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笔吉

当互联网大厂和考公考编成了“宇宙的尽头”，有一群“名校”毕业生却选择了灵活就业。

国家统计局相关负责人口中“近2亿人”的灵活就业大军中，不乏985、211高校毕业生。数据显示，去年毕业的本科生中，清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的灵活就业人数比例均超过10%。2019年，北京大学选择灵活就业的硕士毕业生比例超过了40%。

“灵活就业”到底是如何就业？对“名校”毕业生来说，灵活就业，是否意味着放弃传统的成功观、稳定的生活以及名校光环？

别仅因为看中自由而选择灵活就业

喵酱查看支付宝和微信的月度账单进账24000元。东南大学2017届经济管理专业的毕业生喵酱，毕业后当了自由摄影师，如今有房有猫，手下还有一名助理。在社交平台上，常常有人问她：“我真羡慕你的生活，我现在转行做自由摄影师还来得及吗？”

“如果对方仅仅因为看中自由而选择灵活就业，我会郑重地劝退他。”喵酱说，“约拍”事业刚起步时，她经历过“无定薪、无社保、无福利”的“三无”时期。她是抱着“收入升级”的念头去做自由摄影师的。毕业后，她曾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文案策划岗实习。还没等到转正，她就在辅导员的要求下签了灵活就业协议。

“这是一道分水岭。”喵酱发现自己即使在广告公司转正，也只有不到6000元的月薪。对比一名同样是985高校毕业的亲戚，这位亲戚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找到了年收入30多万元的工作，这让她有些惆怅。如今，年入30万元对她来说也并非难事。回家后亲戚们都说：“别人拼死拼活加班，工资还没我们囡囡高。”

“我付出的代价是，几年来，超过10斤的摄影器材让我练出了双臂肌肉，也摧毁了我的肩颈。因为长时间坐着修图，我在28岁的年纪就有了椎间盘膨出的问题。”她说，对她这样的灵活就业者来说，自由是偶然，焦虑是常态。

“即便我拼了命，仍可能遇上不测风云。”2020年初，喵酱的“约拍”订单量因为疫情锐减。“一周里连3单都接不到。最后，我参照同行，举办了几期赔本的素人改造活动，才勉强拉到客。”那段时间，她的月收入骤减到了5000元。

喵酱的大学同学几乎都走上了“金融精英”的道路。“我很少和他们出去聚会。别人聊起投资、企业上市和国家大事，我完全插不上话。”不过好在，喵酱的父母很支持她的事业。她说：“現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答案。”

不是没机会，而是没想法

“毕业前一天晚上，我爸妈接到了学院领导的电话。”在父母的转述中，还没有签署毕业生灵活就业协议的郑蕊被称为“不配合学院就业工作”“拖后腿”的学生。

郑蕊是一所985院校的2021届毕业生，她说：“这么多指控落在身上，我突然觉得没有就业是件很羞耻的事。”但这并非是她第一次被催促签订这个协议，之前辅导员来电，她没及时接，被扣了个“没责任感”的帽子，被要求3天内签好学院的毕业生灵活就业协议，否则“档案就不寄回生源地”。

郑蕊在豆瓣的“上班这件事小组”中找到了不少有类似经历的人。按教育部的规定，高校毕业生就业率与年度招生计划挂钩。她理解学校想提高就业率，但在学信网真正勾选“灵活就业”时，她还是感觉自己和正常就业的同学成了非常有差距的两拨人。“后者稳定体面，而我是找不到工作的loser。”她认为，“灵活就业”只有“灵活”是真的，说难听点，就是“自由失业”。

她读的是医学类的一个四年制专业。临近毕业，学校给学生开了职业规划课，辅导员在课上动员大家：“找到工作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辅导员还说，学院有很多资源，专门解决就业困难的问题。郑蕊了解过那些资源：几家不知名的医药公司，工作地点也离市区非常远。“我当时想，学医4年只为进这些公司，人生的价值才完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连对人生的想法都没有，谈何职业规划的方法论？”

她的寝室有6个人，除了一名室友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而急着找工作，剩余的人临近秋招时，依然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2名室友在考研和就业中反复横跳一名室友被父母推着考研，但“一战”失败；另一名室友入职了一家医药公司，但因为压力过大又马上跳槽了。

“我们试错的机会是很稀缺的。”郑蕊说，她是从小县城出来的学生，她的大多高中同学都当了教师这是很多人眼中的体面职业。“曾经，考入985高校的我被印在学校光荣榜上。而现在，我从高中同学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工作仍然没有着落的我，正作为‘伤仲永的例子被议论。”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大学班上一半的人都“被灵活就业”，其中大部分的人不是因为没有就业的机会，而是对未来没有想法。

思来想去，她还是回过头来，对做学术“真香”了。本科的最后一年，学校实验室成了郑蕊的避风港。她在一位学姐的带领下，研究出了一些成果，还发表了论文。“科研给了我一点鼓励，当时我想，不如就考研吧，走上学术的道路。”

前段时间，郑蕊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发现大多数同学在体验了一遭社会毒打后又回归了“考公、考研、考编”的轨道。“果然，追求稳定还是人之天性。”

能顶住压力，工资也不错，那就干吧

“不，别叫我健身教练，我还挺排斥这个词的。”中国传媒大学通信工程专业2018届毕业生马辰说，他不觉得这个职业本身有什么问题，但在人们的讨论中，他总感觉健身教练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办卡推销”挂钩。所以他对外介绍自己是“体能训练师”，他说：“做好这一行还是很需要专业知识的。”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马辰很焦虑，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他是被调剂到通信工程专业的，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专业，但健身是马辰从高中开始就有的爱好。大二时，马辰在学校里办了一个体能训练营。毕业后，他爽快地签了灵活就业协议，先加入了一个创业团队，但两三千元的月薪着实太少。

一年后，马辰和3名朋友合伙创办了一家健身房，还盘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健身房。他在这两家店铺上付出了许多心血。“为了省钱，300多平方米的场馆都是我们自己装修的，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给瓷砖做美缝处理，一边百度一边硬着头皮上。”

他们也没请员工，两家健身房的课全靠4个人撑着。但他很乐观：“健身房客源挺稳定的，我们盘下的馆子，原来的五六十个会员都留了下来。”第一个月，他每天就睡在健身房，完全没时间回家。

但创业的结局出人意料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健身房“爆雷”的当事人。店里有几个从事财务相关工作的健身会员，一天，大家偶然聊起健身房股权分配时，他们觉察到了“猫腻”：“兄弟，你这公司怎么是个独资的呀？”

马辰当时就懵了。他们当时将辛苦凑到的72万元启动资金全都交给了一个合伙人，马辰出了10万元，这还是父母给他的钱。然而，那名合伙人拿着这笔资金在自己名下注册了一家独资公司。“拼命干了一年，到头来从老板成了打工仔。”马辰很无奈。

为了追回这10万元，2020年的春天，他在疫情和官司中度过了心情压抑的几个月。好在，这10万元最终回到了账户里。但同时也意味着，他的第一次创业失败了。

“追回钱后，我们几个合伙人也散了。”马辰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新的人生，刚好碰上一个同学打算创业做自媒体，马辰就常往同学的工作室跑，想学点创业技能。同学的工作室恰好缺人，邀请马辰加入。“这次我仔细考虑了，我能顶住压力，工资也不错，那就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