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鹏

今天是周末，我一大早起来，步行去骑昨晚被我酒后遗忘的电瓶车。现在虽已进入春季，但冷风凛冽，好多人都还没起床。从家到目的地需45分钟左右，我走在清冷的街上，用45分钟的时间梳理一下我对一生中至親至爱的大姐的想念之情。我突然发现，我把姐姐遗忘得太久、太久了，大姐竟然被我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重新拾起关于姐姐的锈迹斑斑的记忆。

我的姐姐，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姐姐是老大，我一姐一哥一弟，共有姐弟四人。姐姐做过乡村计生服务员，做过代课老师，现在在一所乡镇小学当老师。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愧对姐姐，儿时她背着我，我还会揪她的头发，打她的头，姐姐却一直让着我。我还记得姐姐会用土罐在火塘边熬糖稀饭给我吃，会带我去大塘子里捉泥鳅，会带我到麻栗树那儿捉绿虫，会带我去山上捡菌子、捡鸡枞，会带着我捡叮当果，会带着我捉飞蚂蚁……

姐姐是第一个带我进县城的人，她花了12元钱买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电子表给我，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为贵重的礼物。

在以后的成长历程中，我对姐姐没怀感恩之心，一直把姐姐放在我的对立面，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我认为姐姐一直看不起我，因为她经常会骂我，但细细想来是我错了。

1994年我报考文山州师范学校音乐专业班，是姐姐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80元给我去文山赶考，后来钱不够用，她的同学艳姐给我50元。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通过考试，中专3年之中，姐姐经常会给我寄钱，那时没微信、支付宝等，寄钱只能通过邮政汇款单邮寄，姐姐有一次寄给我10元钱，在附言栏写道：兄弟，现在姐姐只有那么多，你省着点花，要勤俭节约，因为姐姐和家里都困难，要好好读书，为家为姐姐争光。

参加工作后，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自暴自弃，好酒贪杯，这又成了姐姐放不下的牵挂和心病。爸爸劝我，我逆向而行;妈妈劝我，我强词夺理;姐姐劝我，我置若罔闻;哥哥劝我，我瞋目叱之;弟弟不敢说像牛一样不靠谱的二哥。有这样的儿子、兄弟、哥哥是灾难性的，我觉得全家人都为我蒙羞。我就这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度过了很多年，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我去过，回来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原来的那头牛。

爸妈相继离世，姐姐成了家里的主心骨，长姐若母，一下牵挂我，一下牵挂我大哥，一下牵挂我兄弟，她头上的白发渐渐增多，青春从她的脸上一天天地褪去。我是标准的“贫下中农”，不是因为我不会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是因为我不会理财，还视金钱如粪土，钱有装丢的，被骗的，被偷的，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想把我的钱装在他们的腰包里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姐姐是一分钱要掰成两分花、勤俭持家的人，这就是姐弟之间用目光、心智、尺子都不好测量和估算的距离。

姐姐把我一塌糊涂的生活归咎于我喜欢文学创作和音乐创作，姐姐不止一次地说，我不希望我的兄弟是什么才子、作家、音乐家，也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兄弟是个正常的，生活能自理自律，能正常上下班，会做饭、洗碗、洗衣服、拖地的兄弟，不要让姐姐牵挂你那么多了。

姐姐和姐夫太忙，姐姐便委托她的好朋友三哥、三嫂到农贸市场买猪板油和肉给我。三哥三嫂心很细，担心我不会炼油，把猪板油炼过冷却好之后叫我去拿现货，还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款待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兄弟，用精美的塑料盒子装油、油渣和腌制好的瘦肉，还外加一桶植物油。我突然想起那个父母要出远门，便把做好的粑粑套在儿子的脖子上，儿子吃完嘴下面的，竟然不会转动一下脖子上的粑粑，最后活活饿死的典故。

姐姐和姐夫在同一个乡镇教书，一算细账，他们的日常生活开销还没我的大，他们有车有房，乡下一栋城里一套，我除了在县城某小区6楼有一套112.06平米的套房之外，一无所有，虽然是精装修，但被我打理得像牛圈一样。我的钱都去哪儿了？时光去哪儿了？心中的亲情去哪儿了？细想之后不禁汗颜。

我姐夫说，你姐姐担心你整夜整夜无法合眼，泪流满面。弟兄姐妹一场，没必要，生活压力谁都有，不是你个人的专利。现在父母没有了，我们就成了老人，你不再是三岁小孩了。

昨晚我做了个梦，在炫目的秋色里，我看到家乡的柿子星星点点的红透了。姐姐背着我用竹竿摘柿子，姐姐依旧会骂我。我说，姐，以后兄弟一定听你的话，我不会揪你的头发，不会打你的头了，因为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妈妈的温度。听到我的话，姐姐流泪了。

恍惚间，我对姐姐说，如果以后你退休了，你可以跳跳广场舞，可以申报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传承彝族民间舞蹈《十盏灯》。姐姐笑了，兄弟我却忍不住哭了，因为我很少看见姐姐因我露出笑脸。我不禁想起罗大佑创作、陈淑桦演唱的歌曲《滚滚红尘》，想起三毛一样的姐姐，“……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去难去爱与恨的千古愁……”

在匆匆忙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亲情一直与我们同在，亲情一直与我们相随，一个又一个的小家庭组成了我们这个充满朝气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中华大家庭。关爱，永远是这个世界不会过时的主题和牵引力量，我们因爱而存在，我们因爱而幸福，我们因爱而感动，我们因爱而发展，我们也必须因爱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