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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量词“次”促进完成情状非终结解读的研究

2022-05-26刘金虹

现代语文 2022年5期
关键词:过程

摘  要:汉语完成情状非终结解读的来源,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学者们一般是基于單语素完成情状的终结语义暗含而非蕴含,对其进行解释的。在回顾前人对动量词“次”与有界和无界动词的组合研究的基础上,借助语料库和Liu的实验结果,通过句法语义分析,可以发现,动量词“次”与单语素的梯度与非梯度的完成情状组合后,极大地促进了该完整体形式句子(有动后“了”)的非终结解读。当表述失败的非终结完成事件时,“次”则会凸显过程和途径,并提取出现在时间轴上密集而持续的动作量。

关键词:“次”;动量词;完成情状;非终结解读;过程

在现代汉语中,“次”通常被定义为动量词,用以计量动作或事件的次数或者派生为计时[1]-[3]。张建和谢晓明[4]、张大红[5]均认为,虽然“次”的突出语义是“过程”,但是在它与具有终结点的有界动词连用时,则侧重于事件性和整体性的计量。Vendler[6]和龚千炎[7](P7-31)曾以内在体特征为标准,对动词进行了分类。例如:

(1)小明关了那扇门三次,但总被风吹开。

(2)小明关了那扇门三次,都没关上。

(3)小明关了那扇门三分钟,都没关上。

在例(1)中,“关(那扇门)”属于两位学者分类中具有过程和终结语义的完成情状。这里的“关了那扇门三次”计算的是,施动者所发出的“关”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并达到终结点“门关上了”的终结事件的次数。而在例(2)中,“三次”并不是计算“关门”终结事件的次数。该句中的施动者“小明”发出“关(门)”动作,动作持续了一定时间,最终结果是中断失败。因此,例(2)描述的是非终结完成的失败事件。在例(3)中,“关(门)”与时量短语“三分钟”组合,同样描述的是失败事件,“三分钟”计算了动作发起并持续的时间,凸显了动作的持续性。

需要注意的是,完成情状可以与完整体标记词“了”连用,当句中没有“数+次”或者时间段副词修饰时,默认的解读是终结完成。例如:

(4)小明关了那扇门。

例(4)表明,门最后被关上了,并扣紧了门框。

关于汉语完成情状的非终结解读,国内外不少学者均致力于探讨动词终结语义暗含而非蕴含的特殊语义结构[8]、[9]。Martin等[10]、刘金虹和黄瑞芳[11]比较系统地分析了句中施动主语的主观能动性、“了”的停止标记作用、动词的梯度性对非终结解读的促进作用。张小倩、罗颖艺和胡建华则着重阐述了后续句的体压制作用[12],即例(2)和例(3)后半句否定终结结果的陈述“没关上”压制了前半句终结完成的解读,从而生成非终结解读。

从已有的研究文献来看,关于动量词“次”促进完成情状非终结解读的论述相对较少。有鉴于此,本文将结合相关语料和前人的实验结果,考察“数+次”组合完成情状能否促进其非终结解读,以及如何促进,并深入探讨“数+次”所具有的语义和句法功能。需要说明的是,本文中的语料如无特殊注明,均来自BCC语料库。

一、“次”与不同动词的组合

在现代汉语中,“次”通常被界定为测量动词短语的量。郭先珍在《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中指出,“次”有四种用法[13](P24)。本文关注的是第二种,即放在核心动词后作补语,用以凸显动词,如“看过几次”“挑拣了一百次”“谢幕三次”等。当致使动词附带受事宾语时,“数+次”既可以放在宾语前,也可以放在宾语后。如“修了三次那辆车”和“修了那辆车三次”。

在“数+次”作补语时,既可以修饰具有持续过程的有界动词(即有自然终结点),也能够与无界动词(即无自然终结点)相组合,具有集中和连续的含义。例如:

持续性有界:关两次/开两次/烧两次/表扬两次/折两次/解开两次/修两次;

持续性无界:笑两次/哭两次/跑步两次/等待两次/拍两次/喊两次。

在“次”与持续性的有界动词组合时,通常表示完成该有界动作的次数,即事件终结完成的数次。例如:

(5)我这两天擦完客厅两次。

(6)他一早上开了两次那个柜子。

例(5)描述的是,在两天的时间段内,“我”擦干净客厅的有界事件发生了两次,其中,“客厅干净了”是其终结点。例(6)描述的是,在一个早上的时间段内,“他”打开柜子的终结完成事件连续发生了两次,其中,“柜子打开了”是其终结点。

当事件是无界的持续时,动量词“次”描述该行为动作出现在时间轴上的数量。在持续的动作停止后,有一定的间隔,之后同样的动作再次发出。例如:

(7)小红一个小时内哭了两次,现在眼睛都是红肿的。

(8)他喊了两次你的名字,你都没有听见。

在例(7)中,小红“哭”的行为动作在时间轴上发生了两次,中间有间断。同理,在例(8)中,“他”“喊”(你的名字)这个动作在时间轴上也出现了两次。

“数+次”对应英文中的“n times”。在英文中,“n times”属于频率副词,表示在某一时段内,同一动作或状态反复发生、出现的次数。这类词语主要有once(一次),twice(两次),three times(三次)等。

在英文中,“n times”也能与有界和无界动词短语连用。例如:

(9)John went to London three times.

(约翰去了伦敦三次。)

(10)John ran three times last week.

(约翰上周跑步三次。)

Doetjes指出,例(9)中的“去伦敦”是有界可数的,因此,“three times(三次)”计算的是去伦敦的旅程次数;而例(10)中的“跑步”是无界的活动体动词,因此,“three times”计算的是三个分开的时间段,每一段都是约翰在跑步[14](P194)。

二、“次”与完成情状的组合

当与持续有界的完成情状组合时,汉语动量词“次”与英语的“times”会起到不同的语义和句法作用。

词汇体,也称为“内时体”,是指动词所表示的事件情状在时间结构上所呈现出的不同特质。Vendler从持续性、动态性和有界性出发,把英语动词分为四种体类:状态情状(state)、活动情状(activity)、完成情状(accomplishment)和达成情状(achievement)[6]。根据Vendler的阐述,完成情状有一个内在的自然终结点,是有界的。比如,“walk to the store”,其中,“到达杂货店”是其终结点;又如,“sing a song”,其中,“完整的一首歌唱完了”是其终结点[6]。龚千炎也对汉语情状作出了类似的分类:完成情状,如“开(门)”“烧(书)”,具有持续性、动态性和有界性;达成情状,如“赢”“到达”,则缺乏持续性,是瞬间完成的,但具有动态性和有界性;状态情状,如“开心”“红”,具有持续性,而缺乏动态性和有界性;活动情状,如“跑步”“哭”,具有持续性、动态性,而缺乏有界性[7](P7-31)。四种情状的内在体特征,如表1所示:

英语中,完成情状与频率副词“n times”组合,表示该事件屡次达到终结点,过程和终结结果都反复出现。例如:

(11)The earl married twice,*but each time failed and remained single.

(12)*The prince killed the rabbit several times.

在例(11)中,前半句描述的是伯爵结婚两次,两次都成功达到终结点,因此,否定每次结果的后半句就会与前半句相矛盾。在例(12)中,因为死了不能复生,不能返回“活”的状态,所以不能将“kill(杀)”与“n times”组合,来表示屡次达到终结状态的“死了”。

在英语中,完成情状与“n times”组合只有一种理解,即终结事件反复执行。而现代汉语中的“数+次”,无论是一次、两次还是好几次,与完成情状连用作为动补,却有两种语义和句法表现:既可以描述终结完成事件的反复,也可以描述非终结的失败事件的过程。例如:

(13)a.小丑关了三次那扇门,被风吹开了三次。

b.他开了两次那扇门,但是都没开开。

(14)我杀了John两次,他都没死。[15]

例(13a)表示小丑把门关了三次,例(13b)表示“他”做了两次开门的动作,但均未成功。在例(14)中,完成情状“杀”与动量词“两次”连用,表述施动者“我”发出“杀”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都没有达到终结完成结果(即“约翰死了”),就中断失败。换言之,这样具有密集性与持续性的“杀约翰”的致使行为重复了两次,均未达到自然终结点就停止了。

三、“次”与梯度和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的组合

致使完成情状属于完成情状的一种,它是指施动者作用于受事者,使受事者发生状态变化。它包含两个子事件,施动者的致使行为和受事者的状态变化。Van Valin使用DO、BECOME和CAUSE三个基本语义算子,表述了致使完成情状的语义结构:施动者发出致使行为DO,受事者产生状态变化BECOME,两者是一种致使关系CAUSE,致使行为朝着动词表述的自然终结点发展,一旦达到了该自然终结点,该事件就会终结[16]。例如:

(15)Max broke the window.

(16)a.他开了两扇门,但是都没开开。[9]

b.我烧了他的那本书,但是没全烧毁。

在英语中,终结点是致使完成情状的必然蕴含。例(15)中,“窗户破了”的终结点是致使完成情状“broke(打碎)”的必然蕴含。而在现代汉语中,致使完成情狀可以分为动结式(V1+V2,如“杀死”)和单语素(如“杀”)两类。就动结式而言,因为V2明确表述状态的变化,所以也必然蕴含终结完成义。就单语素致使动词而言,却可以有零结果或部分结果的非终结完成解读。前者如例(16a)所示,后者如例(16b)所示。因此,很多学者都指出,汉语单语素致使完成情状只是暗含终结结果,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去除终结结果义,而生成非终结解读[17](P272)、[18]、[19]。

Caudal & Nicolas则从梯度量级角度,对有界动词做出描述:(a)(动词表述的状态变化)与一组量度相关;(b)有特定的最大标度;(c)朝着变成(BECOME)这一方向发展[20]。

基于Chief对单语素状态变化动词的分类[21],根据动词所表述的状态变化的量级结构,Martin等把汉语单语素致使完成情状分为两种:梯度动词和非梯度动词[19]。具体如图1所示:

梯度动词具有梯度性,致使的状态变化在标尺上至少会对应三个标度(degree):零标度d0,极大标度dmax,以及一些中间标度d’、d’’……。比如,“烧”可以具有“没烧掉”“烧了一点”“烧了很多”和“全烧了”等程度的状态变化。而非梯度动词则缺乏梯度性,致使的状态变化在标尺上只有两个标度:零标度d0与极大标度dmax。比如,“杀”只有“没杀死”和“杀死”两种程度的状态变化,没有“杀了一点”或者“杀了很多”的中间程度。例如:

(17)张三杀了那只猪,*但是没有杀死。

(18)老王解了那条丝带,但是没解开。

Martin等认为,与完整体标记词“了”连用从而产生非终结解读的致使完成情状,必须具有梯度性(gradability),也就是说,只有梯度动词与“了”连用,才能描述零结果事件[19]。在例(17)中,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杀”与“了”连用,只有终结完成解读;而在例(18)中,梯度致使完成情状“解”与“了”连用,则可以具有非终结解读“没解开”。

值得注意的是,与动量词“次”组合后,不仅梯度动词,连非梯度动词都可以表述非终结完成事件。例如:

(19)那个病毒啊,杀了好几次还杀不掉。

(20)大伙儿除了那个恶霸两次都没除掉。

(21)这条路坑坑洼洼,村里修了几次都不见好。

(22)轨道明珠三号线的一列列车在上海火车站停滞,中门关了好几次都关不上。

在(19)~例(22)中,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杀”和“除”)和梯度致使完成情状(“修”和“关”),分别与动量词“数+次”组合,再与完整体标记词“了”连用,都可以描述非终结完成事件;同时,后半句对终结状态变化的否定,不会与完整体形式的前半句相矛盾。

四、动量词的促进作用

Liu曾设计了这样一个实验:让两组讲普通话的成年人(分别为30人和20人),分别完成真值判断任务(Truth Value Judgement Task),观察他们是否接受使用完整体形式的测试句,来描述视频里的事件[22]。该实验在房间里进行,房间中只有受试和主试两人。在实验中,受试先要观看视频短片。每个实验共有38个视频,其中,有6个训练视频、32个测试视频。观看完每个视频后,受试首先需要回答一个过滤问题;接着,受试者的一只眼睛被胶布贴起来,一个青蛙玩偶陈述一个测试句,来描述视频中看到的事件。这时,受试需对青蛙玩偶的陈述作出判断。该研究采用的是受试组间设计,受试或参与了实验一的测试、或参与了实验二的测试。每个实验的受试均来自不同的组别,因此,没有任何调查对象会完成两个以上的任务。

每个实验都测试了8个单语素致使完成情状,包含了梯度和非梯度两类。其中,梯度致使有“埋、折、解、关、开”,非梯度致使有“杀、碎、熄”。两个实验主要观察普通话母语者是否接受使用两种形式的完整体句,来描述零结果事件:i)含单语素完成情状的完整体句;ii)完成情状与动量词“好几次”组合的完整体句。比如,在视频中,海盗站在一扇开着的门旁边,用力去推门扇,尝试关上,但是门扇下方卡住了,海盗失败了。具体如图2所示:

关于这一视频,Liu设置了两个测试句。实验一是含有单语素完成情状的完整体句:海盗关了那扇门吗?实验二是单语素与动量词“好几次”组合的完整体句:海盗关了好几次那扇门吗?两个实验获得的结果如图3所示:

从图3可以看出,同样是描述零结果事件,实验二中的测试句有动量词修饰,无论是梯度还是非梯度动词,受试的接受率都远远高于测试句没有动量词修饰的实验一。其中,梯度动词的接受率从实验一的50%上升到实验二的96%,而非梯度动词则从实验一的19%上升到实验二的56%。

我们采用差异卡方检验(R语言里的方差分析函数),来分析两个实验中普通话母语者对使用含完成情状的完整体句描述零结果事件的回答①,得到的结果是:x2=69.84,p<0.001。卡方检验结果表明,在使用单语素完成情状的完整体句描述零结果事件时,动量词的修饰对回答影响极大:比起无动量词修饰,有动量词修饰更能触发肯定回答。在实验二中,当观看完图2的“海盗关门”测试视频后,主试提出问题,受试给出的回答是:“是的,关了好几次,但是没关上。”可见,当测试句有动量词“好几次”修饰时,该受试迅速提取了零结果的非终结解读,即动作发出了,有持续的过程,但是失败了。

五、表零结果致使事件“数+次”的语义句法功能

(一)与频率副词“又”不同

既然动量词“n次”能极大促进完成情状的非终结解读,那么在零结果致使事件中,它到底是起到什么样的语义、句法作用呢?它会像一般的频率副词那样去计算事件的数量,会像时间段副词如“n分钟”那样凸显动作的时量持续吗?

有些学者把“n次”看作是频率副词或重复副词,修饰动词作状语,在表示动作行为多次重复的语义上,与另一副词“又”相通。金立鑫、崔圭钵指出,“又”常用于一般陳述句中已然事件的复述[23]。廖辉认为,“又”表示同一动作、行为或状态的重复[24]。Martin等解释说,双事件的致使完成情状与“又”连用,除了表示有界事件的重复外,还可以表示状态复原[19]。例如:

(23)小明又关了那扇门。

例(23)既可以表示事件重复(repetitive),小明之前把那扇门关上了,这时又执行了一次“关那扇门”的致使行为,并终结完成。同时,又可以表示状态复原(restitutive),门本来就是关上的,被打开后,小明执行“关门”动作,使门又复原到“关”的状态。

(24)小明关了好几次那扇门。

在例(23)中,梯度致使动词“关”具有过程义和结果义,在与“又”连用时,可以产生事件重复和状态复原两种解读,结果都是终结完成。而在例(24)中,“好几次”与“关”组合,除了可以解读为重复的终结事件外,即小明关门的终结事件重复了好几次,还可以描述失败的零结果事件,即小明重复发出尝试关门的动作,但是都失败了。因此,在与梯度完成情状动词连用时,“n次”与“又”的语义功能是有差别的。

需要注意的是,“又”不能与不可复合的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单独组合,而“n次”却可以。例如:

(25)*我又杀了那头猪,还是没杀死。

(26)*大伙儿又除了那个恶霸,但是还是没除掉。

(27)我杀了那头猪好几次,还是没杀死。

(28)大伙儿除了那个恶霸好几次,都没除掉。

在例(25)中,“又”与“杀”连用,其字面意思是表示“死”的状态重复出现,或者“杀那头猪”的终结完成事件在时间轴上重复出现,这均与常理相悖,因此,该句为病句。同理,例(26)前半句中“又”与“除”组合,表示“那个恶霸被除掉”的终结完成事件重复出现,也与常理相悖。而在例(27)、例(28)中,“杀”“除”与“好几次”组合,再与完整体标记词“了”连用,却是合乎语法的,这两个句子均是描述零结果事件。

与同样的完成情状“杀”“除”组合,同样的主语,同样的完整体句式结构,“又”无法去除终结结果,“数+次”却可以。可见,“数+次”与“又”在促进完成情状非终结解读的语义功能表现上是不一样的。“数+次”可以促进非终结解读,“又”却不能。同时,在描述零结果事件时,“数+次”与“又”也有所不同,它并不是简单地计算事件重复的次数。

(二)凸显过程途径

在描述零结果事件时,完成情状完整体句中的“数+次”所呈现的语义功能,与同源宾语相同,即凸显动词行为(action)语义。那么,它会是一种同源宾语吗?Sailer曾对英语的同源宾语作出了界定,即不及物动词带一个与其同语义同词干的名词短语。例如:

(29)Smith died a gruesome death.

(30)Sam lived a happy life.[25]

在例(29)中,不及物动词“died”带上了同语义同词干的同源宾语“a…death”;在例(30)中,“lived”也带上了同源宾语“a…life”[25]。

在现代汉语中,不仅不及物动词,就连及物动词也能带上同源宾语。赵元任指出,同源宾语可以表述动作的执行次数、持续、延伸、移动和目标。对于第一种表示动作执行次数的同源宾语,赵元任给出的例子有“回”“次”“番”“遍”等[26](P330)。根据词语的形式,Hong将汉语中的同源宾语划分为三种,分别是重叠动词(如“看一看”)、与动作相关的事物(如“踢一脚”“咬一口”“说一声”)和数量词(如“来一次”)[27]。作者指出,“次、回、下、顿、遍”等动量词,是汉语同源宾语中的一种,它们可以“把动词的动作过程语义界定出来”[27]。

而另一种可能則如Li & Thompson所述,动量词的作用接近动词重叠,能凸显动作过程[28](P104-113)。Basciano & Melloni指出,动词的重叠具有划分过程或者表达尝试的时体意义,可以表示去执行一段时间该行为动作,去快速、轻松行动或者去尝试。作者认为,这时动词重叠就像“温和的非完结”时态标记词[29]。

Paris把动量词划分为两种:强势和弱势[30]。强势动量词计量终结事件完成的频率,而弱势动量词则凸显子间隔。例如:

(31)她去了一趟。(强势)

(32)他骂了张三一顿。(弱势)

Basciano & Melloni也指出,弱势动量词起到事件分隔的作用,与动词重叠凸显动作过程的功能相近,它最为显著的语义功能就是把事件的时量持续提取凸显。作者还进一步证明,凸显过程义的重叠动词必须是主观施动的和动态的,应该具有[+controlled](控制)、[+dynamic](动态)和[+durative](持续)三大特点。换句话说,它必须是受施动主语控制的过程动词[29]。

我们认为,汉语中的“数+次”不能笼统地界定为是强势(事件划分)还是弱势(间隔划分)动量词。与英语致使完成情状蕴含终结义的语义结构不同,汉语致使完成情状是一种具有终结义暗含而非蕴含的特殊语义结构。当“数+次”与之组合表述终结完成事件时,“数+次”计算的是终结事件重复的频率数,体现出强势动量词的事件计次功能,如例(1)所示。但是当表述事件非终结完成时,“n次”就起到像同源宾语和动词重叠那样凸显动作语义的作用,即凸显过程和途径,如例(2)所示。原来表示受事产生致使变化的完整体句,与“数+次”组合后,在非终结完成事件的语境中,转变为描述一个致使过程途径的事件。

Ramchand曾对第一层阶句法进行了界定,一个动词词组所表达的事件结构可以分为三个子事件:致使子事件(initP)、过程子事件(procP)和结果子事件(resP)。三个子事件之间具有导致关系,并按照导致关系的顺序投射为句法结构,其中,致使子事件投射最高,其次是过程子事件,最下方为结果子事件。主要论元则是激发者(initiator)、承受者(undergoer)和结果者(resultee)三者[31](P45-70)。请看以下例句:

(33)小丑关了那扇门。

(34)小丑关了好几次那扇门,都没关上。

例(33)表述的是终结完成事件,按照Ramchand第一层阶句法的观点,这里的“小丑”是激发者,激发了致使分事体“关”;“那扇门”作为“承受者”,则经历了过程分事体“关”。致使和过程分事体导致了结果分事体“关”,而承受这个动作过程的承受者和产生结果变化的结果者都是“那扇门”。该句所呈现的句法结构可如图4所示:

例(34)则是通过致使完成情状“关”组合动量词“好几次”,来描述零结果事件。“好几次”与完成情状“关”组合后,划出过程子事件。过程事件的经历主题(theme)不再是承受者“那扇门”,而是动作激发者“小丑”。该句所呈现的句法结构可如图5所示:

Martin等论证了汉语中“数+次”的修饰有助于去除终结语义算子,从而促进了梯度和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的零结果解读[10]。在描述零结果事件时,无论是梯度致使动词还是非梯度致使动词,与“数+次”组合就像与时间段副词组合一样,凸显动作的持续和行为过程,可以表述零结果的致使事件。例如:

(35)村里李大爷家的一台手扶拖拉机“扒了窝”,修了一天没修好。

(36)他疲惫之下,双手抖得利害,解了半天也没解开那铃带。

(37)开锁的人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打开。

总之,基于语言事实和前人的相关实验,我们认为,汉语动量词“数+次”极大地促进了梯度与非梯度致使完成情状的非终结解读。当“数+次”与汉语中终结义暗含而非蕴含的单语素完成情状组合时,一方面,可以对终结完成事件的频率计次,表示达到终结点的次数;另一方面,也可以表示对非终结完成事件的过程和途径的凸显,提取出现在时间轴上密集而持续的动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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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汉语致使动词生成‘非终结完成义’的条件:句法語义界面的研究”(20YJC740031);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类型学视野下汉语致使动词‘非完结义’的研究”(GD19CYY12)

作者简介:刘金虹,女,惠州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

Study on How Verbal Classifier “Cì(次)” Enhances the Non-culminating Reading of Accomplishments

Liu Jin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izhou University, Huizhou 516007, China)

Abstract:The source of non-culminating reading of Chinese accomplishments has aroused a heated discussion in the literature. Scholars often gave accounts based on the implied but not entailed result meaning of Chinese monomorphemic accomplishments. This paper reviews previous studies on the collocation of verbal classifier “cì(次)” and telic as well as atelic verbs, quotes the linguistic data and the experimental results, and conducts lexical as well as syntactic analysis. We propose that when verbal classifier “cì(次)” modifies the gradable or ungradable accomplishment verb, it greatly enhances the non-culminating reading. When the event fails, “cì(次)” helps discard the maximized result, delimits and highlights the process and the path.

Key words:“cì(次)”;verbal classifier;accomplishment;non-culminating reading;proc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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