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卜

听到他的话我马上悲从中来，“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你都要不是我的同桌了，还要这样虐待我吗？”

1

作为一个间歇性发奋努力、学习续航力超低的高二少女，刚开学的那几天，我趁着自己发誓要咬牙早起背单词的劲头，每天早上宿管阿姨一开门我就拿着单词书冲去操场背单词了。操场的旁边有个小树林，清晨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突然，我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竖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我呆在路灯下小心翼翼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平时也没听说学校里发生过什么灵异事件啊。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手里那本厚厚的单词书，轻手轻脚地向那个声音走过去。走到乒乓球台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过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呀！

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哭泣的人身上，没有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被砖头绊了一下，正在哭泣的男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我。我惊慌地看着他，他在转头的一瞬间，一滴泪从他清亮的眼睛里流了下来。他眼底的悲伤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我的眼睛里。

“南迦睿？”我尴尬地收起手里半举着用来防备的单词书。

他看到我大概也很意外，泪水从他的脸庞上滑下来，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哭泣，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在这里偷偷哭泣的人居然会是他，说出去谁会相信？市一中年级前三的南迦睿居然在黎明前偷偷地躲在黑暗里哭泣！我发现了如此不得了的事情会不会被灭口？

我想逃走，但他一直盯着我，我就只能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低下头用手掌擦着脸上的眼泪，我马上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作为一个女生我也只有这么一个随身带纸巾的好习惯了。“那个，你需要吗？”

他再次看着我，然后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纸巾。“白悠茗。”他轻轻地说出我的名字，但他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沙哑了很多。

“嗯？”我充满防备地悄悄后退半步。

“今天的事，你如果敢说出去，就死定了。”他的眼睛被泪水洗得很清澈，但这一刻却充满了杀伤力。

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我的脖子，“你放心，咱俩本来就不熟，我一定不会在背后说你的事。”

我打死也没想到我和南迦睿之间会是这样的开始。

2

原本只要我老老实实地保守他的秘密，我和南迦睿之间就会一直保持着相隔一个楚河汉界，彼此之间相安无事的距离。但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班主任在班里开展了一个“一对一”帮扶的小组活动，为了展现公平性，他还特意强调说：“每一个小组都是随机生成的，所以谁也不要怀疑我有什么私心。小组活动为期一个月，希望下一次月考的时候各位能让我收获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把脸埋进手掌里，不用想我肯定是被帮助的那个。我认命地去看我的小组长是谁，结果在名单的第一行就看到了我的名字，而在我的名字前面写着“南迦睿”三个字。这下我真的相信小组分配是随机生成的了，班里一共59个人，第1名和第36名之间无论按照哪种规律组合也不会成为一组吧？本来我想去跟组长说的是“组长，请多多关照”，现在我改了台词：“求放过啊！”

组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说：“白悠茗你怎么了？帮你的可是南迦睿啊。”

我苦笑着看着他，我要怎么告诉他就因为是南迦睿我才想换的呀。但还没等我说出口我就被南迦睿拎着脖领给拽了回去，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躺在我桌子上的学习进度表，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我小声抗议了一下：“南同学，我是36名哟，年级排名不知道在哪里哟，我的脑子和你的不太一样哟。”

南迦睿却觉得这样的安排理所当然，“我看过了，你的班级名次一直稳定在33名到39名之间，年级排名最差的一次在第596名。这些数据说明你的进步空间很大，只要你拿出早上五点半到操场背单词的劲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对了，这两天你怎么不去操场背单词了？”

他说着忽然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我的眼前马上浮现他那天哭泣时的那双泪眼，我转头逃开他的视线：“哦，我本来就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那几天一直坚持早起去操场背单词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不知道南迦睿为什么会在这次小组活动中投入这么多心思，我忽然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做不到他这么完美的安排，害怕最终的结果会让他大失所望。

但他却说：“没关系，那就三分钟三分钟地来好了，我会努力让你一直保持着最高学习热度。”

3

南迦睿没有食言，他就像一个要求严格的教练一样，开始对我每天的时间安排进行严格的管理。

早上五点半去操场和他一起背单词，一天三顿饭要和他一起吃，每天的作业要和他一起用最短的时间保质保量地高效率完成，剩下的时间分配给我最不擅长的数学和英语，就连晚上睡觉前要做几道数学大题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哪里是“一对一”帮扶活动，这根本就是地狱式魔鬼训练。但慢慢地我也明白了南迦睿为什么能一直那么优秀。

在过去的三个星期里，我一直像现在这样仿佛是他的第二个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旁，而他会告诉我要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会定期帮我换碳素笔里面的笔芯;会在倒水的时候帮我也倒上热水;会在我低头捡东西的时候帮我挡着后桌的桌角……这些所有的小细节我一直偷偷收在心底，所以慢慢地也开始害怕结束这一切的那一天的到来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南迦睿的背影，其实这才是我和他之间的真正距离，他走在很远很远的前面，而我只能看着他骄傲而落寞的背影。如果我真的想要追上他，大概需要用狂奔的速度。

“南迦睿！”我狂奔向他。

4

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躲在楼道的拐角处偷偷哭泣。班里第18名，年级前300名，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成绩。我很开心，但同时心底也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因為南迦睿即将不是我的同桌了。

我不知道南迦睿是从哪里出来的，他递给我一张纸巾。为了掩饰我的情绪和这一刻的尴尬，我努力挤出笑容跟他说：“现在你也看过我哭的样子了，我们之间是不是扯平了？”

他把手插进校服口袋里，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白悠茗，你还欠我200个单词和32道数学题，你说我们之间怎么扯平？”

听到他的话我马上悲从中来，“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你都要不是我的同桌了，还要这样虐待我吗？”

他假装咳了一声，然后说：“不过，你要是还想哭的话，我可以把胳膊借给你。”他把一只胳膊伸到我面前，目光假装游离到别的地方。看着这一刻的他，我竟然忘了抱上去继续哭。我忽然在想，那天在路灯下的他是什么样子来着？哦，对了，像是一个悲伤的天使。

南迦睿，你就是我的天使呀。

田桥摘自《演讲与口才·学生读本》77110F12-73E4-4457-BB66-044CC8238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