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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李白《月下独酌》英译

2022-04-27庞立新王新

今古文创 2022年14期
关键词:韵律走出去意境

庞立新 王新

【摘要】 在中国古典诗歌英译的历史中,李白的经典作品总是受到国内外翻译家的青睐。本文以阿瑟·韦利(Arthur David Waley)和翟里斯(Herbert Allen Giles)两位翻译家的译本为例,从意境和韵律两个层面分析《月下独酌》这首诗的英译。希望能够丰富李白作品的译介研究,同时增加读者对两位翻译家及其翻译思想的了解。

【关键词】 唐诗英译;意境;韵律;文化“走出去”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4-012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4.040

《月下独酌》是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是李白写作风格的重要体现,在当时广为流传。诗中描写了诗人官场失意,在月夜花下独酌,无人亲近的冷落情景。诗人心中愁闷,遂以月为友,对酒当歌,及时行乐,画面和谐。诗中丰富的想象,表达出了作者心中由孤独到不孤独,再由不孤独到孤独的复杂感情。表面看来,诗人能够自得其乐,可实际上诗人内心深处却是无限的凄凉。全诗笔触细腻,构思奇特,体现了诗人怀才不遇的寂寞和孤傲,以及诗人在失意中依然旷达乐观、放浪形骸、狂荡不羁的豪放个性。

对于任何文本的翻译都建立在对原文本的理解之上,不同的译者有不同的理解,就产生了不同的翻译版本。唐诗作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一颗明珠,在意境营造、遣词造句、韵律安排上有着自己的特点。为了达到翻译的“忠实”标准,这几方面就成了翻译的难点。对比发现,两位译者的处理方式各有不同,尤其是在韵律层面,但不管是翟里斯的工整还原,还是韦利具有开创性的“弹性节奏”,都十分值得人们学习。本文通过在意境和韵律两个层面对比两位译者的版本,希望能够对读者在中国古典诗歌英译上有所启发。

一、原作简介

(一)原诗及白话文翻译

月下独酌

①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提一壶美酒摆在花丛间,自斟自酌无友无亲。

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举杯邀请明月,对着身影成为三人。

③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明月当然不会喝酒,身影也只是随着我身。

④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只好和他们暂时结成酒伴,要行乐就必须把美好的春光抓紧。

⑤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我唱歌时明月徘徊,我起舞时身影零乱。

⑥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醒时一起欢乐,醉后各自分散。

⑦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我愿与他们永远结下忘掉伤情的友谊,相约在缥缈的银河。

(二)原诗背景

《月下独酌》这首诗作于约唐玄宗天宝三载(744年),当时李白人在长安,正是他官场失意之时。当时他的政治理想不能实现,心情十分孤寂苦闷。但他面对黑暗的现实,并没有选择同流合污,而是坚定地追求理想与光明。

本诗开场的自然环境是在花丛之间,道具是一壶酒,角色只有诗人自己,动作是独酌。在这样情景单调且情绪寂寥的情况下李白突发奇想,他将天边的明月,和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均化作人,连同自己在内,共有三人举杯共酌。使得冷清的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然而可惜的是月不解饮,影徒随身,诗人终要回归孤独。于是诗人从月影发出议论,点出了“行乐及春”的题意。最后诗人执意与月光和身影结下了“无情”之游,并相约在邈远的天上仙境重逢。诗人在全诗中运用了丰富的想象,以独白的形式,在冷清寂寥的环境中自得其乐,又最终回归现实。诗人自立自破,自破自立,让读者与诗人一起感受其波澜起伏的情绪,又被诗人积极豁达的态度而折服。

二、两译本对比

(一)意境

王国维先生曾提出“境界说”。“意境”又称“境界”或“境”,是我国古代诗学的重要概念之一。他曾说道:“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1]也就是说,一首诗的“境界”不仅是外在的环境还是诗人通过意象、动作和环境所表达的内在情绪。在我国的古典诗歌之中,可以说意境美就是诗歌之美,因此,诗歌翻译中意境的传达非常重要,这就要求在中国古典诗歌外译时不能丢失原诗内在的境界。通过对比发现,韦利和翟里斯两位译者的翻译版本在意境的处理上多有不同,其中包括题目和某些意象以及动作的翻译。

题目的翻译:翟里斯将其译为Last Words,在英语世界中,这个词组表示“最后的语言、临终遗言、遗言”,这与原诗的主旨明显不相符,会引起英语读者对本诗的误解。而韦利将题目译为Drinking Alone By Moonlight,将“月”“独”“酌”三个元素传达给英文读者,给读者以画面感。“独”字更是全诗的诗眼所在。所以,在题目的翻译上,韦利的版本更加合适。

诗句①:在前半句的翻译中,二人在意象的处理上有所不同。一是“花”,翟里斯将其译为an arbor of flowers意为“一藤架的花”,韦利将其译为the flowering trees意为“开花的树”。结合原诗的自然环境分析,“花间”表示诗人身在花丛之间,如果是“开花的树”则要在花树之“下”,所以,翟里斯的版本更加符合原诗想要呈现的画面;二是“壶”,翟里斯将其译为kettle一般指烧水的水壶,而韦利译为cup虽与原诗不符,但是做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还原,所以,韦利的选词相对更好,更加接近原诗的内容。

在后半句的翻译中,翟里斯有两处增译,一是语气词alas,二是bowers。回看全诗,作者只用了几个常见的意象就营造出既热闹又冷清的意境,用词凝练简洁,诗句简短有力,这是原诗的文体特点之一。除此之外,作者虽然心情苦闷但诗中并无哀怨叹息之词,诗人始终保持着乐观豁达的心态。所以,翟里斯这种打破原诗的形式进行增译虽然新颖大胆,但在忠实度上有所欠缺。而韦利在后半句的处理上明显相对更加忠实。

诗句②:在前半句的翻译中,二人对“邀”的处理大不相同,翟里斯完全将这一动作舍去,而韦利译为beckon,含有用头或手召唤示意的意思,忠实于原文中诗人主动发出邀请的事实同时还原了诗中的意境。而翟里斯的译文使这样的场景看上去是自然存在的,这样就丢失了“邀”这个动作当中所蕴含的诗人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所以前半句的翻译,韦利版本比翟里斯版本更好。

两个版本的另外一个不同在于后半句的翻译中月亮的人格化,翟里斯译为her,而韦利译为he。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月亮总是与“嫦娥仙子”相联系,因此,在中国人的印象中月亮是女性化的。在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中,人们总是将月亮女性化,所以,翟里斯的翻译更加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

诗句③:在后半句的翻译中,翟里斯使用了must一词,但在原文的描写中,影子与我都是自由随意的,因此,must所蕴含的命令口吻与原文意境是不相符的。相对来说,韦利使用的creep一词更能体现出影子悄无声息地与我恣意共舞的和谐意境。

诗句④:在前半句的翻译中,翟里斯处理得更好,他使用了borrow一词,将原文中“暂”的意味体现了出来,充分表明这种欢乐只是暂时的,为下文的情感转折做了铺垫。

在后半句的翻译中,韦利使用了slave一词,但如上文所说,“影”与“我”是自由随意的,而slave含有被迫的意味,不能将原诗的意境还原同时容易导致读者误解。

诗句⑤:两个译本都在形式上还原了原诗工整的对仗形式。在“零乱”一词的翻译上,兩位译者的处理方式有所不同。翟里斯将其译为lightly along!意为“轻舞向前!”而原诗所描述的是诗人饮酒微醺之后在月光下摇晃摆动着身体使影子也变得扭曲变形。所以,翟里斯的译文与原诗意境是不相符的,更何况,影随身动,人未向前,影又如何向前而动。再看韦利的译本,他在译本中使用了wave,tangle,break这一连串的词汇,将原诗中影子因“我”醉酒后的随意舞动而交缠错落的景象还原,十分生动形象,画面感十足。

诗句⑥:两位译者在这句诗的翻译中,处理方式虽然不同,但都相对忠实地传达了原诗的意境。

诗句⑦:作者在诗篇最后一句中表达了对未来的期望,因此相对来说,在前半句的翻译中,韦利使用的may一词比翟里斯使用的but一词更好一点。而在“无情”一词的翻译中,两位译者有很大差异,翟里斯将这一内容直接舍去,而韦利使用了odd一词,意为“古怪的、剩余的、临时的、零散的”。“无情”在原诗中实际是指“没有伤感情绪的”,因此,韦利的翻译不符合原文的意境,也容易导致读者误解。

在后半句的翻译中,两位译者对“云汉”一词的处理方式也有所不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云汉”即是银河,所以韦利将其译为the Cloudy River of the sky是误译。而翟里斯译为away in the sky意为“天外”,虽然未忠实于原文的意象,但也能够传达作者的意愿,带给读者同样的意境,所以,翟里斯的翻译版本相对更好。

(二)韵律

除了意境,韵律也是唐诗的特点之一。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诗人用音调和韵脚的一致来实现押韵,使得诗歌诵读起来富有节奏,朗朗上口。但英汉两种语言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汉字是音调文字,同样的声母韵母组合在不同的音调下就有不同的意义。而英语单词则是用语调(重音)来强调其语法意义。许渊冲又曾指出,翻译唐诗即使完全传达了原诗的“意美”,如果没有押韵,也不可能传达原诗的风格和情趣[2]。因此,唐诗翻译中如何保持原诗的“音美”也是翻译的难点之一。

回看原诗,这首《月下独酌》是十四行五言律诗,每两行表达了一个完整的含义。原诗的韵律平仄相间,可以说是既有诗的乐感,也与诗人情感的起伏相符。原诗前四句都是平声韵,并且都是开口较小的阴性音,同时在每句诗的结尾最后一字“亲”“人”“身”“春”又押了尾韵,读起来声音低沉,在听觉上给人以沉闷压抑之感。后三句是仄声韵,并且都是发音饱满的阳性音,同时每句诗的结尾最后一字“乱”“散”“汉”又押了尾韵,读起来声音明亮,给人以内心豁达、豪放不羁之感。对比两译本发现,两位译者在全诗韵律上的处理方式各有特色。

首先,两位译者都保留了原诗十四行的格式,但在韵律节奏的处理方式上有很大区别。翟里斯在翻译过程中明显十分注重韵律的还原,翟里斯的译本韵式为aabbccddeeffgg,译诗的读者不仅能够明显体会到其工整的尾韵,也不难发现每两行诗都押了腹韵,如:flowers和bowers,rays和betrays,swallow和follow,borrow和sorrow,glances和dances,feel和reel,greeting和meeting。而韦利认为英语世界的读者真正感兴趣的是诗的内容,认为译诗若追求用韵便会因韵损意。但韦利也并非完全舍弃节奏与韵律,他自创了“弹性节奏”,即用英语中一个重读音来代替原诗中的一个汉字,而且重音根据诗中的意义、重要性而定,并不等同于单词中固有的音节。于是在《月下独酌》这首五言诗的翻译中,韦利为了尽量还原原诗的韵律,他在每行诗中设定了五个定量的重读音节和不定量的非重读音节。这样就使译诗有了明显的节奏感和英文诗的韵律感。翟里斯对译文韵律的精心安排使得译文基本保持了原诗的韵律节奏,做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忠实于原诗。而韦利使用其开创的弹性节奏使译文具有了独特的节奏感,虽然并未完全忠实于原诗但也极具开创性。

三、总结

中西方在文化和语言以及审美上的巨大差异导致了译者难以保留原诗的意境和韵律,读者也就难以准确解读原诗,这样就可能导致读者有很差的阅读体验。尤其像中国古典诗歌这样复杂的文体,因为它既有中国画中的写意之味和写照之实,又有着如行云流水般跌宕回环的格律音韵美感浸润着读者的心灵。而这些文体特点也恰恰是翻译中让译者难以跨越的鸿沟。

辜正坤教授就说过:“一切诗歌的特定妙谛总根于特定的语言形式”[3],所以对于译者来说,往往很难做到同等的诗意再现、感官体验和意象构建。但这些翻译难点给译者留下了无限的探索空间,也正是诗歌翻译的魅力所在。

唐诗作为中国古典诗歌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有着丰富多彩的形式和风格,同时又音律和谐且文字精练。尤其是诗仙李白的作品,作为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他的作品往往特色鲜明,主观色彩浓烈,充满了大胆的想象,使其诗作内容与形式达到完美的统一。在这篇《月下独酌》中,他巧用简单的意象,将心中的苦闷与洒脱通通传达给了读者。作为一篇五言律诗,诗中的每一个意象和动作,都蕴含着作者丰富的内心情感,但由于中英两种语言的差异,两位译者注定对原诗有着不同的理解,于是便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译本,翻译过程中的艺术损失自然也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两位译者或许在意境的传达上都有所欠缺,但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在韵律的处理上,两位译者的处理方式都值得学习。比如:翟里斯的尾韵和腹韵是如此工整,令人不禁拍案叫绝;韦利更是极具创新精神,使用自创的“弹性节奏”兼顾了原作的还原度和读者的可接受度。韦利的翻译处理方式也正符合《中国翻译》杂志主编黄友义所说的内容,翻译永远是个仆人,同时要服务好作者和受眾两个主人[4]。

西方翻译理论家安德烈·勒菲弗尔认为,译者努力在某一特定属于原作者可接受的文化体系上,可以与另一种译者及他的读者所接受和熟悉的文化体系之间建立某种平衡[5]。

在大多数情况下,译者并不直接拒绝原作的文化体系,他会在内容和风格的层面上重新书写(rewrite)[6],这实际上也是对韦利的自由体译法和弹性节奏的理论上的认可。

总而言之,文学翻译固然难,诗歌翻译更是难上加难。大家既要学习翟里斯认真的态度,也要学习韦利的创新精神,为中华传统文化“走出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2009:3.

[2]郑兴茂.月下独酌的音韵与意境之分析:兼评Giles的《月下独酌》英译文[J].英语广场,2017,(1):18.

[3]辜正坤.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6.

[4]李冰梅.韦利创意英译如何进入美国文学:以阿瑟·韦利翻译的《中国诗歌170首为例》[J].中国比较文学,2009,(3):114.

[5]AndreLefevere.Translation/History/Culture:Asourcebook[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6]白玲,马会娟.第三届《翻译界》高端论坛暨“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华文化“走出去”全国翻译研讨会综述[J].上海翻译,2019,(1):90.

作者简介:

庞立新,女,汉族,吉林松原人,内蒙古工业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笔译。

王新,男,汉族,内蒙古包头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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