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碧辉邹 莎

【语言学研究】

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同位语探析

吴碧辉1，2，邹 莎3

（1．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海淀区 100081；2．铜仁职业技术学院国际教育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3．毕节市金海湖新区梨树镇二堡小学，贵州 毕节 551713）

名词短语同位语是一种特殊的短语。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的同位语有指人和指代事物两种类型，指人的同位语可以表示人的身份或特征、限定或强调所指的范围、强调所指数量的指代范围，指称事物的同位语可以表示所指的性质、类别、范围、具体内容。勾良苗语同位语的语序和标记与汉语有诸多共同点。

勾良苗语； 名词短语； 同位语； 类型特征

一、引论

同位语是对一个词或一组词的内容加以说明，主要是由名词和名词短语构成，或起名词短语作用的结构，也称同位短语，又叫复指短语，一般是由两个直接成分构成，前后两部分词语不同，但复指同一个事物[1]。“同位”即语法地位等同，所指相同，句法位置也相同的多个名词并置的语言现象，在汉语里是比较常见的，苗语里也非常发达。我们拟在类型学视角下，对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的同位语问题进行探讨。

（一）汉语的同位语的概念

胡裕树给同位语的定义是：“同位词组两部分叠用，指同一事物”[1]。黄伯荣、廖序东认为：“同位短语多由两部分组成，前后各部分的词语不同但所指相同，语法地位也一样，共作一个成分”[2]。同位语从其术语的字面来看，由“同位”和“语”两部分组成，这两个部分涉及到不同的语法层面。“同位”一般理解为语法地位等同和句法位置相同。而句法位置(即语序)问题在汉藏语系语言里的各级语法实体中，是与语素、句子语气一样重要的牵涉内容。关于“语”，从语法学的角度来看，涉及的是语法体系中句法而非词法。“同位语”从字面的意思来看，可以如此理解：同位语是指在句法层面上处于相同位置的一种特定语言现象；从同位语本身来看，是社会要求表达事物多向性的言语手段的结果，其最终发展为等义复合词[3]。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知，汉语同位语的主要共性有以下三点：一，形式上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直接构成成分，它们在位置上先后重叠(相连)；二，在意义上所指相同；三，在句法上占有一个句法位置，充当同一个句法成分。

（二）苗语名词同位语的研究

虽然学术界对同位语的研究成果很多，但是，对于苗语的同位语尤其是名词短语的同位语研究还比较少，给我们留下很多探究和讨论的空间。目前来看，学界的研究相对较少，现行的苗语语法研究

以及语法著作中很少提到“同位语”这一概念。语法学家更多的认为同位语不是独立的一类而是笼统的归类为偏正短语或并列短语。偶见提到同位现象的，却比较零散，且文章内容也不是专门地讨论语法层面短语结构领域的同位语问题。可以说，对同位语的研究在苗语语法领域当中相对薄弱。关于名词短语的研究主要有余金枝[4]（2011年）、姬安龙[5]（2012年）等，他们在参考语法中有所涉及，但专门对苗语名词同位语的研究很少。余金枝（2011年）从湘西苗语同位短语的两个直接成分的语法性质上将同位短语分为七类[4]217，是目前为止对苗语同位语最为详细的研究，但仍有很多值得研究探讨的地方。

二、湘西勾良苗语的名词短语同位语

同位语是由两个指称义相同二者互相指称，是前后两个语法地位等同的直接成分相连所构成的句子成分。这两个构成成分所涉及的语法层级是：词、短语、小句[3]8。讨论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的同位语，就所指对象而言，可以把同位语分为指人和指代事物两种类型，结合构成成分的语法层级,勾良苗语名词短语同位语可以分为指人和指物的同位语两大类，具体有以下组合形式类型。

（一）指人的同位语

1．表示人的身份或特征

这类同位语一般是由名词短语构成，通常可以有以下五种类型：

（1）表示所指的交际关系

ve22nɒŋ⁴² kɯ⁴² pu²²+lɒ⁴² fei²¹² 我的朋友小慧

我的 朋友 小慧（音译）

ve²²nɒŋ⁴²tɕjɒ⁴⁴pjɯ⁴²+ mei³³me²²我的邻居阿梅

我的 邻居 阿梅

（2）表示所指的职务名称

min²² qwe²¹²+mei³³san³³ 长官麦三

大 官 麦三（意为：老三）

ʂu³³ tɕɿ²¹²+ tsɿ²¹² tɕhin²¹² 志庆书记

书记 志庆（汉语名）

（3）表示所指所从事的职业

ɕjan⁴²sen⁴²+lɒ⁴² me²²小梅老师

老师 小梅

ŋoŋ⁵⁵tɕjɒŋ²¹²+mei³³ ȴi⁴² 银匠阿力

银匠 阿力（音译）

tɕjɒŋ⁴² sa⁴²+soŋ²¹² tsɯ⁵⁵ʔin³³ 歌手宋祖英

歌手 宋祖英

（4）表示所指的亲属称谓

vu²²nɒŋ⁴²qɒ²¹²ȵi³⁵ + mei³³nɯ⁵⁵她的丈夫阿努①

她 的 丈夫 阿努（男名：弟）

ve²² nɒŋ⁴² te²¹²+lɒ⁴² me²² 我的孩子小梅

我 的 孩子 小梅（女名：妹）

jɒ³³+tʂo³³昭姐（译：名叫“笑”的姐姐）

姐姐 昭（意为：笑）

nɒ²¹² + kwa⁴⁴瓜哥（译：名叫“盼望”的哥哥）

哥 瓜（意为：盼望）

min²² nɒ²¹²+lɒ⁴² nɯ⁵⁵大哥老努

大哥 老努（男名：弟）

（5）表示所指的特征

mɒ⁵⁵ȴjo⁵⁵ mje²¹²+ mei³³ nɯ⁵⁵大个子阿努

高大 人 阿努

nɯ⁵⁵+ʈɒŋ⁴⁴胖哥阿努

阿努 胖

me²²+tʂhan⁴²苗条妹阿梅

阿梅 苗条

ɕy²¹²+nɯ⁵⁵小个子阿努

小 阿努

me²²+mpe³⁵白皮肤阿梅

阿梅 雪白

2．限定或强调所指的范围

（1）限定所指的范围

这种组合还可以细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整个同位语结构由人称代词和普通名词构成，人称代词处于前位用来限定处于后位的普通名词的表达范围。如：

man⁵⁵ ko⁴²+mje⁵⁵qha³⁵你们客人

你 们 客人

ɒ⁴² ko⁴²+ mɒ⁵⁵ ȴjo⁵⁵一些大的（人）

一 些 大的

min⁵⁵ ko⁴²+mɒ⁵⁵ɕy²¹²他们小的（人）②

他 们 小的

另一种情况则是整个同位语结构均由人称代词构成，处于前位的仅限于表示复数的人称代词，处于后位的仅限于表示泛指的人称代词“大家”或“人人（每个人）”。如：

man⁵⁵ ko⁴²+tɕhɒ⁴⁴ʂʅ²¹²你们大家

你们 大家

min⁵⁵ ko⁴²+tɕhɒ⁴⁴ʂʅ²¹²他们大家

他们 大家

pɯ²¹²+tɕhɒ⁴⁴ʂʅ²¹²咱们大家

我们 大家

man⁵⁵ +le²¹²le²¹² 你们每个人

你们 人人

min⁵⁵ +le²¹²le²¹²他们每个人

他们 人人

pɯ²¹² +le²¹²le²¹²我们每个人

我们 人人

（2）强调所指的范围

这种也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整个同位语结构由表示单数的人称代词和表示人名的专有名词构成，人称代词用于限定所指的人称，且具有强调所指范围的作用。如：

ve²²+lɒ⁴² pi²² 我老毕

我 老毕（音译）

vu²²+lɒ⁴² fei²¹²她小慧

她 小慧

另一种是整个同位语结构由名词或人称代词和人称代词中的反身代词构成，名词或人称代词处于前位用来限定处于后位的反身代词所指的范围，也具有强调所指范围的作用。如：

te⁴² te²¹²+tɒu⁴⁴ le²¹²孩子自己

孩子 自己

te⁴² qo³⁵+tɒu⁴⁴ le²¹² 老人自己

老人 自己

vu²²+tɒu⁴⁴ le²¹²他自己

他 自己

ve²²+tɒu⁴⁴ le²¹² 我自己

我 自己

pɯ²¹²+tɒu⁴⁴ le²¹²我们自己

我们 自己

te²¹²kɯ⁴²+ve²²老弟我（这里的“我”有反身代词的意味）

弟弟 我

min²²nɒ²¹²+man⁵⁵哥哥你（这里的“你”有反身代词的意味）

大 哥 你们

3．强调所指数量的指代范围

（1）整个同位语结构由专有名词或人称代词和数量名短语来构成，专有名词或人称代词处于前位用于限定处于后位的数量名短语的所指范围，且具有强调的作用。如：

lɒ⁴² pi²²+ɒ⁴² le²¹² tɒu⁴⁴老毕一个人

老毕 一 个 自己

pɯ²¹²+ ɯ²¹² le²¹² 我们二人

我们 二 个

min⁵⁵ +ɒ⁴⁴ pjɯ⁴² 他们一家人

他们 一 家

（2）整个同位语结构由普通名词加上数量词构成，普通名词处于前位用于限定处于后位的数量词的指代范围，数量词处于后位，表示已存在的数量。如：

qɒ⁴² ɕjoŋ²¹² qɒ²¹² tʂɒ²²+ɯ²¹² tshan⁴² pjɯ⁴²苗族、汉族两千户

苗族 汉族 二 千 家

qo²¹²qhɒ⁴² qo²¹² ɕo³⁵+tɒ²¹² ku²² pjɯ⁴²麻姓、伍姓数十户

姓麻的 姓伍的 大 十 家

（3）整个同位语结构由数量名短语和专有名词或人称代词构成，专有名词或人称代词处于后位用于限定处于前位的数量名短语的所指范围，且具有强调的作用。如：

ɯ²¹² le²¹²+ne³³ te²¹² 母子二人

二 个 母 子

ɒ⁴² tei²¹²+po⁴² vu⁴²夫妻俩

一 对 夫 妻

（二）指称事物的同位语

指称事物的同位语与指人的同位语一样，它的前位成分除了有指称的功能之外，还有一种附加的语义限制[6]8。依据这种语义限制，可以把指称事物的同位语划分为四个类型：

1．表示所指的类别

pen³⁵ntɤ⁴²+ʔi⁵⁵ ven²²《语文》书

书本 语文

sa⁴²ɕjoŋ²¹²+sa⁴²khan²¹²tɕjɯ⁴²苗族歌曲《敬酒歌》

歌 苗 歌 劝 酒

2．表示所指的性质

tɕɿ²¹²qɤ²²+kɯ ³³ ȴjɒŋ⁴²寨子勾良

寨子 勾良

vu⁴⁴ tɕhei⁴²+tho⁵⁵ ȴo⁴² kwan⁴² 老家铜锣关

故乡/老家 铜锣关

sen⁵⁵ li⁴²+ tʂhɒŋ²² sɒ³³ 省城长沙

省里 长沙

tɕɯ²¹² tʂe⁴⁴ + tʂen²¹² kan⁴² tʂhen³³ 凤凰镇竿城

凤凰城 镇竿城

3．表示所指的范围

具体又可以分为两个类型，一类是由普通名词加上数量词构成，普通名词处在前位用于限定处于后位的数量词所指的范围，数量词处于后位用来表示已存在的数量。如：

qo²¹² tɕjan⁴²+pu²¹² pjei²¹² tho⁵⁵砖头三四块

砖头 三 四 块

tɒ⁴² qa²¹²+ɒ⁴² ntɕhɒ⁴² 鸡一群

鸡 一 群

另一种是由专有名词加上指名短语构成，专有名词处于前位用于限定处于后位的指名短语所指的范围，且具有强调作用。如：

tɕɯ²¹² tʂe⁴⁴ +pin⁵⁵ nen⁴² 凤凰这地方

凤凰 地方 这

kɯ ³³ ȴjɒŋ⁴² + qɤ²² ei²¹² 勾良那个寨子

勾良 寨子 那个

4．表示所指的具体内容

这一种同位语是由名词或名词短语构成的前位成分，加上由普通名词或指名短语构成的后位成分组成。如：

tha⁴²pjɯ⁴²+ɒ⁴² kjan²¹² sɿ²¹²nen⁴² 出嫁这件事儿

出嫁 一 件 事 这

tjɯ²¹² tɒŋ³⁵+ɯ²¹² le²¹² ntɤ⁴² “金钱”二字

金钱 二 个 字

三、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同位语的类型学分析

（一）语序

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同位语结构内部成分的组合语序是有一定规则的，其语序的规律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固定语序

大多数同位语结构内部成分的组合语序受到同位成分自身语义功能的制约是固定的，这一种同位语语序固定不可随意互换。一般而言，固定语序有以下三种情况：一种是用于表示人的职务名称、亲属称谓、身份或事物的特征、类别的普通名词在前，用于说明具体指称的专有名词在后；二是用于限定后位所指范围的专有名词或人称代词在前，用于表示指称的普通名词在后；三是用于表示人称的人称代词在前，用于说明具体指称的专有名词在后[6]11。若语序发生变化，一般情况下语义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第二部分中已经就这一种固定语序的同位语作了具体的分析，这里仅列出部分语序改变之后的语义变化。如：

ʂu³³ tɕɿ²¹²+ tsɿ²¹² tɕhin²¹² 志庆书记（同位语）

书记 志庆（汉语名）

tsɿ²¹² tɕhin²¹² ʂu³³ tɕɿ²¹² 名叫志庆的书记（非同位语）

志庆（汉语名）书记

nɒ²¹² + kwa⁴⁴瓜哥（同位语）

哥 瓜

* kwa⁴⁴ nɒ²¹² （单音节人名不能直接后加亲属称谓词）

瓜 哥

tɕjɒŋ⁴² sa⁴²+soŋ²¹² tsɯ⁵⁵ʔin³³歌手宋祖英（同位语）

歌手 宋祖英

soŋ²¹² tsɯ⁵⁵ʔin³³ tɕjɒŋ⁴² sa⁴²名叫宋祖英的歌手（非同位语）

宋祖英 歌手

ɯ²¹² le²¹²+ne³³ te²¹²母子二人（同位语）

二 个 母 子

ne³³ te²¹² ɯ²¹² le²¹² 母子两个人（非同位语：意为母子有两个人而不是三个或四个）

母 子 二 个

tɕɿ²¹²qɤ²²+kɯ ³³ ȴjɒŋ⁴² 寨子勾良（同位语）

寨子 勾良

kɯ ³³ ȴjɒŋ⁴² tɕɿ²¹²qɤ²² 勾良寨子里（非同位语）

勾良 寨子

tɕɯ²¹² tʂe⁴⁴ +pin⁵⁵ nen⁴²凤凰这地方（同位语）

凤凰 地方 这

pin⁵⁵ nen⁴² tɕɯ²¹² tʂe⁴⁴这里是凤凰（非同位语）

地方 这 凤凰

kɯ ³³ȴjɒŋ⁴² +qɤ²² ei²¹² 勾良那个寨子（同位语）

勾良 寨子 那个

qɤ²²ei²¹² kɯ³³ȴjɒŋ⁴²那个寨子是勾良（非同位语）

寨子 那个 勾良

pen³⁵ntɤ⁴²+ʔi⁵⁵ ven²²《语文》书（同位语）

书本 语文

ʔi⁵⁵ ven²² pen³⁵ ntɤ⁴² 语文的书（非同位语，意为与其它书本区别）

语文 书本

tɒ⁴² qa²¹²+ɒ⁴² ntɕhɒ⁴² 鸡一群（同位语，意为这一群鸡）

鸡 一 群

ɒ⁴² ntɕhɒ⁴² tɒ⁴² qa²¹² 一群鸡（非同位语）

一 群 鸡

2．可变语序

少数同位语结构因为表达的需要而改变原来的语序，且变换语序后的语义基本不变，主要有以下两种情况：

（1）表示亲属称谓的普通名词与表示人名的专有名词所构成的同位语，语序发生改变后语义保持不变。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下列亲属称谓中，语序发生变换后语义保持不变，这种在表示人名的专有名词之后加上表示亲属称谓的普通名词，可变成固定的称谓[7]。如：

man³³man³³+tʂhen²²fei³³叔叔成辉

叔叔 成辉（人名）

= tʂhen²²fei³³+ man³³man³³ 成辉叔叔

成辉（人名） 叔叔

pjɒ²¹²ȵi²²+ soŋ²¹² hwɒ³³ 姨妈送花

姨妈 送花（人名）

= soŋ²¹² hwɒ³³+ pjɒ²¹²ȵi²² 送花姨妈

送花（人名） 姨妈

（2）名词与表示单数的人称代词所构成的同位语，语序可变且语义基本不变。人称代词常常位于名词之前，有强调所指的作用。但有的时候为了舒缓语气，也可以把表示单数的人称代词放在名词之后，我们认为这两种语序的语义基本相同。如：

mei³³ pjɒ²¹²+ ne⁵⁵老幺他

老幺 他

= ne⁵⁵+mei³³ pjɒ²¹² 老幺他

他 老幺

mei³³tshoŋ²¹²+ne⁵⁵阿冲他

阿冲（人名） 他

=ne⁵⁵+mei³³tshoŋ²¹² 阿冲他

他 阿冲（人名）

（二）标记

在汉语中，两个名词所构成的同位语短语前后两项都是并立性和修饰性的关系，即他们之间的语义关系一般要满足语义上的要求[8]。苗语同位语一般情况下没有特别的标记，但是有一些结构很难识

别其前后两项之间的这种关系，有的甚至没有此类关系，此时则不能构成同位语。有时需要在两项之间加上其他的词语使得它成为合格的同位语，如加上nen⁴²“这”、ei²¹²“那”以及数量词等标记后构成有标记的同位语。

1．带nen⁴²“这”、ei²¹²“那”的同位语

我们先来看下列例子：

tɕɯ²¹² tʂe⁴⁴ +pin⁵⁵ nen⁴²凤凰这地方

凤凰 地方 这

kɯ³³ ȴjɒŋ⁴² + qɤ²² ei²¹² 勾良那个寨子

勾良 寨子 那个

在上述的例子中，nen⁴²“这”、ei²¹²“那”这两个词都是指示代词，都处在后项构成的最后面的位置，近指用nen⁴²“这”、远指用ei²¹²“那”。最后面加上了nen⁴²“这”、ei²¹²“那”之后，他们就都有了复指前项名词的作用。

2．带数量词的同位语

一般是指数词和量词组合构成的同位语，它们的位置相对比较自由，可前亦可后，只是语义略有区别（此处不作深入讨论）。这里的数词也可以是数量词，语义可以是确数，也可以是概数。如：

pɯ²¹²+ ɯ²¹²le²¹² 我们二人

我们 二 个

ɯ²¹² le²¹²+ne³³ te²¹² 母子二人

二 个 母 子

ɒ⁴² tei²¹²+po⁴² vu⁴² 夫妻俩

一 对 夫 妻

qo²¹² tɕjan⁴²+pu²¹² pjei²¹² tho⁵⁵砖头三四块

砖头 三 四 块

tjɯ²¹² tɒŋ³⁵+ɯ²¹² le²¹² ntɤ⁴² “金钱”二字

金钱 二 个 字

这两类标记中，带有nen⁴²“这”、ei²¹²“那”的是最为常见的，带数量词的使用频率略低，且语序不可随意改变。

四、湘西勾良苗语与汉语同位语的比较

苗语和汉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按照通行观点，一般认为汉语和苗语都同属于汉藏语系，但是也有学者认为苗语不属于汉藏语系，而是与南亚语系有更紧密的关系。不过，苗语和汉语有很多的共同点。由于种种原因，苗族和汉族在社会历史、语言文化等方面的频繁交流与互动，苗语的词汇系统中出现了为数不少的汉语借词。王辅世（1986年）认为苗语与汉语有密切关系，词法、语法和汉语极为相似，故苗语应属汉藏语系[9]。

关于名词短语的同位语，苗语和汉语也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但略有不同。

（一）湘西勾良苗语同位语的结构功能类型与汉语同位语的比较

在同位语组构上，汉语中的同位语是名词性的短语组构，其它的短语类型一般不会充当同位语。此类名词性组构也是苗语典型的同位语句法类型。我们来看几组汉语和湘西勾良苗语的同位语结构。

1．“名+名”式同位语比较

表1所列举的几组例子是湘西勾良苗语和汉语“名+名”式上位前置型同位语，有“名词+名词”“名词短语+名词”“名词+名词短语”三种类型，湘西勾良苗语、汉语同位语的形式基本相同。无论是湘西勾良苗语还是汉语，同位语的前项和后项之间都具有修饰、说明关系，都是一起作为句子的成分，一般不能换位。他们都构成典型的苗语同位语。

2.“名+代”式同位语比较

如表2所示，苗语的代词和汉语一样复杂，数量比较多，勾良苗语、汉语的名词和代词构成的同位语有“名词短语+代词”“代词+名词”“代词+名词短语”等形式。有些前后两项不可以换位，如第一人称复数pɯ²¹²pɯ²¹²ko⁴²（我们）后跟名词组合时语序不可变，以及第一人称单数的ve²²（我）、第二人称单数的m̩⁵⁵（你）、第二人称复数的man⁵⁵（你们）后跟tɒu⁴⁴ le²¹²（自己）组合时语序不可变，更换了语序或不成立，或语义发生改变（苗语、汉语一样）；有些前后两项可以换位，如第二人称复数min⁵⁵min⁵⁵ ko⁴²（他们）和名词就可以互换语序，语义不变（苗语、汉语一样）。由此可见，苗语、汉语的“名代”行式同位语以“代词+名词”形式为典型形式，苗语、汉语的名代式同位语两项之间的语义关系类似。

表1 “名+名”式同位语语序比较

苗语汉语备注 min²² nɒ²¹²+lɒ⁴² nɯ⁵⁵大哥老努大哥 老努（男名：弟）大哥+老努语序均不可变 sen⁵⁵ li⁴²+ tʂhɒŋ²² sɒ³³省城长沙省里 长沙省会+长沙语序均不可变 ten²¹²ɕjoŋ²¹²+kɯ ³³ ȴjɒŋ⁴²苗寨勾良寨 苗 勾良苗寨+勾良语序均不可变 tɕjɒŋ⁴² sa⁴²+soŋ²¹² tsɯ⁵⁵ ʔin³³歌手宋祖英歌手 宋祖英歌手+宋祖英语序均不可变 ve²² nɒŋ⁴²kɯ⁴²pu²²+lɒ⁴² fei²¹²我朋友小慧我 的 朋友 小慧（音译）我的朋友+小慧语序均不可变 pɯ²¹² ɕjan⁴²sen⁴²+lɒ⁴² me²²我们老师小梅我们 老师 小梅我们老师+小梅语序均不可变 kɯ³³ ȴjɒŋ⁴² ʂu³³ tɕɿ²¹²+ tsɿ²¹² tɕhin²¹²勾良村书记志庆勾良 书记 志庆勾良村书记+志庆语序均不可变 mpɒ³³ tʂa⁵⁵+mei³³me²²mɒ³³悍妇阿梅妈妇女厉害 阿梅 妈悍妇+阿梅妈语序均不可变 tshən³³tʂɒŋ⁵⁵+mei³³san³³ȴɒ⁵⁵村长瘸子麦三村长 麦三 跛村长+瘸子麦努语序均不可变

苗语、汉语“名+代”式同位语语序也有不一样的情况，表现在汉语语序不可变，苗语语序可变。如第三人称单数vu²²（他）与tɒu⁴⁴ le²¹²（自己）组合时，苗语中前后两项语序可以互换，且语义基本不变，但是，汉语的“他”和“自己”组合时，前后两项语序不能互换。

3.“代词+数量词”式同位语比较

湘西勾良苗语、汉语的代词和数量短语构成的同位语只有“代词+数量短语”一种形式，这种结构的同位语在句子中是被当做一个名词或名词词组来使用的，详见下文例句。从表3的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湘西勾良苗语和汉语的“代词+数量短语”式同位语的语序均不可变。

（二）湘西勾良苗语同位语的句法功能类型与汉语同位语的比较

在句法功能上，湘西勾良苗语同位语和汉语同位语也有共同点，就是都能够充当名词所能充当的句子成分，因为苗语和汉语一样，结合比较紧密，比较注重语序，都属于孤立语。总体而言，两种语言的同位语整体上还是后置于动词的[3]。从信息表达来看，与苗语、汉语两种语言的SVO类型也是相符合的，其同位语句法功能都是使句子的焦点信息得到凸显。

例句：

pɯ²¹² mu²² qhe⁴²。 我们去看大哥老努。

我们 去 看 大哥 老努

ɒ⁴⁴ le²¹² nen⁴² ȵi⁴⁴。

一 个 这 是 我们 老师 小梅

这位是我们老师小梅（老师）。

表2 “名+代”式同位语语序比较

苗语汉语备注 pɯ²¹²ko⁴²+ɕjo⁵⁵sen⁴²我们学生④我们 学生我们+学生语序均不可变 pɯ²¹²+te⁴²te²¹²我们孩子我们 孩子我们+孩子语序均不可变 pɯ²¹²+qo⁴²ɕjoŋ²¹²mje⁵⁵我们苗族人我们 苗族 人我们+苗族人语序均不可变 ve²²+tɒu⁴⁴ le²¹² 我自己我 自己我+自己语序均不可变 m̩⁵⁵+tɒu⁴⁴ le²¹²你自己你 自己你+自己语序均不可变 man⁵⁵+tɒu⁴⁴ le²¹²你自己你们 自己你们+自己语序均不可变 min⁵⁵ ko⁴²+min²² mje⁵⁵他们大人⑤他们 大人min²² mje⁵⁵+min⁵⁵ ko⁴²大人他们大人 他们他们+大人大人+他们语序均可变 min⁵⁵ +ɕjan⁴²sen⁴²他们老师他们 老师ɕjan⁴²sen⁴² +min⁵⁵老师他们老师 他们他们+老师老师+他们语序均可变 min⁵⁵+qo²¹²tʂɒ²²他们汉族人他们 汉族qo²¹²tʂɒ²²+min⁵⁵他们汉族人他们 汉族他们+汉族人汉族人+他们语序均可变 vu²²+tɒu⁴⁴ le²¹² 他自己他 自己tɒu⁴⁴ le²¹²+vu²²他自己自己 他他+自己*自己+他汉语语序不可变

表3 “代+数量”式同位语语序比较

苗语汉语备注 pɯ²¹²+pu²¹²le²¹²mje⁵⁵我们三个人我们 三 个 人我们+仨语序均不可变 vu²² ɒ⁴⁴ le²¹²mje⁵⁵+ei²¹²他那个人他 一 个 人 那他+那个人语序均不可变

lo²² ʔi⁰。

妇女 厉害 阿梅 妈 来 了

悍妇阿梅妈来了。

ȵɯ⁵⁵qɯ²¹² ɒ⁴⁴ le²¹² mje⁵⁵ ei²¹² ȵi⁴⁴ts。

刚才 一 个 人 那 是 村长 麦三 跛

刚才那个人是村长瘸子麦三。

jan²¹² ŋqɤ²¹² sa⁴²。

我们 苗族 人 爱 唱 歌

我们苗族人喜欢唱歌。

ȵi⁴⁴ɒ⁴⁴ qɤ²² mje⁵⁵。

我们 三 个 人 是 一 寨子 人

我们三个人是一个村的（人）。

tsei²¹² tɕɒ⁴² phi⁵⁵ khi²¹²。

他 一 个 人 那 特别 坏 脾气

他那个人脾气特别不好。

（三）湘西勾良苗语同位语的语义语用特征与汉语同位语的比较

从语义语用特征上来看，某种特定的语篇功能对于话语双方都有重要作用，而同位语的使用就是话语者为了体现这种特定的语篇功能。从语用角度来看，同位语的第二个成分一般是解释第一个成分的。这个成分的使用在于为话语者已经说明的信息的澄清提供必要的额外的信息。在某些情况下还可以消除歧义或者消除模糊[3]72。

在汉语同位语中，两个成分是并立的，在句法功能上是等同的，同时也兼具修饰的作用。勾良苗语同位语在语序上的语义语用特征与汉语略有不同，具体详情还需要深入考察，由于语料及课题设计的关系，此处暂不做具体论述。

五、结语

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同位语在组合方式上与其他类型的名词性偏正结构是类似的。同位语之所以称为同位语，是因为结构内部的定语和中心语在所指上具有同一性。湘西勾良苗语名词短语的同位语在形式上有两个或以上构成成分,它们在位置上先后重叠或相连；在概念或意义上所指相同；在句法上占有一个句法位置，充当同一句法成分，与汉语的同位语类似[3]5。苗语的同位语语序影响其语义，标记相对较少。

致谢：初稿曾在中国民族语言学会2021青年论坛上（北京，2021年5月29日）宣读过，与会专家给出了宝贵修改意见，同时本文得到了导师石德富教授的悉心指导，在此一并致谢。但所有错漏，概由笔者负责。

① 文中例举的同位语成分均用“+”隔开，下同。勾良苗语的第三人称单数vu²²“他/她”不区分男女。

②勾良苗语第三人称复数min⁵⁵ ko⁴²、min⁵⁵“他们/她们”不区分男女。

③ne⁵⁵是第三人称单数的另一种表达，不区分男女，意为：他人、他自己。

④勾良苗语中pɯ²¹²ko⁴²和pɯ²¹²都是第一人称复数“我们”的意思，单音节的pɯ²¹²有更强烈的反身意味。

⑤min⁵⁵ ko⁴²和min⁵⁵都是第三人称复数“他们”的意思，单音节的min⁵⁵有更强烈的反身意味。

[1] 胡裕树．现代汉语[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2]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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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王辅世．苗瑶语的系属问题初探[J]．民族语文，1986（1）：1．

Analysis on Appositives of Noun Phrases in Gouliang Miao Language in Western Hunan

WU Bihui1,2, ZOU Sha3

( 1. College of Minority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China; 2.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Tongren Polytechnic College, Tongren 554300, Guizhou, China;3. Erbao Primary School, Lishu Town, Jinhaihu New Area, Bijie 551713,Guizhou, China )

Appositive of noun phrase is a special kind of phrase. There are two types of appositions of noun phrases in Gouliang Miao language in western Hunan: the appositives referring to people and the appositives referring to things. The appositives referring to people can indicate the identity or characteristics of people, limit or emphasize the scope of the signified, and emphasize the scope of the signified quantity. The appositives referring to things can indicate the nature, category, scope and specific content of the signified. The word order and marking of appositive in Gouliang Miao language have much in common with Chinese.

Gouliang Miao language, noun phrase, appositives, type characteristics

H216

A

1673-9639 (2022) 02-0050-10

2022-01-10

吴碧辉（1981-），男，苗族，湖南凤凰人，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研究生，铜仁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苗瑶语言文化。

邹 莎（1992-），女，贵州毕节人，毕节市金海湖新区梨树镇二堡小学教师，研究方向：小学语文教育。

（责任编辑 印有家）（责任校对 李昌礼）（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