏青年作家的文学创作实力，也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标本性文本。

这部散文集中的佳作，给读者的一个强烈阅读体验就是入目走心：事如己出，情如己心，文如己言，让人获得情感的、审美的、历史的多重认同和共鸣，具有朴素而鲜活的艺术感染力。举凡亲情记忆，乡村过往，社会影像，心灵成长，寻根之旅，求学之路，文学情怀，皆如山泉出岩，溪水出涧，汩汩潺潺，不事喧哗，娓娓道来，却自然入心，触动人们心中的柔软部位，激活人们共有的生命记忆和情感体验，让人在泪湿眼眶、颔首感慨之际，获得一份情感的再认，心灵的净化，文学的启迪。

深入《捧一把阳光温暖你》的文学世界，探索和梳理其散文艺术的得失，对写作入门者、对创作登堂者的写作，均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孟繁华散文的情感指向，首先是对亲情的不竭讴歌。这是全书抒情乐章的主旋律。

在文学作品的诸种文体中，散文这种传统上非虚构的文学形式，堪称众体之基。散文以直面心灵的表达态势、融汇包容的表达方式、自由广阔的表达可能，赋予创作以无限可能与无限空间，自然而然成为文学写作的入门文体，也成为诸多文学登堂者、入室者孜孜深耕的文体。

亲情主题是散文写作的天然主题、入门主题、永恒主题和重要方向，也是《捧》的主要方向，在此题材和主题下，荟萃了文集中大部分感人佳作。诸如《梨花满院》《捧一把阳光温暖你》《无盐亦有味》《苦涩的甜蜜》《母亲的狗狗》《母亲的手擀面》《手心里的温暖》《铁轨上的记忆》《为父亲种棵树》《下辈子还做你的儿》《幸福的怀抱》《拥有一片地》《别离》等文章，是文集中感人至深的篇目。

繁华亲情散文的艺术表现，突出表现为四个方面：

亲情体味的深切厚重。体物体情的能力是文学写作的基础能力，俗称“多情善感”，文字更多时候是对这种体悟过程和结果的摹写、复印和追忆。父母姊妹骨肉亲情，是人之大伦，是人类天然的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和最深刻持久的情感体验形式，有着至为深厚的人性基础，在文学表达上有着极强的共情性。写作之初，书写亲情，有其必然性。但正因为自古及今都在写，写出新意不易，再则鱼在水中不知水，人对身边的人事往往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而写作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无不依赖作者的这种体物体情的能力。繁华亲情散文的中“我”，与父母姊妹的亲情联系，固然有天然血缘的难以割舍，但我们感觉到，更贵在一种基于生命自觉的、基于文化认知和人文情怀的尊重、体恤、悲悯和感恩。作者所突出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作为一个社会底层的普通人身上那种诚实、勤奋、坚忍、宽厚和对知识的远见。这些美好品质，在《梨花满院》《捧一把阳光温暖你》《乡村过客》《苦涩的甜蜜》《麦收往事》《旧家具里的记忆》等篇中有精彩的抒写。黯淡清贫的岁月掩不住他们身嘊明亮的人性光芒。“下下人有上上德”，“礼失求诸野”，作者这种情感体验，独特而深刻，保证了作品优良的情感质地与品质，使得文中的亲情抒发更为饱满，更为淳厚。

时代艰难的背景铺设。苦难是人性和亲情的试金石，也是其催化剂。繁华成长的大部分时光，是中国农村大集体制度下高投入低产出的赤贫时代，人们苦苦挣扎在贫困线上却难求温饱。含辛茹苦，相濡以沫，父母情重，手足情深，这是作者性格养成、情感发育、人格形成的美好基质和生命营养，也是一种珍贵的人生示范、人格教育方式。从《无盐亦有味》《下辈子还做你的儿》《铁轨上的记忆》《阳光里的那列火车》这些篇章里，我们能清晰梳理出作者一家祖孙三代的人生轨迹，和父母在极度艰辛中苦心攻子女接受文化教育的亲情大爱和人生远见。正是这种超越物质条件和世俗功利的父爱母爱，才使作者具有了完善的人格和厚实的品格，也才使得作者对亲情的讴歌，有一种时代烙印下的苦涩浸渍过的悲剧色泽，历史纵深处的苦难背影。这种苦难背景下中国农民身上的人性光辉，可歌可泣，值得大写特写，大书特书。

典型细节的捕捉和刻画。在生活素材中，细节是生活面上的一个个点;在作品成品里，细节是人物活动链条上的一个个环。作为点，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细胞”（马尔克斯语）;作为环，它是串在“项链”上的一颗顆“珍珠”（福楼拜语）。生活的真谛在细节里，心灵的秘密在细节里，作家生活的积累在细节里，艺术的功力在也细节里。要使散文的描写刻画不流于浮泛平淡，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捕捉并描写典型细节。繁华散文里，这类细节俯拾皆是。《母亲的手擀面》中母亲特定心理和擀面童谣的的描写，《手心里的温暖》中对母亲紧握儿子双手的细节描写与回顾，《骡子的眼泪》中对人骡相对垂泪细节的刻画，《为父亲种棵树》中对父亲挑买树苗细节的描写，《母亲的狗狗》中对母亲对养狗的复杂心理的刻画，不仅真实再现了生活场景，有力地渲染了情境，更重要是以此点亮人物的内在精神之烛，进而照亮了人物的性格。细节的捕捉和刻画能力，很好地说明了繁华丰厚的生活积累和成熟的写作素养。

语言的坚实平实。语言是文学意图的载体，亦是其艺术诸要素的终极表现。语言的质量集中体现了作家的文学水准，作品的艺术水准。繁华的散文语言，总体上是平实、自然、坚实、细密的文学语言，整体上脱胎于口语而又经过了书面语的适当浸润，呈现出淳朴亲切、致密传神的表现力。

繁华推崇朱自清先生《背影》、老舍《骆驼祥子》的语言和手法，从《梨花满院》《母亲的狗狗》《为父亲种棵树》《爱在形影相随中》《麦收往事》等篇目中，可以较好地品味出这种学习的效果。《爱在形影相随中》：“他不相信母亲的病不能治好，四处打听偏方，一旦得到信息，便不管刮风下雨，就骑着一辆自行车匆匆赶去。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推着自行车让母亲坐稳当了，才跨腿骑行，母亲则双手攥着父亲的衣角，有时候也会搂着父亲的渐趋弯曲的腰身。”简洁准确的描写表现了老父老母间的相濡以沫。《梨花满院》：“父亲在一堆树苗中，挑挑拣拣，反复相端，一会儿挑了根稍细长的枣树咂咂嘴巴，一会儿握着枝干粗壮的苹果树比比划划，惹得卖树苗的一位大爷嘴角扭了又扭，好不情愿。父亲不紧不慢，蛮有把握地选中了两棵长短相宜，粗细适中的梨树苗后对我说：‘这两棵苗子栽到地里一定当年就能成活，就能结果，而且是水多皮薄的大个头的酥梨，你就等着好好吃吧。”白描和映衬手法运用得恰到好处。《母亲的手擀面》：“母亲说，人生在天地间，享受着阳光雨露就是最大的福气，能吃着真米白面就是最香的美味。母亲没有文化，可她说的话常常蜇着我的灵魂。”“真米白面”一词的质朴与“蜇”字的精致，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繁华的散文在直接抒情上很节制，主要是通过稳健的叙述和扎实的白描，将情感自然融于其中。这种语言风格和表现策略，使文章的抒情不喧哗，少张扬，呈现出深沉、浓重的风格之美。

寻根类散文是亲情散文的余绪。《寻亲》《芬芳旅程》诸篇，叙事流畅，写人生动，语言轻快，很好地表达了血浓于水的绵绵亲情。

乡情是亲情的自然延伸，是亲情主题的变奏。父母在的地方是家，父母生活的地方是家乡。家乡是扩大了的家，乡亲是扩大了的兄弟姊妹，乡情是和亲情同质同根的真情。作者贯注其间的情感，正如诗歌《远去的村庄》中所说的：“远去的村庄啊/我用什么面对你/面对全部的记忆和历史  失去你/我到哪里还能找到/生命生长的土”于是，便有了《乡间过客》中的母亲和乡人的善良可亲，人与人关系的亲密纯朴;《有皮影戏的夜晚》里乡村的喜庆热烈;《月照梨园》里家园的静谧美好。《依依墟里烟》《草房子》《村口》《村戏》《那些与缸有亲的日子》是繁华的一组乡情散文大作，也是繁华散文创作的新成果。这几篇散文是一幅乡村过往历史风情的水墨长卷。作品以作者的见闻忆叙为脉络，以炊烟、村口、草房子、村戏四个典型场景为中心，绵绵密密地展现了乡村生活中播种、耕耘、收割、打碾、婚丧嫁娶、娱乐喜庆等场面，以坚实而饱蘸情感的语言，将乡景描写、乡事叙说、乡人刻画、乡情抒写有机地结合起来，给人思接往昔神游卷外的艺术美感。《依依墟里烟》以炊烟为纽带，串起了乡村生活的三幅画面：清晨、傍晚、过年，布局严整而活泼，语言丰腴，情感饱满。《草房子》以作者年幼和长大后的视角摄录了农村打麦场上看场房的修建、红火、诗意和收留被遗弃老人和流浪者的温情，是一幅浸染着乡村喜乐悲欢的画卷。《村口》中的“村口”，是乡村与生活的特殊舞台，是“我”成长的见证，也是“我”的鄉村记忆与成长记忆的浓缩。《村戏》是这组乡情散文中活色生香的一篇，津津乐道，兴致盎然，流光溢彩，回味悠长，广角的铺叙下，又不乏精金碎玉的特写。《村戏》的语言，很好地承载也很好地传达了村戏作为乡民生活调味、人生乐事、男红女绿、高台教化的世俗性、民俗性和宗教性，蕴蓄着鲜活浓烈的生命情绪，色彩明快，流畅自然，可圈可点，在作者的散文语言艺术上达到了一个可喜的新高度。《那些与缸有关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表现了作者对早年乡村生活的熟稔和题材处理上的驾轻就熟，作者把乡村历史和民众民生的悲欢、幸福与希望，都盛到了这样一口古老的、粗朴的、精致的、神圣的缸里，在面的映衬下进行点的刻画，让缸获得了具象、质感和神韵，成为一代告别旧日乡村生活、远离乡村民俗传统的人的共同记忆支撑。

《捧一把阳光温暖你》这部散文集之所以可看成孟繁华个人成长的诗性记录，还在于作者在讴歌亲情、乡情之外，仍不忘关注社会，如《鹰击长空》《晨光从晚霞中升起》《素心凡音》《庭院花开》《舞步里的青春》《霞光里的微笑》《归巢》《善终关怀》诸篇什，同样敏于摄取生活中和平凡人身上的朴素的闪光点，表达美的闪光。其中《鹰击长空》是一篇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热情讴歌了宁夏美利纸业不凡的创业之路和掌门人刘崇喜带领企业筚路蓝缕奋力开拓的不凡业绩;书写个人成长，如《我与房子》《拥抱阳光，转身心晴》《阳光下的那列火车》《一米的距离》《橱窗情愫》;回顾求学之路，如《灵魂的梯子》《照亮心灵的那一束光》。这几个次主题，是对亲情主旋律的伴奏。这样，整部散文集构成了一部孟繁华个人的人生交响和生命倾诉，也因此成了一种对特定历史时期和特定社会发展阶段的真实记录和写照。

文如其人。繁华生活积淀厚实，艺术感受敏感;有真性情，为人地道;为文不做作，凡事、凡人、凡景皆可成文，有点石成金的写作素养。

繁华的亲情、乡情散文创作已经趋于成熟，但仍然有着以下所述的精进空间。

拓展散文创作的大格局，大视野，大手笔。人生无限，精彩无限，散文的艺术可能无限，艺术的精彩同样无限。突破亲情乡情散文写作的习惯路子，对当今社会文学整体、乡村建设、人性拓展涉猎，繁华将会发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突破晚报副刊体的束缚，找到新的突破口，恢复自由创作的活力与鲜活，提升文章的内涵和厚重度，努力写出“生活的坚实+思想的形而上”的作品，作者的创作将会更加精彩。改进叙述状态，向名家散作品和古典文学经典学习，进一步锤炼语言，改造语言质地，拓展语言内涵，丰富语言韵味，提高语言的表现力。

孟繁华《捧一把阳光温暖你》中亲情、乡情散文的上述题材、艺术、语言表现，对于高中语文散文阅读鉴赏教学和散文写作教学，无疑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

首先，是亲情乡情伦理情感的生动示范。“亲情乡情”是人类最天然最本真的情感现实和情感体验，它直指我们心灵最柔软的部分，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心灵世界的底色，是“记住乡愁”的核心组成。孟繁华此类散文中的情感表达自然淳朴，与乡土生活图景自然融合，又富有时代的和地域的特征，能够引发我们普遍的共鸣，具有很强的感染、陶冶价值。

其次，是“写什么”的良好示范。孟繁华散文的亲情乡情故事，于日常生活中闪现情感的光泽，于凡常琐事中传递生命的温暖，可以很好地唤醒学生们家庭生活细部的记忆和体验，对于细致观察生活、深入体验生活、真诚表现生活的散文读写素养和方法，是亲切、适宜、鲜活的教材。对帮助学生克服观察不仔细，体验不深入，表达不到位、语言空泛的痼疾，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范本。

再次，是“怎么写”的示范。善于捕捉和刻画典型细节，是孟繁华亲情乡情散文在表现手法上的典型特征惯常方式，它是观察、体验和表达的融合。这本散文集可以提供丰富的此类细节，让学生们在同感的同时，有利于形成写作的自觉。

最后，是语言运用的借鉴。人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也许失之偏颇，但也接近于人类生活的部分事实。至爱至情的语言，往往是无需修饰的，真水无香，大美无言。

繁华将似锦，还待再添花。我们有理由期待孟繁华散文和文学创作的更美春天的到来。

（作者单位：宁夏中卫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