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雯婧，李耿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北京 100083

1 研究背景

1.1 中式元素概述

中式元素是中华上下五千年以来人类文明所积累沉淀的有机复合体，是思想文化和美学智慧的结晶。中式元素种类繁多，是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可被概括为六大类：纹样、工艺、风格、材质、结构、哲学。其中，纹样、材质、结构、工艺、风格有着具体、确定的符号和物质作为载体，比如器皿、家具、装饰物、建筑所呈现出的纹样和造型等；哲学则是精神文化元素，在设计中需要有形的、具体的物质去呈现和表达，比如既有的中式设计思路、古文诗词、歌赋、民俗节日风情、诸子百家的思想内容等没有具体形式的元素，以及书法、曲艺、国画、风景意境等这类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元素，会依托于具体但不唯一的物质形式去呈现。纹样、材质、结构、工艺、风格这样的中式有形元素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式无形元素的外在表达，它使中式无形元素得到更好地保存和发展。

1.2 中式无形元素

纵观中国传统文化的保留和发展，除了通过博物馆的物件和传统手工艺所传承和保护下来的有形元素，还有许多的中式无形元素亟待设计，将其有形化，并传承与发展。

中式设计思路具体来说是中国一些独特的工艺美术设计原理，如明代所强调的注意意匠美、材料美、结构美和工艺美的设计理念；古文、诗词歌赋或神话故事等是以文字、传说形式记录下来的表达情绪、故事、政治、文化等诸多内容的思想元素，通常会运用象征、比拟等写作手法，是一种需要将思想内容与物象共同关联出现的元素，比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中难舍难分之情与物象比翼鸟；民俗节日风情则具体表现为针对节日进行的一系列习俗习惯与行为，反映在不同的地域和民族又有着不同的细节内容；除此之外，儒道的互补思想、秦楚的浪漫主义等等也是中式无形元素。

处于不断变化和发展的中式无形元素表现为有着固定的内容特点和不固定的表达方式，并通过具体但不唯一的物质形式去呈现，有着很强的包容度以及创新性。比如我国的婚嫁文化、祈福文化、家训文化，它们发展到现在被不断地反映在新兴的事物和社会事件中，并且舍旧纳新，在不同的时代中被丰富和发展；书法和国画则是通过固定的“毛笔笔触”和“墨水晕染的质感”来呈现，融合其它的设计元素就不单是纸上的形式，所表现的内容也可以不断地变化；风景意境则是依托于中国广阔疆土来呈现的。中国由于建筑种类的丰富和气候与地理环境的多样性，自古就不乏极具中国特色的风景意境，一直到当下也不断有诗人和作家进行描述，桂林山水、云南石林、江南暮雨、黄山日出等等都是极具特色的景色。同时，风景意境元素也可以被表达在国画中，它们作为中式无形元素所呈现出的中国韵味一直是设计师所热爱的。通过以上相关中式无形元素的概述可以发现，其囊括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美学、哲学、地理等内容，是复杂且多样的。

2 中式无形元素的首饰设计现状

乔宇认为最难在设计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是文化的哲学，并将一个国家的本土哲学称作是最能表达出一个时代、一个区域、一个民族的地方特色的灵魂所在。中式哲学是从人的心境理解世界的，中式设计就会更加注重设计作品中情感的传达。因此，在首饰设计中运用得当的中式无形元素可以唤起人们的思考，将中式无形元素有机地融入首饰设计中，才能使设计更加持久。

歌德在“意蕴说”中将艺术作品分为了三个因素，即材料、意蕴、形式。意蕴是指艺术作品内在的含义、意义或意味，是艺术作品的深层结构，具有多义性、模糊性和朦胧性；而意境是艺术作品整体呈现给欣赏者的艺术境界，是情与景的融合，是艺术家将思想、审美观念和审美理想与客观景物相融合。现今许多国内首饰设计师都将中式无形元素作为“养分”，通过材料选择与形式设计所表现的风景意境以及首饰的叙事化设计来加强首饰中意蕴的呈现，向作品中不断地注入中式无形元素，将无形文化体现在有形设计之中。

2.1 风景意境的表现

受儒学影响，国画艺术十分注重意象思维和意境表达，非常注重笔墨神韵之下带来的气象和境界。水墨在独特的宣纸上渗透交融往往能带来奇妙的效果，有着虚与实的结合，会给观赏者带来无尽的想象。由段如雪设计的首饰作品《影》使用颜色不均匀的天然翡翠作山水主题的设计（图1），整体呈现出了山水国画般的设计巧思，在材料运用上，颜色不均匀的翡翠反而成为了云雾缭绕意境呈现的点睛之笔；在空间形式上，针对绿色深浅之处，设计了近大远小不同的金属山脉。独特的翡翠和常见的金属结合表现了翡翠山峦和金属山脉之间的相互辉映，在首饰上呈现出了山水画带来的独特空间感，成就了一件极具中式韵味的首饰。

图1 《影》胸针[5]（设计者：段如雪）Fig.1 “Ying” brooch (designed by Duan Ruxue)

这些独特的中式无形元素，没有具体的图形纹饰元素代表，却处处饱含着韵味和诗情画意，渗透着独特的中国审美与视觉文化。

类似的还有中国二十四气节里描述的气候景象与大自然里动植物的奇妙呼应，它们都没有固定的物质形式去表达。这样的无形元素，在确定物象造型之后必不可少的就是意境的点缀，灵活运用珠宝玉石等材料，精心安排它的形式设计就可以使其在首饰设计中得到有形化的体现。

2.2 叙事化设计

大部分的历史故事、内涵丰富的家训文化、婚嫁文化、祈福文化和内容丰富的诗词等，既是珍贵的古代史料，又是中国人传承了数千年的文化精髓，是叙事类首饰设计的珍贵灵感源泉。它们需要借助首饰设计表达出更多的情节和内容，此时的图案元素或物象更多是服务于内容，对这些经典文化的叙述就是设计过程中需要着重的地方。

小体量的物件如诗歌一样，是可以将观点浓缩、提炼至简化并再现的视觉艺术。叙事性的故事可融入到首饰的造型、形象的象征中，叙事性首饰还将与佩戴者、观赏者们产生联系，而随着首饰的佩戴，新的叙事又随之产生。叙事首饰可以作为一种传达记忆与情感的记录形式，满足人们在精神方面的需求。

关于中国古诗词在叙事首饰中的应用，有设计师认为可以通过还原故事和私人定制这两个方式加以运用。首先要理解故事背后表达的情感，之后通过材料的选择和宝玉石的加工，以首饰的形式将其还原；对于那些与故事产生情感共鸣的用户，设计师可以从用户对中国文化的体验和理解的角度入手，结合意境和用户的现实生活场景进行私人定制，做出更为贴切的设计。

3 中式无形元素在首饰设计中的实践

中国文化中，一直有“观照山水、寄情山水”的传统，从道教先人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到当今提倡的生态文明思想“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中国发展的历史文明源于自然，自然又关乎文明传承。中式无形元素中的风景意境元素是一位伴随中华民族发展的直接“见证人”，它同神话故事这位“记录者”都在生动地展示着属于中国的独特韵味。以这两者为设计元素，笔者展开以下的构思过程与实践。

3.1 风景意境元素的首饰设计思路

中国的特色风景，除了以标志性建筑为代表的风景之外，桂林山水的绿、云南石林的气魄、黄山云海的仙境、九寨沟的水、江南水乡的暮雨等等都是独特的中式无形元素，想要将这些元素融入首饰设计就需要抓住景中的意境。

以江南水乡的暮雨为例，江南的雨是淅淅沥沥、似烟似雾的，水面上可以看到倒映着灰墙黑瓦的房屋。远眺眼前彷佛隔着一层白色细纱幕布，而幕布那边又彷佛是一幅极美的黑白水墨画。这样的江南水乡，梅雨季节时总是会呈现出如此朦胧之景，景象是让人恍惚的，水面之上与水面之下的世界彷佛让人无法分出虚实。当屋檐上汇集的水滴从屋檐掉落而震动出水纹，才能分清谁是倒影，谁是真实的房屋。

胸针《江南雨》的设计（图2），将江南雨景融于胸针的小空间中，通过金属打造真实的屋檐和水中倒影的房屋造型，是虚和实的关系；材料选择上，用螺片的特殊光泽表达水中幻影房屋的波光粼粼，用珐琅表现出真实屋檐中的肌理质感，用水滴型宝石表现从屋檐掉落的水滴。佩戴时，水滴随着活动而摇曳，用真实的材料构建出虚幻的场景，使真实与虚幻共存，以此来点缀江南烟雨时的朦胧意境。

图2 《江南雨》胸针（设计者：赵雯婧）Fig.2 “Jiangnan Rain” brooch (Designed by Zhao Wenjing)

3.2 神话故事元素的首饰设计思路

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数不胜数，在不断被民间相传的几千年里，它们背后蕴含着不断发展的价值观念与文化精髓。当人们欣赏和聆听这些神话故事时，人们的情感与过去发生着碰撞，又与现在的生活所联系。当这些故事被表达在叙事性首饰中时，就需要思考叙事对象是什么，用什么造型来表达，是既有的具体物象，还是因人而异的情感所寓意的物象；叙事的逻辑是通过典型形象来触发联想，还是将故事画面直接缩小进入首饰，还是通过可互动的首饰进行叙事，这些都需要从具体的叙事内容为思考的出发点，结合最终想表达的涵义进行设计。

《和而不同》的设计（图3）采取了叙事首饰运用方法中的还原故事方法，灵感来源于典故“比翼双飞”，造型元素取自其物象—比翼鸟，结合《论语》中的“君子和而不同”的思想理念，着重设计首饰主石与金属造型之间的联系，通过材料选择和形式设计来表达中心内容。吊坠和胸针的主石都采用拉长石，其宝石内部都带有两组平行的完全解理，给宝石带来了独特的视觉质感，凸显了两者不断交融的状态。胸针的主石是两个不同颜色交界清晰的拉长石，造型上两只鸟为同向，代表两只不同习性的鸟，共同奋斗的同时又是保持本色的；吊坠的主石颜色则是相互融合的，造型上是反向飞翔的两只鸟，代表即便是互为个体的两方为了各自的梦想在努力，却有着共同的决心与初心，是相互挂念的。

图3 《和而不同》吊坠、胸针（设计者：赵雯婧）Fig.3 “Harmony In Diversity” pendant and brooch(Designed by Zhao Wenjing)

玉兔捣药是中国神话传统故事之一，至今有多达六种说法，在汉乐府《董逃行》中记载到，月亮上有一只浑身洁白如玉的兔子，被称为“玉兔”，玉兔会拿着玉杵捣药制成药丸，服用这种药丸就可以长生成仙。因此，在道教典故中，玉兔又常常与金乌相对，以此表示金丹修炼的阴阳协调。当下的疫情危机让人很容易与这个神话故事共鸣，希望有一颗神药，可以救助受疫情影响的人们，让世界安康。《祝安康》胸针（图4）的设计思路参考了叙事首饰运用方法中的私人定制方法，将玉兔捣药故事联系当下社会情况。胸针造型主体为月牙形捣药罐的侧截面，主石采用兔形的雕刻玉髓和平安扣形的翡翠，尝试设计出玉兔用玉杵在捣药的动作形象，表现出闭目在祈祷的神情。在神话故事的美好寓意之上再加“平安扣”的图案象征，以加深祝安康的涵义。

图4 《祝安康》胸针 （设计者：赵雯婧）Fig.4 “Wish you a safe health” brooch (Designed by Zhao Wenjing)

3.3 首饰设计中的风景意境与神话故事

通过以上针对风景意境、神话故事元素在首饰设计中的运用初探，可以发现通过材料和形式设计所表现的风景意境元素成为了中华民族发展的静态“见证者”，重塑着中国特色的风景，传达了独特的意境特征；而神话故事元素作为一种叙事化设计被运用到首饰设计中，成为了中华民族发展的动态“记录者”，使首饰主动地进行叙事，并同时与佩戴者和欣赏者展开新的叙事。这两个中式无形元素在首饰设计中作为一静一动的角色，风景意境元素可以为神话故事的叙事化设计提供更加丰满的、真实的故事背景，神话故事元素则可以使风景意境的表现更加活灵活现。它们在首饰设计中的运用不只是元素的单独运用，还可以进行适当的融合设计，围绕一静一动的角色分工进行考虑。

4 结论

在首饰内涵不断被丰富和发展的时代里，首饰与创作首饰的人、环境、工艺组成的有机结合体直接体现着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面貌和内在精神，蕴含着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中式无形元素正在不断地表达着中华民族独特的内在特质与外在特征，值得人们去准确理解其背后的民族特性与历史文化个性，去传承和发扬。在知识经济的时代，中国的首饰设计正需要这样的中式无形元素来走进世界的舞台。同时，将很难在纹饰图案、建筑物件中得到传承和发展的中式无形元素有形化到首饰中，借助首饰的佩戴、展示和保存去再现魅力。

在首饰设计构思过程中，中式无形元素的运用更像是中式哲学在设计中的有机融入。材料和形式上的结合运用以及叙事化设计是将中式哲学中注重心境体验的理念表达到首饰设计中的重要手段。第一，风景意境的表现不能只拘泥于材料的选择，还需要考虑材料与形式设计之间的互助运用。第二，针对中式无形元素在叙事首饰中运用的潜力，需注重考虑首饰表达内容时所需要的分工设计，叙事形象、被叙事的象征物和叙事逻辑等问题；也需考虑反映在首饰数量、首饰材料、首饰造型上的安排，并且还应注重首饰设计中所还原的故事和当下社会现状是否会碰撞出的新寓意和情感。第三，中式无形元素中的风景意境与神话故事元素在首饰设计中表现为一静一动的角色，将它们进行适当的融合，让首饰呈现出静中有动态叙事、动中有静态表现的效果。

中式无形元素本身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需要在首饰中变化为更加生动的、有韵味的、可传承的有形设计。不断探索和思考中式无形元素在其中的运用方法，充分考虑材料的选择、形式的变幻、意境的呈现和故事的叙述，则中式无形元素在首饰设计中的运用会具有更大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