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川运

顺句驱动是许多译员所熟悉的口译策略，在同声传译中的使用尤其频繁。所谓顺句驱动，就是对原文的句子结构不做大幅度调整，基本按照原文的结构或者是意群的顺序进行翻译。但是我们前面也讲过，口译的过程中没有绝对的顺句驱动。根据口译过程的实际情况，译员经常需要进行语序或词序的调整。尽管如此，作为一个訓练有素的译员，顺句驱动是应该掌握的一种能力。该顺句的时候能够顺句，该调整的时候能够调整，形成一种能够掌握翻译节奏的能力。

一般来说，按照意群将英文的句子切断并不难，难的是切断之后，如何能够形成衔接自然、通顺的中文短句。顺句驱动的一大障碍就是英文的句子结构。我们很多人从学习英文开始，就不断地接触各种句型，对英文的各种语法结构，如状语从句、定语从句、宾语从句等在形式上已经有了比较牢固的认识，因此在翻译中或多或少会受到英文语法结构的影响，也就是常说的源语的干扰（source language interference）。如何突破英文表层结构的束缚，首先要对英文语法结构的性质和特点有充分的了解，不仅熟悉其表层结构形式，而且要掌握其深层的意思。按照英文的表层结构做对应的处理，很多情况下必须进行语序的颠倒。但如果能透过表层结构抓住深层意思，便可以做到按照原文的语序进行翻译，不做大幅度的结构调整。

对于英文的语法，可以从两个方面认识，一是语法的形式（forms of grammar），二是语法的意义（meaning of grammar）。有些语法结构的名称，除确定其语法性质外，对其功能也有所说明，例如时间状语从句、条件状语从句等。有些结构则只是说明了其语法的形式，例如定语从句。不同的语法结构，除其本身的形式外，还可以表达不同的意思。前面几篇文章的讨论中，我们或多或少提及一些语法结构表达不同意义的功能，但这一篇文章将对几个主要结构的语法意义做更为深入的分析。

先看看时间状语从句。这类结构通常是由表达时间的连接词引导，如when、while、before、after等等。我们看看下面这个例句：

You must register online before you can take the course.

从形式上看，这是一个带有时间状语从句的复合句，按照英文的语法结构进行对应的翻译，可以这样处理：

你在修这门课之前必须先在网上注册。

但是我们再看看这句话，其形式上虽然是时间关系，但主句表示的实际上是一个条件：

你必须先在网上注册才能上这门课。

由此可见，时间状语，虽然形式上表达时间的关系，但从语义的角度来看，却可以表达条件、原因和让步几种状况。

时间关系的状语也可以表示原因。例如：

The number of job applications soared in the last couple of days following the company’s announcement of its plan for IPO.

在公司宣布了上市计划之后，过去两天求职申请数量暴增。

这句话中following引导一个表示时间关系的状语，但从语义上看也表示了原因。求职申请为什么为暴增，原因是公司宣布了上市计划。因此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翻译：

这两天求职申请暴增，（因为）公司刚刚宣布了上市计划。

when和while两个词一般用来表示时间关系，但在有些情况下的意思超出一般时间关系：

I don’t think I can buy a car when I still have a mortgage to pay every month.

我每个月要还房贷，（因此）我觉得现在还不能买车。

或者颠倒顺序：

我觉得我现在还不能买车，（因为）我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

这个状语从句有明显的对比和因果关系。再看一句：

The CEO has submitted his resignation while the board thinks he should stay for at least another three months.

以while引导的这个状语从句，实际上表示了一个意思的对比，是一个让步状语从句，相当于although。可以按照原文的顺序翻译：

CEO提交了辞职报告，（尽管/不过）董事会认为他应该继续任职至少3个月。

英文的定语从句也是一个在语义上表现丰富的结构。定语从句在形式上只有两种，限定性定语从句和非限定性定语从句。对应式的翻译似乎都奉行一个定律，即如果是非限定性定语从句，从句部分可以另起一句翻译。如果是限定性定语从句，则应将从句的位置放在前面，作为从句引导词的修饰部分处理。这是一种简单的基于语言表面形式的处理方法，但是如果考虑定语从句的实际意义，并非都需要颠倒顺序。例如：

I’ve decided to fire a few people who have failed the performance evaluations for three consecutive years.

按照表层结构对应地翻译：

我决定解雇几个连续3年绩效评估不合格的人。

分析一下其中的语义关系，定语从句实际上表示原因，因此也可以这样翻译：

我决定解雇几个人，他们连续3年的绩效评估都不合格。

定语从句还可以表示结果：

He made a terrible mistake that cost the company 40 million dollars.

如果将定语从句放在前面：

他犯了一个让公司损失4000万美元的严重错误。

按照语义关系，可以这样翻译：

他犯了一个严重错误，给公司造成4000万美元的损失。

定语从句也可以表示目的：

We will put in place a number of supportive policies that will help ease the tax burdens of businesses.

將定语放在前面：

我们将制定一系列能够帮助企业减轻税务负担的优惠政策。

不调整顺序：

我们将制定一系列优惠政策，帮助企业减轻税务负担。

定语从句也可以表示条件：

All delegations which wish to speak at the conference tomorrow morning must sign up with the secretariate before 5 pm today.

所有希望明天上午在会议发言的代表团必须在今天下午5点之前到秘书处报名。

既然是一个条件，表述的方法可以灵活处理：

所有代表团，如果希望明天上午做会议发言，必须在今天下午5点之前到秘书处报名。

定语从句的作用也可以是提供额外信息：

We are ringing in the new year amid a Covid-19 surge that experts warn is exploding at unprecedented speed.

这句话里面定语从句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说明了新冠肺炎暴发的特点，是限定性定语从句，但并非一定要颠倒顺序：

新年伊始新冠肺炎案例激增，据专家提醒说，其感染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通过这些例句分析可以看出，限定性定语从句在翻译时位置是灵活的，并非一定要放到前面，这样就打破了限定性定语从句必须前置的定式思维。无论是定语从句还是状语从句，应该能透过表层结构看到其深层意思。按照英文语义的顺序翻译，首先可以解决顺句驱动的问题。其次，基于原文的语义结构进行翻译，处理的方式逻辑关系更加清晰。通过这些例句，我们也可以看到，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人们思维或表述的方式大致有个共同点，即线性思维。话都是一句一句说的，所不同的是，英文句子采用显性结构衔接手段，将一个个本来是线性表达的话语连接起来。如果按照英文表层结构翻译成中文，语法是可行的，意思也是可以表述的，但很多情况下语序必须调整。英译中过程中，顺句驱动之所以可行，主要是利用了语义结构的灵活性，突破了结构形式的束缚。

我们再看几个语义或逻辑关系转换的例句：

Students will not support this policy unless it really helps solve their issues.

根据表层结构翻译，显然需要调整语序：

除非这项规定能真正帮助解决学生的问题，否则学生是不会支持的。

调整一下逻辑关系，也可以这样说：

学生们如果要支持这项规定，前提是它应该能真正帮助解决学生的问题。

We would not be here for the conference if we were not convinced that rapid and unsustainable urban development was an issue of the utmost urgency.

这句话也可以按照原文顺序翻译，调整一下逻辑关系，从句首开始翻译：

我们来参加会议，因为我们确信，快速但不可持续的城市发展已经成为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

We must take steps to overcome the shortage of funding if the plan is to be implemented as scheduled.

按照表层结构，后面的if从句需要调到前面：

我们如果要按期实施计划，必须采取步骤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但也可以调整一下语义关系，将前面的主句变成条件，对语言结构不做调整，按照原文的顺序将意思翻译出来：

我们必须采取步骤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这样计划才能按期实施。

又如：

We know that we can overcome these challenges only if we all agree to work together.

我们知道，我们是能够克服这些挑战的，但（条件是）我们必须达成一致，共同努力。

翻译无定式，口译更是如此。口译的方法本身可以非常灵活，方法的使用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口译的过程是动态的，有时可以跟着原文做对应式的翻译，有时则要跳出框框灵活处理。有时需要顺句驱动，有时却要调整结构顺序。总的来说，译员需要建立各方面的能力，既懂结构，又深谙内涵，丰富自己的工具箱，恰当使用不同的工具，掌握口译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