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众神还乡(外一篇)

2022-05-19闫文盛

山西文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佩索信使诺夫

信使:你好。今天我想给你写这样一封信是为了表达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那种基本的孤独。我或许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方法来排遣这种孤独了。我今年已经四十三岁。在我这个年龄,卡夫卡已经死去两年,芥川龙之介?他是三十五岁自杀的,如果他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八年,也便只是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但他死得太早了,八年一过,他便只剩下一堆枯骨了吧。所以,即便在此前,我也常常会想起,生命不是漫漫无尽的,那我们需要活到什么时候为止?有时一想到生死二字,便会有无穷的对人世的迷恋泛滥心头,似乎我的生命即刻要终结似的。但是今天似乎不同,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人无论何时死,究其本质是没有差别的。就世俗而言,如果你仍保持有用之身,或许你的活着对亲人们有所慰藉(但也未见得就是绝对的),但如果你已然是残病之身(需要劳累他人),则遍察周边,愿意为你的活承担责任的又会有几个人呢?所以卡夫卡的《变形记》中,表达出了对人世的基本的悲观。写下这些,我的心情是异常平静的,但是我同样觉得与你谈这些无益,因为你是作为虚无的信使存在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你的实体,我只是通过设想你的存在而觉得我通向这个世界的途径是广阔的(但现在看来,似乎连这一点都无法保证)。这才是最使我感叹之事。

我最近刚刚恢复了小说创作,我准备书写一部反映人的内在分裂的小说。小说最初的名字,便取自于佩索阿的散文著作《惶然录》,但是稍后我将它更名为《诸神的黄昏》。因为对我个人来说,那种陌生而单调的笔墨是开天辟地的。小说已经用去了我的十五个工作日,写到了四万余字,但是远远难以终结。我不知道它会在哪里结束,但我知道,我愿意说的话越来越多,想唱出的旋律越来越多,那种近似于露珠般的哭泣越来越多。这并非我的初衷,但也真实可见。小说写得不够好,因为我已经整整九年没有触碰这个文体了,生疏是难免的。不过,迄今我仍然愿意将这个小说作为承载来对应我胸中雄宏的万象……信使!神的存在同你一样虚无而短暂,而我想的是:在我无法把持现在这种情绪的时候,我的这封信件就会遥遥无期地延宕下去,所以趁着生死的思考未散,我准备完成这篇文字,就当作是向你在我的心灵帷幕上投下的那片虚影的一种祭奠吧。要知道,我是在连续写过了十五天小说,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暂停了四个工作日之后来完成这封信件的。直到半个小时之前,我也没有这样的动念,我想利用这个休息日的整块时光来继续我的小说事业。但我思绪纷乱得写不下去……

这封信没有任何其他秘密的名字。我想完成它,也沒有现实目的,我就是想深入地观察一下我的内心。我想写下我对我的生命的最根本的忏悔。我想看到它为什么会曲曲折折地步出东门行,就这样到了今天的东方极地。我这样思考到底有多少年了?那些明媚的朝阳总是周而复始地出现,它多么强烈地引领过我啊,但是我强烈地期盼阳光和水源、植物的芬芳、畅快而自由的呼吸多少年了?我这样入世地生活,时怀不甘地挣扎于这样浩荡的世事的洋流多少年了?作为一个以文字谋生的人,我想以此小道而臻于对生命的基本认知多少年了?但是阴差阳错,我的所见越来越趋向于荒凉之地。阅读一些逝者的著作时,我感到我们是亲近的,逝者仍然未死,而我的躯壳散逸,灵魂下潜,我们之间,又岂有阴阳之隔?所以信使你看,我的这封信没有任何其他秘密的名字,它只有一个可以遥望的空壳子浮在云层中。我想书写它也不是因为我真正需要去书写它,是因为它本来就存在的吧。

我的写作向来是这样的,既有大体长远的设置,但也更有随物赋形的成分,所以间隔这么多年,我才又想到了你。作为一个虚无,但也不失为对话者存在的你是我的一个老友了,不过在许多年里,你总是沉默的,从未作为主体进入我的生命框架之中。但也幸好如此,否则我的写作喋喋不休,会过早地僵滞于一种莫名的境地。现在是这样的:我也老了,虽未垂迈,但也明晰生死之义;虽有未尽之事,但想想大不过数十年后,此间万千人众,便将殊途同归,完全失散或重逢于那亘古的沉默之中。所以,卡夫卡明晰物理,芥川龙之介洞晓生的寓言,都是对的。我们蝇营狗苟,如果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反倒显得龌龊和低下了吧。而我对我的生命抱愧,是因为我在很长时间里没有真实而伸张地活过,我缺乏对这个世界发出一个宣言的勇气。我缺乏使我的力量穿透这些虚无的遮蔽抵达你的所在的勇气。信使,你是对的,尽管你获得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时间的金冠,但你总是对的。

如果以时间的长度来度量你我,我也相信你是对的。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荒芜生死的思考,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浑浑噩噩地活着了。如果你既正确又顽皮,那我们的沉重的所思和无尽地挣扎于浮世又是为何?我相信你是对的,还因为你有一条真理的铁律就在那些空间里珍藏。但是,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你啊?否则,我们这里多少人的孤单会减轻,因为时间就是我们的酒杯,我们可以在浓荫匝地的森林里大醉啊,哪怕酒醉死去又如何?只要我给你写的信件全部完成,我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尽到的义务也便告以终结。我不会去留恋任何多余的事物,因为我不可能留恋的,因为时间的水火就是这样,我们的面目万千也只是众生繁华的投影,一切终究会过去的……信使!神的存在同你一样虚无而短暂,而我想的是:我在此刻用尽心力的书写,已经是我对这个世界怀抱喜爱的极限,我不可能再多一分力气同你谈天说地了。因为你是虚无的、短暂的,我们这里亿万万人的生命,又何曾会比你长出一个毫米?

但是,文学为什么存在?因为时间存在啊。与时间同步的生命的物理存在,生与死的炙烤的力度存在,爱与痛的缠绵的昨日存在,那些空洞的星期天里清风明月般的大与小存在,里外左右山峦腹谷的周折存在,人的站立和蹲伏存在,动物的巅峰般的疾驰存在,大鹰的飞翔和雏鹰的钢筋铁骨存在……信使!但是你为什么会以虚无般的面目存在?因为一旦灾害降临,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去造一个你出来。我们没有理由不去造一个自己出来。所以,我对我的生命的忏悔便也是来自于此呀。如果我实实在在地度过了我的每一天,我以我的自律和良善之心度过了我的每一天,我以我对你的崇高敬意度过了我的每一天,那我的忏悔之心才会降下来。我在时间中编织囚笼、绳索和打开它们的结界的艺术会更加完美一些。信使,我还没有找到更多的可能性将你的形象落实为具体的描绘,否则,我的这封信也会找到一个洞穴深藏,那样的话,不需要经过人世的咀嚼,你便随时可以看到它了。

这封信,是我写给这个世界上的孤独者的寄语?大概如此吧。我对你没有任何憧憬之心,我只想写出一种孤独的寄语。这不是一朵花开的事情,当然,也无关人心的枯萎,当然,也无关庄园的败落和秋风萧瑟时候亡灵们的痛哭。我不相信你会在虚无的实体化历程中停下脚步,正因为时间是白色的,死亡是灰色的,而霓虹会造出梦幻般的七彩,伪饰的链条会渐渐拉伸、绷断,最终,我们会见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朴拙的大自然。信使,那时候你降落下来,自然便会看到:人间是多么卑微而寂寥的一个角落啊。或许你的回信也曾经寄来,但我从未见到,所以,我现在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大地上……北方初秋的风吹过我的身体,我知道,那里有一些事物空空荡荡,在更高的领空,即使是以星宿之名铺排的诗篇也空空荡荡。但我还需要说些什么?在语言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效力之后,或许只有你那里有吉祥物可以使诸神回顾,从而使我们沉眠的心也有片刻的复苏。

我不愿意将你的枝条珍藏,那么,就让它尽情地破碎吧,它会在贞洁的空气中萌出新芽,自然,也会在蝴蝶谷中树立棚屋,使诸神回顾时幡然醒悟。果木的芬芳就是这样造出来的,你不必为它们的未来忧心忡忡!

落叶:罗扎诺夫

如你所知,第一筐《落叶》(罗扎诺夫著)已经伴我度过了整整一周。尽管它和佩索阿的著作一般枯燥,但在此一周里,它仍然存在。而在它存在的这些天里,我的其他藏书只是作为陪衬存在,甚至连作为陪衬存在都是不现实的。在我的生命中,有多少个“整整一周”?很显然,它受到了我的灵魂的最大优待。

《落叶》帮我解决(当然也催生)了许多问题,但它最重要的,或许是赋予我一种谈论的新形式(无形式),一种内容的大解放(无所不谈),一种发表的可能受阻(或许是这样吧,但愿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发表也是我的职业写作得以良性循环的一部分)……而在这种赋予中,我赢得了谈论我的写作(将我的生活和写作揉碎了谈)的更深的契机(《无尽的谈话》,一种写作的新宗教?)……正是所有这些,一点点递进延伸和反复出现的新契机在塑造着我(成为最根本意义上的这一个)……以前,我没有夙兴夜寐地抓住它,真是罪过啊。

整整一个假期,我都在读罗扎诺夫。我读了《隐居》和《落叶》(第一筐、第二筐)。所以,现在,罗扎诺夫亲切得像是我的邻居。我要抑制自己,才免于说出我多么像他。但这怎么可能呢,在我根本性的、过往的生命中,罗扎诺夫是不存在的。(令人惊奇的相似?)

谁愿意听我们唠叨呢,但我们又何来心思听别人的唠叨呢,所以,我们互不为读者罢了。(在阅读罗扎诺夫一月之后)

迄今为止,我对自己心灵的解释最为成功(我的文学中成熟的一面),但我却不知道为何如此。(是我所具有的灵魂的靈活性和自我的叛离在起作用吗?但愿如此。)(一想起我的灵魂中的尼采因子、佩索阿因子、卡夫卡因子、罗扎诺夫因子?我就觉得好笑。好笑不止。)(也许我只是我之心灵的牧师,我所引导和救赎的只有我一个人。上帝会容许我的存在只是出于他的宽容。)

这里离巴塔耶、罗扎诺夫、卡夫卡、佩索阿、布朗肖,离李白多么远啊,但这里离杜甫近,离鲁迅近,离昌耀近,离我近……(在想起写作这件事的时候)(我生活在写作中?我写作在生活中?)

身处时间的阴晦中,我常常会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充分。或许,我的生命尚未开始,或许,我的生命已经终结。我不是身负死亡的压力活着,与罗扎诺夫不同,我可能并不畏惧死亡。我所畏惧的,只是生命的“无从到达”。

罗扎诺夫的《落叶》是最适合在地铁上读的书。在我所喜欢的各类经典中,唯此书可以随处读起,而且“百读不厌”……

我之所以爱读佩索阿、罗扎诺夫、卡夫卡、尼采、克尔凯郭尔的书,或许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书正像是我写的,正像是为我写的。他们的(书写的)优点是同我们之中最深的部分相识,他们只表达对自我(最可触及的自我!)最深入直接的阐释。我迄今所有的(书写的)象征都与我所努力的某种幻变异曲同工。我需要为此书写一些故事吗?如果确属必要的话。在我最努力的讲述中,我并非只是作为讲述者一人存在的?我与自然万物可勘造就、不可趋同?但我确实最喜爱读佩索阿、罗扎诺夫、卡夫卡、尼采、克尔凯郭尔的书,或许正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书像是我写的,正像是为我写的。

死亡,对绝大多数人的生命来说,都是完整的终结。因为死去的生命不会思考,不再建功立业,不会再作为具有深度存活价值的个案激发他人的任何思考。“死亡”,是真正的终结!有形的遗产也是。渺小的、凡俗意义上的死亡并不关切死亡的任何本相,所谓“死亡的灰尘”罢了。在这个意义上,任何遗书的效用都不显明。因为遗书也是僵死的,而真正能使死亡复苏的,只有死亡肌体内的力。可以穿越时光的力!或许,阅读之内所蕴藏的,便是这样的力。我经常会以为罗扎诺夫未死,佩索阿未死,尼采未死,卡夫卡未死,罗兰·巴特未死,齐奥朗未死,因为我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在与他们对话。至少,在如我者的内心里,“逝者”是永生的,因为逝者未死。我向来不曾在他们的生命中看到“死亡的灰尘”罢了!

只要一读罗扎诺夫(齐奥朗、佩索阿、尼采),我身上的罗扎诺夫(齐奥朗、佩索阿、尼采)气息就被激发出来了,只要一读《主观书》,我身上的《主观书》气息就被激发出来?但这都算不得多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作为写作者的气息(不是作为单一的敏感者、家居者、伟人志向)被激发出来……随之改变的是我的境界、生活——对我来说,它们确实富有存在感,使我意识到:我在活着,我在思考。我被写作侵袭?不,是我需要被激发,被沉闷的生活(万事万物)激发,只有这种激发才能使我保持适度的辛酸、饥饿,而后,我就可以进入生活和写作了……我的日常需要一种进入感,不偏不倚,不温(凉)不寒(热),但这是难以做到的,令我痛苦和反感: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可以不回忆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可以不写作了?(一种早晨烟尘四伏的空茫,一种激越意志的力!)

刚刚出版的书籍在我们的眼中是着新装的人?貌似新意十足,但内在的身体却已经很旧了。绝大多数都在讲述陈词滥调。绝大多数都经不起“时光的淘洗”。根本没有意义。为什么要出版这些注定会成为垃圾(终究要被销毁)的书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已经跨入四十一岁的门槛了,我出书很少(碰巧如此),这样多多少少可以减轻一点垃圾书的印量,多多少少可以让自己的困惑降得低一些。因为压根不想,好几年中都不去想,不出版著作,也可以多多少少让自己冷静下来去锤炼我的书籍。去压缩我的书籍(筛除垃圾、次品)。不断地锤炼、压缩、精益求精(甚至斤斤计较)。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说我最终出版的书里外焕然一新了吗?希望如此,但怎么可能?除非我使用的语言、行文的逻辑、表述的思考都来自于我们尚未被开发的大脑:我是第一个呈现者?但这怎么可能?我迄今所写下的最好的文字,也不过就是一部《落叶》罢了:罗扎诺夫的“第三筐《落叶》”?!

我总是自我感觉我过去写的东西不够丰富,不够深入肌理,总是容易被清除掉的,因此我总是自我感觉我的写作还沒有达到让我满意的地步,高潮和巅峰之作甚少(一方面需要不断弥补,写出真正不朽的表达,另一方面需要无情地压缩,毫不含糊地、日复一日地淘汰仍然不够好的、不杰出的),我对自我写作的淘金术在运用之间存乎一心,似乎他人都无法替代:我至少应该写出自己的声音来啊。是运用自己的句法,而完全不是其他人的,不是罗扎诺夫、佩索阿的,尤其不是罗扎诺夫的!他的句法陪伴我、影响我很久了啊,所以我已经不能使劲地读他,我得离他远一点儿(远近之间,仍然是“存乎一心”)……

我读了多少次《落叶》,不同的版本、同样的译者……就这样,我熟悉的是译者的腔调,而不是罗扎诺夫的,但我希望他能够用俄语念出来,我希望我们的关注点是统一的——就是这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要相信方块与方块之间是如此不同?

是的,罗扎诺夫的风格就是粗暴、细腻而悲伤,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的确如此:罗扎诺夫正是为此而深入我心的。

我反复地读同一本书的结果就是:这本书我已经太熟悉了,对我来说,它的神秘性已经渐渐被我消除掉了;从整体上讲,它不再是一种新书(成了一个“雕刻”),开始向一件“陈旧”的事物迈进(无限靠近但“永不过时”);它的存在不是我的反射:我从根本上不像它,但我学会了、领略了它形式的表象;这是一个与“我”作斗争的魔鬼,我多么憎恶它、爱它,但我会反复地封存它:在记忆中读它?!

有时候我就叫你朋友、伙计、老人家。有时候我想起你是对的,但我不能一直想。所有绵长的人与事物都不能一直想。“说出去”丢人啊。我相信你舒服的、奇特的夜晚与我(他)们不同。因为你混合了你我,容忍各种界限?不,你只是愤怒地融合和容忍,靠夜半更深过活。你只是混合了你我,我记得你奇怪的混合,等待岁月就这样“过去一趟”。斜阳漫漫,就这样“过去一趟”。真够遮蔽啊,不通达,仍是斜阳漫漫。老人家、朋友、老伙计,我当如此叫你,不知趋避地叫你,孕育你的心,再造一个你(我)。我喜欢的人与事物都如此突出、隐晦,仿佛时间悬浮,时间永远未至。瓜果的芬芳,黎明时蓝色的远方,山峦青黛、白云飘荡如孤鸿。我有时叫你老兄,我看不见你,但是斜阳漫漫,我知道你住在青山上。茅庐青山的隐居,我们共同的心律!

我了解她的部分。我只了解她的部分。

我从来没有跟随她到水边,

也没有与她攀爬群山。那热烈的火是她写下的。

而我只有丢失。

那漫长的海岸线和黑森林都属于你。

LZNF,如果这是你的小夫人我不嫉妒。

如果她热爱你我不嫉妒。

我只是觉得夜晚的风应该等一刻钟再吹。

我拎起那最大的铜钥匙开门。

我看见了你但我们陌不相识。

这是你的领地但我已经来了。

你会说些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说过你静默着。

我摸摸你的脖颈就是这样你蹙眉你静默着。

【作者简介】闫文盛,1978年生。迄今在各大文学期刊发表作品300万字,并入选100余种文学选本。主要著作:《失踪者的旅行》《你往哪里去》《在危崖上》《主观书》《主观书:为燃烧的烈火》《主观书:痴迷者的迟缓》《沉醉的迷途》等。现为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猜你喜欢

佩索信使诺夫
春天的信使
信使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信使
阿童尼花园的玫瑰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
Stories about Animals
幽默与漫画
幽默与漫画
幽默·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