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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无名的裘德》中淑的悲剧形象

2022-04-27杨娟

文学教育 2022年4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

杨娟

内容摘要:《无名的裘德》是英国小说家托马斯·哈代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哈代也因小说中对女性的大胆描写而不得以转向诗歌创作。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批评的视角出发,来探析女主人公淑·布莱赫德从反抗一步步走向妥协的过程,肯定了人物身上的抗争精神,同时揭示维多利亚时代對女性的思想和人格的压迫,表达了哈代对女性命运的关切和同情,也唤起了人们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出路问题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无名的裘德》 淑 女性主义 反抗与妥协

《无名的裘德》是哈代的最后一篇长篇小说。小说出版伊始就在欧美文坛引起了轩然大波,最终导致哈代放弃了小说创作而转向诗歌创作。其根本原因在于女主人公离经叛道的行为不符合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标准。而哈代笔下的女性人物如苔丝、淑等,都对命运进行了抗争,极大地表现了作家对女性的生存环境的关注以及对其争取自身权利的肯定。伍尔夫评价哈代“他对女人比对男人表现了更为温暖的关切,这也许是他对她们有更加强烈的兴趣”。①哈代对女性性格、行为、心理的描写所表现出来的兴趣的确远比一般的男性作家大。但哈代本人也未能跳出时代的局限,受宿命论思想的影响,认为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的斗争终将以失败告终,不仅仅是作家本人,他笔下的人物也都感受到了这种反抗的徒劳。哈代的宿命论思想与他对女性遭遇的同情形成了互相斗争的矛盾。

一.女性主义

20世纪中叶以来,出现了所谓的“后现代转向”,一些理论家受到后结构主义和批评方法的影响,开始从性别、种族、文化、历史、生态等层面入手,先后产生了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文化研究、新历史主义和生态批评等文学理论流派。纵观整个西方文明,男性始终位于金字塔的顶端,男性不仅是社会的主导力量,而且父权精神控制着时代的发展。力量、财富、威严都是男性才具有的标识,而女性只能被迫划入到第二性”的位置。

在社会上女性遭受歧视与不平等待遇,性别歧视也表现在以男性为主导的文学领域。美国女性主义作家吉尔伯特和古芭以《简爱》为例总结出女性形象在男性笔下的两种表现形式:天使和妖妇。这是在男权社会中创造的两种极端的形象。“天使”和“妖妇” 的女性形象在父权制社会的文学当中屡见不鲜,是男性长期以来对女性的期待和控制所造成的,也是主流文学作品中文学审美的体现。比如但丁《神曲》中的贝阿特丽亚,带着神圣的光辉犹如母亲一般;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中的爱妮斯,是引导男主人公走向成功之路的导师,并为大卫营造了避风的港湾。天使是男性审美理想的体现,她们外表美丽大方,心地善良纯真,思想坚贞朴素,是护卫家庭的天使。妖妇形象则截然相反,她们往往是高大可怕,性情暴虐,拒绝服从,不恪守妇道的女人,此外还有失贞者——热情洋溢,艳俗放荡,举止轻浮,是欲望的化身;去女性化的女人——她们的能力和智慧不输男性,意志顽强,手段毒辣,野心勃勃;悍妇形象——丑陋不堪,性情古怪,神情凶恶,喋喋不休。以上种种被歪曲的女性形象都可以看做是妖妇的变形。最典型的是希腊神话中潘多拉形象,为了复仇弑子的美狄亚。男权社会将女性美化目的是为了驯化女性,使其成为为男性牺牲的工具。而将女性妖魔化则是出于对女性力量和智慧的恐惧,是对其反叛行为的警告。无论哪种形式,都是对女性的刻意歪曲,都是对女性历史的抹杀,“但凡男人写女人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男人即使法官又是当事人”。②尤其是男性作家作品中众多定性的“天使”和“妖妇”形象,她们体现了都是男性作家自身所承认的价值标准。这种划分和分类不能作为界定女性本色的标准,然而哈代对女性的观察和刻画突破了传统的固定模式,塑造了一批与以往不相同的新女性形象。在他最有名的长篇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勇敢地向男权主义的社会进行反抗并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尽管哈代本人是一位男性,但他笔下的女性人物大多她们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独立的人格,不畏惧权威,敢于大胆追求爱情。哈代在《无名的裘德》这部小说中通过讲述女主人公淑从反抗父权制社会到不得不向其妥协的过程,表达了哈代对当时的社会的不满情绪以及哈代对女性处境和命运的关注。尽管他笔下的女主人公的行为不符合当时的社会传统,她们的抗争也都走向了失败,但从侧面可以看出社会对于女性的力量的扼杀,进而闪现了女性主义思想的光辉。尤其在哈代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无名的裘德》中,成功地塑造了有别于时代旧规的典型女性形象——淑·布莱赫德。

二.《无名的裘德》创作的时代背景与女性地位

《无名的裘德》创作于维多利亚时期。在维多利亚这个“黄金时代”,工业革命给社会带来了永不枯竭的动力,中场阶级方兴未艾,随之而来的就是文化、伦理、道德观念的发展和完善,并且成为社会的主导,女性属于家庭成为一种社会风尚。达尔文的生物决定论同样对维多利亚时代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尤其是适者生存的原则决定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弱者地位。女性在社会上的基本功能就是生育,因此女性被看作一种弱势性别。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多囿于家庭,没有自主性,而且女性自身也逐渐接受这种强加在她们身上的依附男性的想法,因此她们的终身目标就是寻找一位能给予庇护的丈夫。奥斯丁在小说《傲慢与偏见》的开头戏谑地写道“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③揭示了当时女性狭小的生存空间以及对男性的依附。人们要求女性具备他们所认为的女性特质,比如温良恭顺、沉默寡言、保持贞洁、服务家庭等。在维多利亚时期,生育是女性的家庭职责,分娩也占据了女性的大量时间,还要面临生育带来的风险。社会只能给女性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轻活,比如店员、教员、家政和制衣等等。受到教育的局限,她们无法从事科学或法律等更高层次的行业,所以丧失了经济独立自主权。直到一战后,经过不懈的努力她们才取得投票权,才有机会为自己打开一扇窗,造一间屋子,她们才逐渐去拓展属于自己的女性天空。从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地位可以看出,女性在男权社会受到严重的压迫,尽管资本主义进入到相对成熟的阶段,封建思想有所松动,女性逐渐在社会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但女性的地位和命运依然受控于现实社会的机制和主流思想,女性最终还是难以和男性平分天下。

三.淑的反抗与妥协

1.淑对父权制社会的反抗

《圣经·创世纪》中神用了六天时间创造天地万物,而在这个过程中事物被创造的先后顺序就是形成了万事万物的秩序和规律。而上帝在创造以前的计划叫“约”,是人和上帝定立的约定,其中包括伊甸园之约。上帝先创造了亚当,后创造的夏娃。所以男性是第一位,女性是第二位的。其次,亚当和夏娃偷食禁果,违反了上帝和人类的约定,造成了世世代代要进行的赎罪,这就叫原罪。所以人必须严格按照上帝创世言语行事。而在《无名的裘德》中表现为维多利亚时期僵化的社会习俗和基督信仰,这种僵化的社会习俗和无处不在的基督信仰麻痹了人们的精神,人们又缺乏反思和调整的能力,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惯例,大众怎么做个人也应该怎么做。但淑是前卫叛逆的知识分子,从小就表现的像个男孩子一般。她特立独行、感情丰富、意志坚定,有着独立鲜活的思想活力。在淑身上蕴藏着一种与旧时代格格不入的新女性精神:特立独行,主张爱情自由和婚姻平等,渴望超越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实现自我的价值。她对爱情、婚姻以及宗教习俗方面有自己独到的思考和追求。对于爱情和婚姻,淑认为“他们那帮人对于男女关系的看法十分肤浅。他们只认得建立在性欲基础之上的各种关系,却不知道热烈的爱涵盖的东西更为广泛。”④“家庭法律的制定应该考虑到人的不同性格,而人的性格是该分成若干类的。”⑤淑对传统社会的婚姻制度以及顺其自然的结合,提出了大胆的质疑,她所向往的婚姻和爱情应该是情感的共鸣和心灵的契合。她所追求的婚姻是诗意的灵魂交融。她认为契约式的婚姻“龌龊肮脏”的,履行义务式的,是虚伪的,世俗化和官僚化的,是对纯洁高尚心灵的玷污。

淑对父权制的反抗主要集中在两性关系上,淑在雪莱、穆勒等人的诗中寻找爱情理念的典范,严格遵守着自我制定的男女交往的准则。在与大学生男友交往期间,只进行纯粹的精神交流,对对方提出的性要求托词拒绝,而这种做法也在她和裘德之间得到了延续。淑就这样用自我设立的规则与不公平的社会价值相抗衡,淑的自我意识大大超出了当时人们普遍能够接受的伦理范畴,受到了守旧派的强烈反对和排挤。当淑对出于审美的需求,偷偷买回来两座赤身裸体的异教雕塑,一座是象征爱和美的维纳斯,一座是象征智慧的日神阿波罗。在基督精神的凝视下,淑是如此不安,以至于处置不当被房东太太发现。房东太太德芬小姐是基督权威的捍卫者,她像是受到了上帝的指示,毫不犹豫地粉碎了两尊小雕塑,而淑的人文梦也随之被毁灭。其次,当面对学校严苛的规章制度,淑在给裘德的信充满了抱怨,表达了自己对基督教学校的不满和反对。当淑违反校规时不仅不接受惩罚,反而逃出学校。当一个人的思想和灵魂无法与时代相融时,就只能独自承担其时代“给予”的那份悲哀,不可避免地走上悲剧的道路。

2.淑对父权制社会的妥协

淑遇上在求学之路上饱受打击的裘德,两人在一次次的交流中感情升温。但淑和费劳孙缔结了婚约。虽然淑嫁给了年长的费劳孙,两个人的思想观念有着极大的差距,两人无法产生精神上的共鸣,她的所爱之人仍然是裘德。于是她毅然离开了费劳孙,和裘德结合成了一对“无名”夫妇。他们的非法同居、非法生子在19世纪的基督教世界里是伤风败俗、背叛上帝的行为,所以他们只能漂泊辗转四海为家,最后导致了“小时光老人”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使得淑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擊。最后淑在自责之下宣告了她和裘德的爱情失败,淑又重新回到了费劳孙的怀抱,继续履行一名妻子的职责,开始向自己原先唾弃的宗教寻求慰藉。后辈的悲剧冲破了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淑的工作、学业、生活接连受到打击,世俗力量粉碎了淑的理想,严酷的社会现实剥夺了淑拥有的一切,在外在力量的逼迫下,淑内心强烈的负罪感导致无法她继续和裘德的婚姻生活,不得以向自己原先蔑视的资产阶级主流价值观缴械投降。

淑最终向父权制社会妥协主要表现在三方面。首先,在婚姻方面,淑不满足靠契约建立起来的婚姻生活,于是她和裘德私奔,开始了脱离世俗标准的非法同居,悲剧的发生摧毁了淑的精神。两次婚姻的失败浇灭了淑的生命活力和热情,最后还是回到了费劳孙的身边。其次,淑向父权制妥协还表现为淑的精神上的矛盾状态:父权制社会婚姻的专制性对女人的压抑以及对女性心灵和肉体上的摧残,为了生存和保持独立,淑不得不游走在两种角色之间。当淑想要获取男性的喜爱和庇护时,她便化身“天使少女”,当她想在精神上得到和男性并驾齐驱的低位时,她便以“精神伴侣”的姿态示人。在裘德的面前,她展现“精神伴侣”所具有的独特和智慧,来引诱裘德摆脱对宗教教条的盲从,当面对裘德的驳斥,淑立马调整自己的角色,将各种恼怒转化为“天使少女”的委曲求全来获得裘德的包容和接受。最后一方面传统的性观念:在个人欲求方面,淑一直是克制的,甚至对性事传统持反对态度。所以每当在面对异性的亲密行为,她都表现出生理性的厌恶,当性体验之后,又是自责和懊悔。与费劳孙之间传统无爱的婚姻给了淑心理障碍,在男权社会中长期扮演双重角色导致淑自我意识的分裂,以至于和自己心爱之人也无法获得性满足。淑的言辞和行为上的不一致,如果借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分析,淑自己建立了一套对抗外界的的自我审视的机制,并把这种机制放在了无意识层面,而意识层面还是按照“现实原则”,按照约定俗成的道德标准和社会习俗来行事。

淑是哈代笔下最矛盾的女性角色:一方面哈代塑造了一位叛逆的知识女性,她有着独立的思想和人格,敢于挑战主流社会的传统秩序,追求自己的爱情,向往自由生活。另一方面她质疑父权制社会的不合理,同时又深受父权制社会的影响。于是我们看到的既是超凡脱俗的精灵,又是尘世的凡夫俗子。哈代的这种矛盾女性的描写也体现出哈代自身的矛盾思想,一方面肯定了女性对自我的追求,一方面受制于宿命论思想觉得女性在寻求自我的道路上终究是徒劳。淑在费劳孙和裘德之间的举棋不定,是现实和理想的水火不容,以及最后重新回到具有合法权利的丈夫费劳孙身边,向奴役她的婚姻制度屈服,还接纳了她曾经排斥的基督教,接受了她曾经不屑和努力挣脱的一切。然而淑的复杂性格及她的悲剧不仅与哈代生活在父权制的维多利亚时代相关,还与哈代自身的矛盾思想密切相关,在哈代一生的创作中,都通过对人文精神的肯定和赞扬,来表达对基督伦理精神的控诉和不满,然而哈代潜意识里还是受到基督教传统观念的影响,淑最后的悲剧命运也正是作家思想的体现。

在《无名的裘德》中,哈代大胆地塑造了文学史上淑这一典型的女性形象。一方面她特立独行、追求自我,对传统世俗婚姻的反抗,体现了强烈的女性意识。同时哈代没有忽视时代对于女性的压迫,通过对淑这一人物悲剧命运的描写,还原了特定历史时期女性的生存状况,揭示了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陈腐习俗对人性的压抑和对爱情的残害,肯定了新女性在旧时代下的牺牲和进步,为现实社会的女性带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

注 释

①弗吉尼亚·伍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

②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第17页。

③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孙敬礼译,江苏:译林出版社,2010年,第1页。

④托马斯·哈代:《无名的裘德》,秭佩,张敏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年,第217页。

⑤同上,第291页。

参考文献

[1]托马斯·哈代著秭佩,张敏译.无名的裘德[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

[2]弗吉尼亚·伍尔夫著,瞿世镜译.论小说与小说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3]西蒙娜·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曾繁仁主编.西方文学理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5]夏祖贵.《无名的裘德》中裘德和淑的悲剧[D].四川师范大学,2014.

[6]涂超.颠覆与妥协——《无名的裘德》再解读[J].名作欣赏,2017(12):90-91.

(作者单位:江苏海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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