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

一觉醒来，院子里的猫不见了。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心里升起惆怅。他怀疑妻子半夜起床，偷偷把猫赶走了。

为了猫的去与留，他们打了无数次嘴仗，昨晚是吵得最凶的一次。吵架后她在网上下单买了猫旅行包，告诉他旅行包到了把猫装上送走，越远越好，别再回来就成。拌嘴是在屋子里，并没当着猫的面，难道隔窗有耳，或者猫有特异功能，知道要被送走而举家出逃了？

猫是野猫，猫妈带着五只小奶猫。她出差回来，猫已经在院子里安家。看他真喜欢，她没狠心撵猫走，前提是绝对不能让猫进屋子里。小奶猫白天团在一起呼呼睡觉，天黑以后开始玩耍，猫妈趴在一旁看小猫在菜与花之间跳跃腾挪。——她精心种植的草莓连花带果被踩得稀巴烂。小猫大了些，开始练习爬高，一开始爬架起豆角的竹竿，挠坏了一些秧子，后来又把茄子秧弄折了好几棵。这些她还能容忍，心想小猫再长大些就会像猫妈一样轻手轻脚，不再祸害菜秧吧。她越来越不能容忍的是他对猫的态度。她发现家里有好几袋猫粮，竟是他网购的。家里的柴米油盐他向来不操心，为野猫，他竟然网购了猫粮？！她因此严重怀疑猫是他故意引进来的——一米八的铁栅栏加了拦猫网，没有他配合，猫怎么能进来呢？他一直想养猫而她坚决不同意。野猫安营扎寨后，他早晨上班之前先到院子里喂猫，下班回来也是先在院子里逗猫玩会儿，还给猫买零食、玩具。她吐槽说猫前世是小妖精，勾了他的魂儿。他反驳说：“好歹那是几条命吧？猫招财，咱不能把到手的财硬往外送吧？”两个人总是说着说着声音就高起来，火药味儿十足。

昨天下班回家，院子里的一幕让她震惊：五只小猫正在玩一个毛茸茸的玩具，你争我抢，热火朝天。她以为他又新买了玩具，仔细一看，恶心得差点儿吐出来——哪是什么玩具，分明是老鼠！灰色的小老鼠还有活气，猫妈在一旁安静地看奶猫玩，一副得意的样子。她当即给他拨电话，告诉他：“我今晚在外面吃，晚饭你自己解决！”猫在院子里当她面摆弄老鼠，她实在受不了。虽然知道猫天性捕食老鼠，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真老鼠，想到老鼠在自己家院子里挣扎她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实际上，这顿饭她在外面当然也不会吃好，真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再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她看见他在院子里逗猫。老鼠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他处理了吧。她没问他怎么吃的晚饭，而是跟他表态，坚决要求把猫送走。小猫一百多天大了，已断奶，自己可以出去找食吃，野猫在外面饿不死的。她实在是受够了。白露那天她翻了一小块地，种了菠菜和小葱。这两样小菜秋天发苗，能在地里过冬，明年春天早早就能返青。刚才她看了一眼地里，种了小葱和菠菜的地方被猫翻得乱七八糟，这次种的菜估计是泡汤了。猫还在院子里拉屎撒尿，臭不可闻！

他同意把猫送走，没想到今早猫却不见了。看她上班离去，他打电话请假，开始在小区里到处寻找。猫会不会误食鼠药？天气预报说有大雨，猫怕雨淋的。园区里还有几户没卖出去的一楼院子，猫会藏在哪里？

那天晚上，他们不再吵架。食不言，寝不语。蟋蟀的叫声格外响亮。

三天后，她在网上买的猫旅行包到了。她把包随手扔在储藏间。猫走了，她其实可以把包退掉，但储藏间放了很多网购回来实际上却从来没用的东西，不多这一个。

又过了三天，关灯前她主动说：“天越来越冷，你说小猫怎么过冬呢？”他后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睡着了。过了几分钟，听见他嘟囔了一句：“装修剩下的木头箱子应该能用上吧。”

又一次下班回家，她看见木头箱子摆在院子的角落，箱子前面放了猫食盆和水碗。貓正围在一起吃食，听见她进院，猫妈抬头冲她喵了几声。他比她回来得早，正在厨房里择菜。她心里动了一下。想起储藏间地上的猫旅行包，她对他说了句：“别让猫知道。”看他错愕的表情，她不再说话。话到嘴边要留半句。让他猜吧。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