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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木箱惊魂记

2022-05-30方赛群

民间文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珠宝丈夫干部

王丽娟的丈夫叫赵一明,是金江市的交通局局长。一个星期前,他外出考察,今天就要回家了,为了烧几个好菜犒劳丈夫,王丽娟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

她喜滋滋地买了肉,买了蛋,又来到卖水产的摊位前,刚捞了一条大鲫鱼,就听见旁边两个妇女在议论:“听说了吗?交通局副局长章大强进去了!”

“听说啦!听说从他家搜出的现金就有一箱子,还有许多古董字画。这些人黑着呢!我听说他老婆也参与索贿了……”

那两个妇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在王丽娟听来却像炸雷一样,把她的心震得“突突”直跳。她也顾不得买鱼了,转身就往外走。走到没人处,她立即拨通了丈夫赵一明的手机,可是接通后刚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丈夫疲惫沙哑的声音:“没事不要打电话,有空把家里的卫生搞一搞,最近就不要回娘家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丽娟的头“嗡”一下,直觉要出事!丈夫在电话中虽然只说了三句话,但句句话里有话,尤其是那句“有空把家里的卫生搞一搞”,意思更是再明白不过……她想到家中床底下的那只小樟木箱子,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赵一明原本是一名教师,自从走上仕途后,日子才一点点地过得滋润起来。丈夫有水平、有能力,在领导岗位上干得有声有色,是王丽娟最大的骄傲。而且丈夫讲义气,够朋友,因此很有人缘。当然了,托他办事的朋友都很懂道理,送礼时不显山不露水,每一次都让王丽娟感到很舒服。

慢慢地,她就拥有了那只小小的樟木箱子,其实里面也就装了十来张银行卡,二十几件首饰而已。银行卡上的钱不算多,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可那几件珠光璀璨的首饰却是真正的奢侈品,有几件还是世界名牌。

由于不方便拿出去鉴定,到底值多少钱,王丽娟也说不清楚。这样高级的珠宝,她白天是不敢戴的,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佩戴整齐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一番。看着镜中自己雍容典雅的贵妇样子,她陶醉极了。可今天想起那些宝贝,她的双腿却忍不住直打哆嗦!

副局长章大强进去了,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赵一明也牵扯进去?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小樟木箱中那串最漂亮的钻石项链,就是“益得利砂石场”王老板送的,而王老板正是章大强带到她家里来的!

王丽娟明白,事到如今,害怕是没用的,当务之急就是按照丈夫的吩咐赶快回家“搞卫生”!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假装悠闲地慢慢往家走,内心却急得火燎一般。

不长的一段路,今天走起来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她直奔楼上,从床底下拿出了那只小樟木箱子。这些平日的心爱之物,此时已变成了令她胆寒的“定时炸弹”。捧着箱子,她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把这些东西藏在哪儿呢?藏到娘家去?可丈夫在电话里明确告诉她“不要回娘家”,显然那里已经被人盯上了。藏到外面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而且也没地方藏呀!

她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房子,竟然没有一个小箱子的藏身之处!最后她看向了厕所上方,上次修灯管的时候,有一块扣板活动了,从外面看不出来,把樟木箱藏到这上头,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王丽娟搬来桌子椅子,一双腿抖啊抖地爬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藏好,又把扣板一点一点安装回位,正当她准备下来时,手机骤然响起,她心慌意乱,一脚踩空,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把脚脖子崴了。

王丽娟强忍疼痛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王丽娟吗?这里是纪检委,请你明天九点钟之前过来一下!”

想不到一切来得这样快!王丽娟立刻全身冰冷,脚疼都忘记了。她在家里磨蹭了半天,却也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去,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咬牙面对吧!

第二天一早,当她一拐一拐地到达纪检委的时候,却愣住了———不少市局领导干部的配偶都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原来市纪检委要举办一次“贤内助”参观活动。

王丽娟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能作为“贤内助”参加这样的活动,估计丈夫暂时没事,于是就壮着胆子给丈夫拨了个电话,可那头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让她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她心头一震:原来当天她们的活动,是去参观看守所。

王丽娟的心很沉很沉,恍惚中,她几次从那些囚犯中看到了和丈夫相似的身影,于是一次次红了眼眶。

从看守所出来,大家来到会议室参加座谈会。王丽娟的头“嗡嗡”直响,会上大家发言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楚,不过组织活动的那位女干部的最后几句话,却像刀子似的戳中了她的心:“家有贤内助,领导干部的腰杆子才挺得直!领导干部的配偶如果有贪念,老是歪吹‘枕头风,很可能会葬送丈夫的前途、葬送自己和全家人的幸福。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真是不胜枚举……”

参观活动结束后,王丽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她没吃饭,也没开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会上女干部的那几句话,陷入了深深的悔恨,对未来的恐惧更是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不知道天亮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后半夜,她终于迷糊过去了,可刚刚闭上眼,就梦见丈夫戴着手铐被押上了警车……她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头上满是虚汗。

正在这时,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该来的终于来了!一切早已注定,只能听天由命了!她慢腾腾地穿好衣服,一咬牙把门打开,却惊呆了:外面站着的并不是纪检委的人,而是她的丈夫赵一明!

赵一明一闪身进了屋,关紧门,低声问:“那只箱子呢?”王丽娟哆哆嗦嗦地取出箱子,带着哭腔哀求道:“老公,为了我和孩子,你去自首吧,說不准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赵一明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拿出那串钻石项链:“老婆,你知道这串项链价值多少吗?告诉你,一百多万!”王丽娟张大了嘴巴!他又拿出一对绿翡翠耳环说:“老婆,你知道这对耳环值多少钱?二十六万!”说完他又拿起一只手表说:“这是限量版,它的身价是……”

王丽娟大哭起来:“一明啊,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害了你啊!咱们快走吧,咱们带着这些东西去自首吧!我向你保证,不管你被判多少年,我都等你回来,我一定用自己的双手把孩子养大,教他清清白白做人……”

王丽娟号啕大哭,赵一明却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这一反常举动,让王丽娟更害怕了,莫非丈夫的精神崩溃了?

王丽娟扶住赵一明说:“老公,你可要想开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一明说:“行了行了,告诉你,我什么事都没有,去自首干什么?”

“你怎么会没事呢?章大强抓进去了,他肯定要咬出你的呀!”王丽娟哭得满脸是泪。

“咬什么呀,他的问题还是我去纪检委反映的呢!”

“啊?那这些珠宝?难道说……”赵一明忍住笑说:“告诉你,这些珠宝全是假的!是我托人买来的高仿品,值不了几个钱!”王丽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赵一明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赵一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原来,赵一明是出名的“妻管严”,家里家外都是王丽娟说了算。自从他当上领导干部后,妻子、岳母、大姨子一见面就给他“上课”,不厌其烦地“开导”他。弄得他在单位被工作压力压得慌,回到家还要被迫接受妻子的“洗脑”,身心俱疲。万般无奈,赵一明冒出了作假的念头。每次带回一件高仿的“珠宝”,妻子就能安静一段时间,变成一个“贤内助”,因此他只好把更多的假货带回家,用假珠宝买个清净……

原来是这样!王丽娟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她脸上的神情由惊恐、惊讶转为惊喜:“老公,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没有贪污受贿?你不会被抓去坐牢?太好了!太……可是不对呀!这些珠宝是假的,那钱可是真的呀!”赵一明点点头说:“钱确实是真的,但这钱是咱自己的!”

王丽娟更不解了:“不对不对,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我,哪里来的这几十万元?”赵一明说:“爹妈去世后,我把乡下的老屋卖了,三万、五万地化整为零,都交给你了。”

赵一明苦笑着摇摇头,接着说:“我有能力领导好一个局,却没有能力摆平老婆,平时我说一句,你说十句,还像念经似的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弄得我都没法安心工作。我每次带回东西,你都能安静一阵……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出此下策,‘卖屋养廉了!”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领导干部负有教育家属子女的责任,可说实话,你和你娘家人太强势了,我实在是‘教妻无方,因此就趁这次章大强出事,故意演了一场戏。恰好纪检委组织‘贤内助参观看守所,我也给你报了名,就是想让你受一次教育……”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丽娟再一次泪流满面,她抱住丈夫说:“老公,你用假珠宝,换回了我们家的真幸福!你做得好,做得对!你太伟大了!”

夫妻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王丽娟深情地注视着丈夫,脸上笑着,眼中却依然在流泪,她由衷地说出了一句肺腑之言,“老公,我现在的心愿是———今后做你真正的贤内助!”

方赛群,1956年出生,从事媒体工作27年。已故“江南故事大王”吴文昶徒弟,第十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新故事創作奖获得者;浙江民间文艺最高奖“映山红奖”得主;作品有《钓鱼场上的奇遇》《母爱无涯》等。多年来通过故事沙龙、公益讲堂等方式,在当地带出了一支优秀的故事创作队伍。

故事女主人公有一个高明的丈夫,他用“假珠宝”让妻子幡然醒悟。可现实中贪官藏在“樟木箱”内的可都是“真珠宝”,不少人被妻子坑害拉下水,一个家的命运从此改变。我创作这个故事,想表达两点,一是当官要清廉;二是为妻者须贤惠,要为丈夫守住“后方”。唯有这样,才能于国于民于家都有利,一个家也方能幸福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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