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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人关系”中看《文子》的出世与入世

2022-05-12张月曾建华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5期
关键词:文子精神

张月 曾建华

摘要:《文子》的天人精神凸显出人的地位,其精神之内涵表现为宇宙原始能量、“道”之精神和天人精神。《文子》以能量重构的方式作为获取精神的途径,将精神修养与天道建立联系,试图把天道内化为人的精神世界的作用方式,塑造人的本性,最终达到天人相通的终极目标。

关键词:《文子》 精神 天人关系

《文子》又名《通玄真经》,道教奉为“四子”真经之一。但千年来对《文子》是否伪书争论不断,有关《文子》的整体研究,特别是对《文子》中所体现出来的精神研究较少。故今摘录有关《文子》中的句子,运用文学人类学和神话哲学的知识,试从“天人关系”的角度分析《文子》中的出世与入世。本文从文子主张精神的原因、精神的内涵、获取精神的途径、精神的影响与作用等方面来探究《文子》背后宏大的精神历程。

一、“精神”背后的时代因素

春秋战国是一个诸侯争霸与社会变革的时代,时代特征为百家争鸣、人才辈出,故而学术思想极其活跃。人的意识也普遍开始觉醒,人们更重视和关注人本身,强调人的价值。而春秋中后期的生产力水平在经济基础、上层建筑领域与周礼不相适应。在混乱的政治秩序面前,出现了以现实功用性为代表的儒家和以理想超越性为代表的道家。前者主张通过教化和德行修养来克己复礼,体现了一种群体意识;后者主张通过对“道”的追寻来达到人生的永恒,体现了一种个人主义。

在众多思想的交融中,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学会受到创作主体心理、思维变化的影响而表现出不同的特色和面貌。故《文子》显示出以道为本、兼容别家的学术倾向。简本《文子》的学说是以老子的“道”为基础的,如:“文子曰:

‘一者,万物之始也。”“一”即道,道是万物之始,是宇宙的本原,这是老子哲学中最核心的观点。《文子》秉持老子的精神,继续探求生命的理想境界,却又不排斥其他学派的思想主张。简本《文子》援儒入道,使二者有机结合,体现出儒、道结合的学术倾向。在文子与楚平王的对话中,就有提到在治国中如何运用忠、仁、义、礼,强调忠、仁、义、礼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性。这与儒家的主张相符合。《文子》还吸收了法家的“公平”和“法治”的思想,提到法律的约束作用,主张法律不仅约束人民,也约束君主。

这使《文子》吸收了儒家经世致用的思想和法家循名责实的思想,又以道家学说为基石,建立起一套王道政治理论,主张通过人自身的身心修养,把精神化育作为一种治国方略,试图在“精神”的引导下,竭力调和儒、道、法三家之政治构想。

二、精神之内涵

首先,精神的内涵可以理解为一种宇宙原始能量,这种能量产生于人的生命之前,依附在人的肉体之中,当人归于混沌、化为枯骨之后将会重新回到天地,是一个无穷无尽、周而复始的过程,体现为生命永恒的归一和生命无限的循环。宇宙精神与万物相通,使得天、地、人三者可以共存在宇宙提供的宏大背景中。

其次,这种精神之内涵还表现为天人精神,即天人同构、天人合一、天人相通的终极精神。这种精神主张顺应人的本性,注重人的价值。如《下德》篇:“所谓善者,静而无为,适情辞余,无所诱惑,循性保真,無变于己,故曰为善易也。”“诚能使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则民性善。”加强精神修养,可以达到人民各居其位,国家长治久安的状态。《文子》将这种精神修养与天道建立联系,试图把天道内化到人的精神世界之中,塑造人的本性。如:

“故善否同,非誉在俗;趋行等,逆顺在时。......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行,即有以经于世矣;知天而不知人,即无以与俗交;知人而不知天,即无以与道游。”知人道可以与世俗相交接,知天道可以与天道同游,作者强调天和人各自的重要性,知晓天道与知晓人道缺一不可,将天和人放在同等的地位,把人道与天道相贯通。“天地之道,以德为主,道为之命,物以自正。”道使万物能够按照一定的规律发展,而天地之道又是以德为主的,故而将这种道德的要求内化到人的精神世界之中。由此可以看出,《文子》中的天人精神之内涵更加彰显人的地位,人可以通过自我精神去感知上天的精神来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再次,这种精神可以理解为“道”之精神。《道原》篇中说:“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

《文子》继承了老子“道”的思想,主张摒弃欲望,通过一种清静无欲的精神修养,回归到一种“虚无、自然、清静、无为、纯粹、素朴、平易、恬淡、不争”的精神状态。《道德》篇说“无为者,守静也,守静能为天下正”,即不从自身欲望或主观意志出发而为,不先于事物的发生、发展而为。《下德》篇中说:“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序,风雨不为虐,日月清静而扬光,五星不失其行,此清静之所明也。”《自然》篇中说:“夫教道者,逆于德,害于物。”《文子》将“道”之精神定义为修养人的本性,主张回归其天真率直、混沌朴素的自然天性。将拥有宇宙本原意义上的“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无限性和超越性特点的“道”,引入精神的内涵之中,精神也就具有了无限性与超越性的特点。

“道”与万物相通,则精神亦可与万物相通;“道”与万物相感,则精神亦可与万物相感。文子将精神提高到一个极高的境界。

这些不同的精神内涵互相交融,具有追求超越现实的精神,闪动着人本主义的光辉,体现出一种对人类生存终极关怀的精神,具有伟大的超越精神与哲学意义。

三、获取精神的途径——重构之法

从文学人类学的角度来看,《文子》是以重构的手段作为获取精神的途径的,这就需要谈到中国本土文人文化思维与写作的特征。中国古今哲人的直觉法反映在思想与写作的特点是:“只重生活之实证,或内心之神秘之冥证,而不注重逻辑的论证。体验之久,忽有所悟,以前许多疑难涣然消释日常的经验乃得到贯通,如此即是有所得。中国思想家的习惯,即直截将此所悟写出,而不更仔细证明之。”

曹顺庆在《老庄消解性话语解读模式》中提出从人类自我、社会文明以及宇宙万物三个角度分析消解性因素。现笔者沿用这个思路来分析《文子》文本中那些被消解的因素。

从对人类自我的消解的角度来看,眼为情苗,心为欲种。人必然会产生欲望,而《文子》将这种欲望加以重构,《道原》篇中说:“夫人从欲失性,动未尝正也。”《文子》反对这种纵欲的行为,主张“适情”的精神追求。这种消解不是《礼记·乐记》中的“灭天理而穷人欲”式的全盘否定,而是以对人生的终极关怀,融入了顺时、顺势、顺道的主张,承认因为人要穿衣吃饭等为了维持基本生活而产生的欲望的正当性,主张摒弃饭饱衣足之后产生的其他欲望,比如淫欲、贪婪之欲......作者消解这种不符合“道”的“欲望”,目的是用“无为”的精神特质来填补消解后的空缺,来建构一种永恒稳定的精神世界。

从社会文明的角度来看,文子将一切具有社会性的成分进行解构,把精神的地位提升到“仁”“德”“忠”“义”“礼”的前面。这些传统教化中的“优良品德”自古在人们心中扎根,一直是人们用来规劝自己人性中“善”的一面的正向回应。原始社会之后,人就具有了群体性,由于这种社会属性,人们需要利用群体和社会更好地生存,可是欲望却不可避免地存在,这就需要划定明确的界限来规范人的行为,于是作为强制性规则的“法律”和制约性义务的“公序良俗”就产生了。前者通过一种强制力进行约束,后者通过价值观的影响进行教化,共同构成社会长治久安的因素。

而文子既想要海晏河清,又想要推崇自己的“精神”主张,故而通过“消解”的方式,解构人们的价值观,改变古往今来的道德追求,将“精神”置于一切意义的神座之上,宣扬精神的积极作用,以此达到“天人之境”。虽然没有足够的事实予以支撑,但是生活在这特定文化背景下的国人也能接受与信服,以“天人关系”为主导的“精神”追求也就成为属于中国人的有着浓重中国特色的文化现象。

从宇宙文明的角度来看,《文子》提出:“夫物有胜,唯道无胜。所以无胜者,以其无常形势也。转轮无穷,象日月之运行,若春秋之代谢,日月之昼夜,终而复始,明而复晦,制形而无形,故功可成。”文子认为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之中,抹去事物的定性,实际上是文子消解中的一环。当这种飘忽不定、没有规律可循的文化背景被建构好时,《文子》提出还是有永恒、超越一切之物的存在的,即“道”的存在。《上仁》篇说:“故道可道,非常道也。”“道”是无所偏颇、无所厚薄的,具有公平公正的精神特征,可以治理天下;“道”可以改善人的精神,从而净化社会风俗;“道”具有“无为”的特点,可以净化人的精神世界,使人不会生病......

说到宇宙,就不能不提到天,自古以来,天在人的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古人对于天怀着一种崇拜心理。最早记载天的《周易》是这么写的:“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文子》却主张万物都是由“道”所生的,这就把天的至高无上给消解了。人是“道”所生,天是“道”所生,即承认了天和人在根源上是同源的,将人和天放置在同一个高度,这样天和人就有了相通、合一的机会。人不再是天的附庸,而可以通过对精神世界的追寻,与原本遥不可及的天相通相感,最终完成精神的超越。

通过这种独特的重构之法,《文子》也为我们阐明了获得精神的途径,即人道精神的获取和天道精神的获取。人道精神指加强对自身的修养,可以从体道、修道、为道三个方面来获取。天道精神不以外在手段为依托,而偏向于人类自我的精神教化。

四、精神的影响与作用——天人相通之境

《文子》之所以极力倡导精神,与精神的功用密不可分。从小处来看,精神可以起到养生的作用,呵护人的肉体,保持人的身心健康。《守易》篇中说:“量腹而食,制形而衣,容身而居,适情而行。”精神还有长寿的作用,《下德》篇说:“不能自胜,而强不从,是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文子认为形、气、神三者缺一不可,人如果想要长寿就需要注重精神的作用。精神还可以控制人的情绪,可以使人心平气和,自然朴素,从而达到真人的境界。《下德》篇中说:“聪明照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人们在获取“精神”的道路上,势必要舍弃不必要的欲望,自身的品德也将得到提升。

从长远角度来看,精神具有限制君主行为、加强君主自身修养的作用,有助于构建一个天、地、人一体化而且相通相感的宇宙背景,有利于为社会政治提供其运行的合理规则。君主要遵循天道的精神,百姓自觉地承担责任与义务,国家政治也会“无为”却“繁盛”。如《自然》卷中的“故圣人立法,以导民之心,各使自然”,“夫道者,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尽行之天下服,服则怀之”,对统治者提出了清静无欲的要求。

而精神的终极作用在于达到“天人”之境。《文子》把天、地、人三者同构的思想作为理论的基础,并将天人合一、天人相拥作为终极目标。《九守》篇中指出:“天有四时、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取与喜怒,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人受天地变化而生。”将天和人对应起来,建立了一种天人同构的关系。故而人可以与天交流,达到天人合一、天人相通的境界,这才是文子倡导“精神”的终极目的。达到了最终之境的人们,就会回归本真的精神状态,能够与天地万物相通,体现了《文子》对人类精神世界的终极关怀。

五、余论——出世入世之争

出世与入世一直都是一个广为讨论的话题,笔者认为,出世与入世其实并不矛盾,这是由当时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所决定的。就“天人相通”的思想而言,在其自身发展历程中,具有文化融合力和文化涵盖力的特性。历史继承性使其具有出世精神,文化选择性使其带上了政治色彩,具有了积极的入世意义。

文本是创作者个人感情、思想观念、创作个性的一种体现,但当我们透过这个近观层次,深入人类文化的深处,把它作为民族文化或人类文化的表征,联系整个文化语境进行分析时,我们不难发现,当这种“出世”思想贯彻到现实政治手段中,应用到了国家治理上的出世精神也就具有了入世意义。無论是治国安邦的入世,还是注重自身的出世,试观《文子》的精神历程,我们不难发现,《文子》的最终目标和终极理想是达到一种“天人相通”的完善境界。这种“天人”的至善之境就是“精神”历程的最终归属。

最后,我们还应该认识到,注重逻辑的外国文学也好,关注直觉的中国文学也好,由于民族间不同的生活方式、习俗、文化气质、语言、思维方式、生存原则、情绪、心理、性格,乃至宗教信仰、礼仪制度及精神崇拜,必然会构成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但正是由于这种差异才构成了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产生出人类文学的多元文化模式与民族文化形态,进而形成特定的人类文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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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商周秦汉神仙观念考辨(20FZWB073)”;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先秦两汉神仙观念与吴文化研究(2018SJA1151)”名作欣赏/项目呈现>

作者:张月,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曾建华,扬州大学古代文学教研室讲师,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文献学与思想史、文化史。

编辑:赵斌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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