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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旋律题材的破浪崛起

2022-04-28王琛

音乐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舞剧

王琛 睎

〔关键词〕舞剧;主旋律题材;永不消逝的电波

舞剧作为融合舞蹈、戏剧、音乐的表演形式,在以舞蹈为核心表达手段的基础上,极大拓展了叙事空间和审美内涵,实现了人物命运与舞蹈表达的交织,思想主题与声光体验的融合。我国舞剧的创作可以一直追溯到公元前11世纪西周时期的《大武》,其讲述了武王灭商的历史事件①。时至当代,舞美、声光的综合发展,以及西方舞蹈表达形式的引入,为我国舞剧的创作与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但自《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之后,主旋律题材舞剧似乎逐渐淡出观众的视野,究其原因,无非是社会时代发展的主调已从“革命生活”转至“经济生活”,部分主旋律题材舞剧不论是情节构造、人物塑造,还是思想主题,均脱离了当代生活,因此备受冷落。然而,韩真、周莉亚共同创编的主旋律题材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却找到了别具风格的表达路径,进而在叙事、舞蹈表达、戏剧结构方面实现了创新,为主旋律题材舞剧的创作探讨了新思路和新方式。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自公演以来所收获的种种赞誉,足以为主旋律题材舞剧的创作提供丰富借鉴和经验。

一、时代群像:典型人物的典型塑造

舞剧之所以称之为“剧”,是因为其通过舞蹈的形式实现了戏剧的表达。而在戏剧当中,人物的塑造永远是难以撼动的核心。黑格尔在《美学》中认为:戏剧是史诗的原则和抒情诗的原则经过调解、转换而形成的统一。②由此可见,戏剧本身就是人物个人的内心的意志通过外化的行动,最终形成的结果。《永不消逝的电波》在创编中同样遵循了这一原则,以我党上海地下工作者、烈士李白(舞剧中化名李俠)为核心人物进行情节的铺排,通过对李侠的塑造完成全剧的叙事。但作者在全剧表达中并未将整个视角仅仅置放在李侠这一独立的人物形象上,全剧叙事中李侠个人的独舞极少。相反,作者在叙事过程中选择了革命时代各类典型人物,车夫、行人、记者、小老板等,通过具有典型性、象征性的人物形象塑造,完成了时代群像的描绘。时代群像与主人公李侠个人命运的发展,构成了《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基本的叙事脉络,它们互相呼应,极大地拓展了舞剧的叙事空间和表达效果。

创作者首先通过典型人物塑造、特定环境营造的方法突出了主人公李侠的个人发展。在人物外在形象的刻画中,韩真、周莉亚选择了观众接受程度较高的“地下工作者”形象。在剧中编导运用李侠身着长衫的特写,以此来展现李侠从革命战士转变为地下工作者的形象转变及命运转变。而在李侠个人舞蹈动作语汇的创编中,则坚守“大小融合、缓急有章”的基本思路。他通常以大幅度的动作表达为基准,又兼顾小幅度的细节性动作为点缀,呈现他个人作为地下工作者的浩然正气与谨小慎微的性格特点,并通过动作的缓急变化,一方面推动叙事场景的构建,另一方面表现李侠个人在面对敌特时的智慧。简单来说,创作者通过直观性的人物形象塑造和动作表述,让作为主人公的李侠形象呼之欲出,为观众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其次,在对主人公典型形象塑造的基础上,作者又以时代为构面,选择了彼时上海不同性格、不同立场、不同工作的多个角色,共同完成了时代群像的刻画。这些人物的刻画既具有角色本身的特殊性,包括服装、表情、舞蹈动作等,又具有时代赋予的象征性。长衫、雨伞、活泼的记者与他手中复古的相机,在场与场的快速切换中,形成了视角的聚集和人的流动——一面是主人公稳若泰山的坚定表达,一面是时代群像的快速切换,共同构建了新中国成立前夕风云变幻、危机四伏的上海滩。简而言之,创作者韩真、周莉亚以李侠的个人命运为线索进行了“戏剧空间”的构建,又以舞蹈为线索完成了“表达空间”的塑造。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叙事线索的主人公与所有舞者是息息相关的,他们既实现了对记忆深处、久远的“革命梦境”的渲染,又通过彼此关系的建立,完成了对主人公性格、形象特点,以及在此基础上命运骤变的阐述。

这种时代群像的塑造方式,实现了《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无限”的叙事空间。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创编者通过多样的人物,以多变的叙事视角,不断丰富着作品本身的内容。其中,既有李侠夫妇在无数黑色雨伞的浮动中快速穿行的命运预示,也有两人在阁楼间的互相牵绊与关怀。这不同的场景,可以说是从全景到“特写”的变化,进而形成时代与个人的交织。由此可见,时代群像的塑造不仅为《永不消逝的电波》提供了“上帝视角”——从主人公、车夫、记者的不同视角推动叙事的发展,也为作品提供了“电影视角”——配合光影、段落完成类电影的景别变化,引导观众的思绪。

二、虚实之美:梦与舞的交织

戏剧符号学认为,戏剧在表达过程中的核心要素是“符号”③。在舞剧当中,全剧的思想主题、情感主题与戏剧中的“符号”是一脉相承的,同时也是创作者通过舞剧进行表达、观众通过舞剧了解创作者指向的钥匙。但是此处的“符号”并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数字、图画等,而是舞剧中所有具有象征意义的表达都可以称之为“符号”,或是一个人物、或是一个动作,亦或是一个画面。例如,《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李侠在跟爱人短暂温存之后,迈上阁楼,独自通过发报机传递信息。在情景环境构造中,韩真、周莉亚创造性地构建了阁楼这一途径,从而实现了画面的象征含义。于是,观众可以看到李侠在画面上方独自发报,爱人在下方密切关注。这一画面也就形成了具有象征含义的符号,包含三种象征:一是对李侠与爱人之间的革命爱情的高度表达,展现了两人在危机背景下的爱恋;二是对李侠个人命运、夫妻命运的预示;三是对李侠地下工作的解读和暗示,展现了李侠在敌人重重、危机四伏的上海滩,始终是孤立的、无助的。

安娜·内斯菲尔德说:“戏剧符号是创作者的梦境与观众的梦境互相沟通的桥梁。”④通过戏剧符号的解读,我们可以看出《永不消逝的电波》是梦与舞的交织。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舞剧的关键在于“舞”和“剧”。“剧”以具体的叙事为内容,“舞”则以动作造型和人物内心情感活动为内容进行表达。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舞蹈的本身就是一种符号,作为人类最古老的艺术之一,是人类通过肢体动作和造型的方式开展自我内心情感表达的方式,原本就具有高度的象征性。在此基础上,在舞剧中,舞蹈在原本的象征含义下又是戏剧叙事的组成,成为一种叙事的“语言”。如果像安德烈巴赞所说的那样,镜头是电影叙事的语言,那么舞蹈便是舞剧的叙事语言。

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基于舞蹈表达所形成的具有象征含义的“梦境”,可以说贯穿全剧。在全剧的开始阶段,李侠独自身着浅色长衫出现在无数流动起伏的黑色雨伞当中,便是一场具有象征意义的梦境表达。其中,以迅速的舞步、高低起伏的舞姿配合黑色雨伞所形成的背景,不仅展现了上海多雨、摩登的城市形象,为开展叙事奠定基础,同时还象征着李侠进入上海滩之后所面临的暗流涌动、间不容发的斗争局势;而李侠以浅色长衫的形象出现,脚步稳健、表情冷静、动作强劲而有节奏,跟快速浮动、略显慌乱的群舞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而在完成人物塑造的同时,彰显了环境,表达了李侠个人命运的走向。这一场颇具象征性的画面构造,最终形成了作者最初的梦境,以动作、造型、道具、灯光和音乐共同构成了梦境中漫长故事的开端。可以说,《永不消逝的电波》虽然是以李侠个人命运为线索开展叙事的,但本质上均是对作者梦境的表达,而作者在这一梦境中希望达到两个目的:

第一是对个人思想、情感的表达。在这个过程中,《永不消逝的电波》不同于传统主旋律题材的舞剧,强调对高、大、上的革命人物塑造,从而以人物推动观众思考。韩真、周莉亚在创编中,采纳了现代舞的核心思想,在人物塑造和梦境的营造中更加强调“个人意识与价值”。即便是在对主人公李侠的塑造中,也不再单一强调对正面人物的正面表达。例如,全剧不仅渲染了李侠与妻子的爱情故事,也表达了他在敌特中间智慧的周旋。简而言之,他并不是传统主旋律题材下毫无弱点的主人公,而是也具有七情六欲,脆弱与勇敢并存的“真实的人”。在展现人的真实性方面,《永不消逝的电波》的作者毫不掩盖他们对人的情感的关注,剧中不仅有李侠个人情感抒发的独舞片段,也有大量群舞的片段,通过不同角色在造型和动作方面的差异化表达,既完成了个人的塑造,也实现了人物关系的引导。

第二是通过多种方式构建戏剧梦境,通过虚实交织实现全剧的升华。例如,李侠在报社经受敌特考验的片段中,作者首先通过他个人独舞的方式,以缓慢、抒情的音乐配合有力而大幅度的动作,展现了他个人对党的忠诚和革命事业的坚持,可以视为作者借助主人公表达的幻想,是李侠脑海中个人的意念,此为虚的方面;随后,李侠进入报社,他的表情和动作随即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呈现为果敢的、坚毅的、游刃有余的舞蹈动作,展现了他在敌特的怀疑、暗算下的智慧,此为实的方面。虚实交织下,作者不仅完成了叙事的目的,更辅以报纸、雨伞、公文包等道具,构建出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三、意境深幽:人的价值

韩真、周莉亚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呈现出强烈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后现代主义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出现的哲学思潮,其不仅引起了广泛的文学创作,同时也对舞蹈、美术、戏剧形成了广泛的影响。后现代主义不再以现代主义中的个人意识为核心,而是在此基础上,更加关注人的“状态”⑤。其不仅强调人的价值,强调人在世界中的主体位置,同时也关注人在社会生活等诸多方面的存在状态,认为善与恶、真与美都是人在生存状态下的选择和呈现。

相比于传统主旋律题材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首先在主题的设定中,就突出了“人的价值”⑥。在全剧中,作为主人公的李侠,不再是传统性的高大上形象的塑造,而是有自己情感牵挂、有梦想、有恐惧同时又有理想的“真实的人”。作者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呈现这种真实性。第一是通过李侠与爱人之间的情感塑造,引导观众认识两人彼此之间的情感羁绊和爱恋,而这种情感的表达则是跟每一个观众具有共鸣感的,因为任何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有自己爱恋的人,因此也有自己的情感牵挂。李侠在坚守革命理想的过程中,又对自己的爱人呈现出柔情、不舍的一面。这种人物关系的塑造,也就让李侠这样一个地下工作者从传统叙事中的“神”转变成为了“人”。第二是通过场景化的结构,引导观众认识李侠所处的“存在状态”。所谓的存在状态,即通过不同的、具有典型性的场景引导观众对主人公形成全面的认识。于是,《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作者对于李侠的塑造不再仅关注他的“地下工作”场景,而是在塑造中既呈现了他从革命战士转变成为地下工作者的过程,包括形象上的转变和思想上的转变,也全面呈现了他的家庭、工作、个人梦境。通过一个个场景的串联,观众能认识到李侠在敌后工作时的机敏、灵活;也能认识到他对爱人的柔情和细致;更能认识到他在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双重选择下的个人坚持和无私奋斗。不同场景的塑造,不仅帮助观众全面认识了李侠作为“真实的人”的不同侧面,构建起一个立体、丰富、栩栩如生的人物,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全剧的叙事空間和审美内涵。

当然,《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作者对于个人价值与精神的呈现,不仅仅集中在主人公的塑造上,而是全面而深入的。作者在主旋律题材舞剧的创编中,也打破了所有角色人物的塑造。在传统的主旋律题材舞剧中,矛盾的构造基于正面、反面人物的塑造,所有人物均是“脸谱化”的,主人公永远是正确的、无畏的、胜利的;对立面的反面人物永远是邪恶的、无恶不作的。但是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作者创造性地打破了所有角色人物的塑造方式,跟主人公对立的反面人物并不是绝对的邪恶,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有自己“人”的一面。他们并不是绝对的“坏人”,而是在时代背景下有自己立场、利益和诉求的人。

对于“真实的人”的关注和塑造,以及由此形成的全剧立意,是《永不消逝的电波》相比于其他传统主旋律题材舞剧作品的最大的区别。而对于人的关注也塑造了《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根本气质。作者通过这种方式,既展现了革命先烈真实的处境和成长,进而呈现出他们精神和工作的伟大,又激发了观众的深刻思考,引导观众形成了深刻的共鸣,从而推动全剧幽深的意境。

四、结语

舞剧最后,作者以“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共存”作为全剧的点睛之笔,这进一步阐明了全剧的思想主题。所谓长河,如历史和记忆,它如漫漫长河奔腾而去、一去不返;但是无论沧海桑田,革命者本身所具备的爱和信念,将历久弥新,永远记载在光辉的史册中和民众的心中。整体而言,韩真、周莉亚作为我国优秀的舞蹈创作者,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以全方位的创新,基于戏剧叙事营造出了一场在民国时期的往事,借助革命先烈李侠的人生命运,通过造型、动作和舞美,以虚实相映的方式共同展现了革命先烈光辉的信念。其仅仅抓住对“真实的人”的关注,通过本土舞蹈文化的融入和“海派”风情的表达,为主旋律题材舞剧的创作打开了一条令人振奋的创新路径。

参考文献

①于平:《新时期中国舞剧创作的现状、问题与对策》,《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2年,第6期,第14-22页。

②黑格尔:《美学》(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240-242页。

③谷容林:《戏剧符号学:理论、方法和历史》,《艺海》,2018年,第3期,第5-8页。

④安娜:《内斯菲尔德:戏剧符号学》,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年,第28-32页。

⑤王岳川:《后现代主义与中国当代文化》,《中国社会科学》,1996年,第7期,第26-34页。

⑥包文华,吕靓伟:《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创作特点》,《当代音乐》,2021年,第8期,第152-154页。

作者简介王琛睎,硕士研究生,现汉江师范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为舞蹈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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