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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错位·选择

2022-04-22黄群英

雨露风 2022年3期
关键词:错位选择

摘要:维迪亚达·苏莱普拉萨德·奈保尔早期的小说《米格尔街》一书中描绘了在多国殖民背景下的特立尼达的怪人琐事,围绕着身份问题展现出一系列追寻、抗争的行为,及人物难以摆脱的悲剧命运。本文将从身份追寻的角度切入,围绕漂泊、错位、选择三个层面分析人物的身份悲剧,体味作者奈保尔对殖民地人民生存状态的审视,对民族身份合理性追寻的艰难与坚守以及世界情怀。

关键词:米格尔街;身份追寻;漂泊;错位;选择

被誉为“加勒比海英语文学之父”的维迪亚达·苏莱普拉萨德·奈保尔(Vidiadhar·Surajprasad·Naipaul,1932—2018)是一位英国印度裔作家,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于20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给他的颁奖词有这样的描述:“其著作将极其洞察的叙述与不为世俗左右的探索融为一体,是驱策我们从被压抑的历史中探寻真实的动力。”这种通过犀利的叙述来探索历史与真实的风格早在其发表于1959年的处女作《米格尔街》(Miguel Street)中就初露端倪。这本小说集一经出版就到达了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获得了毛姆文学奖,甚至在后来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中还特意提到了这部作品并给予了高度评价:“短小精悍的故事,把契诃夫式的幽默风格和特立尼民间克里普索小调糅合在一起,确立了奈保尔作为幽默作家和街头生活作家的地位。”[1]133纵观其创作,漂泊、身份的主题意味浓厚,传达出对加勒比地区、印度、非洲地区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以及后殖民时代的人心世态。

一、身份困境:漂泊经历与孤岛境遇

奈保尔的早期作品《米格尔街》是由十七个看似独立实际上相互关联的篇章构成,娓娓地向我们讲述英属殖民地特立尼达首府西班牙港米格尔街上一群卑微渺小的底层人物的生活琐事。这些篇章或是直接以人物的名字、绰号命名,或是以职业命名,不论是名字、代号还是职业都与人物的身份息息相关。要知道,“塑造人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人物命名”[2]245,通过命名赋予人物身份与性格。

然而,在小说中人们对于自己的身份定位并不清晰,在路上与在别处的生活状态成了常态,漂泊的状态使得他们陷入了身份“孤岛”的困境。围绕“身份追寻”这个中心,小说向我们展露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生活剪影。他们有的人离去又归来,有的人从一座“孤岛”走入了另一座“孤岛”,忙忙碌碌中无不是在寻求自我身份的认同,最终却走入了困境。在追寻身份的过程中,他们犹如浮萍,难以真正地落地生根,精神上无所归属,灵魂也无处安放。

在小说中,“谜”这个字眼反复出现:鲍嘉的名字成为一个谜,他行踪飘忽不定,就像个演员令人难以捉摸;波普的讲话风格也像谜一样;曼曼纯正的英国口音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人们一次次地离开米格尔街,他们离去后的真实生活又成了一个谜,任由他人去解说、猜测,甚至是歪曲。这种流浪的特性在鲍嘉的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鲍嘉是突然出现在这条街上,并安置下来的。总也没人看见他去工作,而是常常看见他在玩一种纸牌,于是纸牌的名称直接成为他的代号。突然有一天他离开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离开、去往何处、何时归来。等他突然回来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口音里带点美国腔,举止行为像个演员。此后,鲍嘉又多次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忽然归来,鲍嘉彻底变成了电影中的鲍嘉,对自我身份的定位渐渐迷失在一次次的流浪中。

鲍嘉的情况并不是个例,而是整部小说也笼罩着迷离朦胧的氛围: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好似凭空出现,不知从何处来,就仿佛一直生活在这条街上一般,他们的人生轨迹在小说中时隐时现,身份也变得扑朔迷离。此外,作者奈保尔也并没有给读者交代具体的时空背景,读者只知道这些故事发生在殖民时期的特立尼达西班牙港的众多叫作米格尔街的其中一条街上,时间背景的模糊化更加突显出空间的独特地位,流浪的特征也愈发突出。

二、身份追寻:错位人生与精神突围

在漂泊的境遇下,人们的生存状态不由得引人深思。作家奈保尔深刻而清晰地关注到了人们的这种生存状态,后来他在《中间道路》一书中写到:“特立尼达就是这么一个地方,那里的故事从来都不是有关成功而是有关失败的,杰出人士和奖学金获得者,要么英年早逝、精神失常,要么嗜酒如命,有前途的板球手会因为与当权者不合而断送前程,”[3]35也正如他在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特立尼达的手艺人中没有一个叫得响的,没有一个是行家”[4]60,作者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失落失败的世界,在扭曲错位的身份、理想、生活下,人们的挣扎显得无力弱小,于是他们有的变成了酒鬼、无赖、施暴者,有的变成了疯子、傻子和小丑。

在他的笔下,这里有木匠、拳击手、花炮师、清洁车夫、理发师,也有游吟诗人、教育者,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身份,却有着相似的生存状态:他们拥有的是一段错位的人生。他们或是主动抗争试图从困境中突围;或是安于现状,躲在围城之中;又或是抗争失败,无奈地得过且过。三种看似不同的人生选择,实际上都是以一种或主动或被动的方式寻求精神的突围,从沉重艰辛的错位人生中逃离。

哈特是贯穿整部小说的线索人物之一,有哈特的地方就有故事。在其他人的故事里,哈特总是那样冷静,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旁观他人的酸甜苦乐。但是,在他自己的故事里,卻也免不了重复他人的结局:一面觉醒,一面妥协。悖论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曾经的哈特热爱生活,他会带孩子去看球赛、买饮料,并且照顾他们。他也爱兴致勃勃地和别人打赌,喜欢把一些普通的事情搞出些花样来。他幽默且富有同情心,却也理性。他身上的生命力吸引着他人,令人着迷。随着岁月流逝,哈特身上悄然发生着变化。弟弟爱德华离开了他后,也许是为了排遣寂寞,他组建了家庭。可是妻子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温暖,他得到的反而是耻辱与背叛。哈特为此锒铛入狱,出狱后他身上的一些灵气便不见了。

年轻时的哈特是富有灵气的,他目睹其他家庭因身份错位产生的悲剧,虽感到沮丧和难过却没有绝望,对生活仍怀有期待。而在自己亲身经历一系列变故后,年轻的活力被生活消磨干净,更多剩下的是中年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与平庸,对生活也有了更多的忍让与妥协。哈特渐渐认识到殖民地贫民身份对于自己、对于其他人的禁锢,他不甘命运的摆布却又无力抗衡。

小说中如哈特之流,他们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流氓、混混,而是在后天成长的过程中,受到殖民统治的影响无法得到正常的教育与发展,同时也容易被大环境同化。他们并不是没有抗争过,而是在大环境背景下,抗争并没有使他们的生活发生质的改变,所以他们只能沉默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在沉默中灭亡。

他们对自己的身份认识有一定自觉,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认同,希望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们没有实现身份转变的途径,除了喝酒、打架、赌博这种无赖的手段之外,他们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从这样一种尴尬的、错位的角色中突围。即使他们能够离开米格尔街、离开特立尼达,他们也难以真正摆脱身份错位的境况以及由此带来的不良影响,只是从一个身份的“孤岛”漂泊到了另一个身份的“孤岛”,也难以真正跳出殖民国家对其的禁锢,融入西方宗主国家的文化里。

三、身份建构:文化选择与世界情怀

小说中的人们逃离这里又回归这里,辗转追寻是为了解开自己身份上的迷雾。他们或是通过模仿、学习其他国家的文化以便获得新的身份,或是否定其他国家的文化而再一次迷失身份,不论哪种选择,他们都没能揭开“抵达之谜”的秘密。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社会本土意识的缺乏使得他们在选择的道路上认不清方向,又忘记了来时的路,最后只能随波逐流。

人们在模仿还是颠覆的两难抉择中挣扎,更深层次展现的是他们身份归属的困惑,在寻求民族身份的合理性过程中总处于中立与游离的状态,这也让读者认识到作家奈保尔对自我身份、殖民地居民身份以及民族身份的思考。他对第三世界书写的坚守,让读者看到的不仅仅是他深厚的民族意识,还有作家的世界情怀。

小说的最后,“我和他们一一告别,快步向飞机走去。我没回头看,只看着前面自己的影子,一个在柏油碎石路面上跳动着的小不点。”[4]199只有“我”成功地逃离这个地方,带着对远方、对未来的希望迫不及待地投入新的世界。“我”的成功正是因为认识到拘泥于这样的文化圈内永远无法实现真正的改变,反而容易被同化,成为哈特他们其中的一分子。叙述者做出离去的选择是不易的,这意味着他将暂时抛下过往的一切,进入未知的世界、未知的生活。那么读者就不得不猜想,他前方的道路就一定是坦荡顺利的吗,就真的能融入英国的文化之中成功建构新的身份吗?这些问题的答案从小说中难以得知,但读者或许可以从作家自身的经历揣测一二。

当时,奈保尔同小说中的“我”一样留学英国,“我”的故事随着小说的完结戛然而止,奈保尔却在毕业后进入报社工作成为一名记者,但是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作家的道路并不是那么好走,苦苦寻不到出路,即使后来进入了创作领域,他也时刻面临着他人的质疑。在创作之中,奈保尔不断建构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个过程显然是艰辛的,结果也是不可知的。这样一种未完成的状态寄托着作者对于殖民地和祖国人民的期待——身份建构的过程虽艰难,但只要是未完成的状态就还有希望。

从作家个人艰难建构身份的过程,读者可以窥见特立尼达民族身份建构的不易。个人与民族是密不可分的,个人的生活经历只有放在民族历史背景中才能得到更为全面的理解,而民族历史也通过个人的奋斗经历得到更好的诠释,个体的身份只有放到民族身份中才能得到确认。奈保尔的作品带有较为浓厚的自传色彩,这样的方式既是对自身成长和命运的探索,也是对民族成长和群体命运的审视,“在一些人看来,我们是很小的一点,我们先是西班牙历史的一部分,然后是英国故事的一部分,大概学校的历史课也无法用别的方法书写我们……”奈保尔早已看出特立尼达民族中流散性的特征,也能预见到身份建构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漂泊,即路上的状态。这条身份追寻的道路,最终抵达何方也是一个未知数。

五、结语

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曾提出“边缘意识”的小说创作方法,指出作家必须“站在‘边缘性的一边,而不能顺应‘中心指向的思路”[6]79,奈保尔的小说创作也充分体现出这种“边缘意识”,从边缘性出发,作家能够站在更为广阔的世界视野上,可以更为客观地对世界进行整体性关照。小说《米格尔街》作为20世纪时期的作品,它具有现代主义小说中展现现代人丧失自我个性与个人价值、陷入身份困境的思想特征,却剔除了现代主义小说的零散、晦涩、游戏式的笔触。从特立尼达这个“边缘”出发,以素描式的笔调直面殖民地底层人员身份追寻中的漂泊困境、错位人生与文化选择的现实问题,形成冷峻而真实的质感。身份建构的过程充满艰辛,奈保尔却始终坚守着自己作为一名世界作家的职责:坚持从边缘出发,书写第三世界的苦难,追寻民族身份的合理性,把握现代社会身份危机的根本所在。

作者简介:黄群英(1997—),女,汉族,江西撫州人,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参考文献:

〔1〕阮学勤.瑞典文学院二〇〇一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J].世界文学, 2002(1):2.

〔2〕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译).三联书店,1984.11.

〔3〕Naipaul V S. Prologue to an Autobiography[J]. Vanity Fair,1983(2).

〔4〕V.S.奈保尔.米格尔街[M]. 张琪(译).海口:海南出版公司,2013.7.

〔5〕Naipaul V·S·Finding The Center[M].London:Penguin, 1985.

〔6〕大江健三郎.小说的方法[M]东京:岩波书店,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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