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马

老石在镇上开了家小吃店，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平平淡淡，老石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济于事。

最近，老石听说浙江宁海开发了个新的旅游景点叫上金谷，是个观光度假的好地方。老石年轻时当过兵，身体棒，平时一有空就喜欢开着车东南西北游览名胜古迹。浙江宁海离鹿城不远，第二天，老石就来了个说走就走的旅游，开着自己的“翼虎”直奔宁海而去。

驱车几小时就到了上金谷，眼前的景观让老石叹为观止：上金谷背靠上金山，据传春秋时期，范蠡在这里为越王勾践聚草屯粮，招兵买马，最后以三千骑兵打败了吴国。上金谷的牌楼高大气派，广场上的中华龙柱镌刻着五千年历史文化……尤其是那两尊文武财神的塑像更让老石驻足良久。

范蠡出身平民，靠自己的勤奋和智慧成为“商圣”，而自己也是靠开店谋生的，为什么生意总是不温不火呢？老石在范蠡塑像前站了很久，终于决定要请个财神冲冲喜。

不久，老石请财神冲喜的事儿在镇上传开了。有人说现在都是科技时代了，老石还这么迷信;有人说请个财神生意就好了，那谁都会赚钱了;也有人说这个事情说不准的，有可能冲冲喜生意真能火起来……一时间众说纷纭，热闹了好一阵子。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最近老石的店里总是人很多，常常座无虚席，现在一天的生意以前四五天都做不到，把个老石乐得整天张着嘴哈哈大笑。这天晚上，老赵、老李和老钱三个牌友来找老石打牌。这三个人也都是镇上的小老板，老赵开了家模具厂，老李开了家小百货超市，老钱和老石一样也是做饮食行业的，他开的是快餐店。这三个人的生意和老石以前一样，吃不饱饿不死，做得非常累人。他们听说老石请了个财神，所以就想乘打牌之机来取取经。

几圈牌打下来，三个人就把话题转移到请财神上了。老赵问，老石你请的是文财神还是武财神？老李说，这财神真有那么灵验吗？老钱不紧不慢地说，这个只有老石心里最清楚。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可老石就是闷头打牌，什么也不肯说，最后被问得急了，才说了一句：“信则灵！要不你们也去上金谷看看？”

从老石家出来，三个人是一肚子牢骚。老赵说，老石真不够朋友，以后再也不来找他打牌了。老李说，生意再差我也不去请财神。老钱更绝，说老石不仁我就不义，下个月我也做点心，非把他的生意整趴下不可。

这三个人都是口是心非，第二天一早就各自开着小车去了上金谷，等回来时每人都抱着一尊财神爷进门。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可三个人的生意竟然毫无起色。这天晚上，老赵提着两瓶白酒悄悄走进了老石家里。

老赵一进门就诉起了苦，说他财神也请了，香也烧了，可这生意却依然一点儿起色也没有，想请老石给他出出主意。老石看了看桌子上的两瓶白酒，又瞅了瞅一脸苦相的老赵，深深吸了口烟，说：“老赵，我问你，这几年你的模具厂最缺的是什么？”

老赵也吸了口烟，回答道：“这还用问？订单呀！”

老石摇摇头说：“你想错了，不是订单，是技术。你一个模具厂，连个开模具的技术人员都没有，谁敢把订单发给你？”

被老石这么一点拨，老赵觉得有点儿道理，他瞅着老石，希望他赶紧把财神爷的秘密说出来，不想老石却摇摇头说：“你们都弄错了，其实我去上金谷根本没有请财神，而是买了一本书回来。”说着，老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给老赵看。老赵接过书，半信半疑地问老石：“你真的没请财神？这书有那么灵？”

老石呵呵一笑，说：“老赵，信不信由你，但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做生意最主要的是不能忘了诚信二字。这本书写的都是范蠡的故事，你拿回去看看就明白了，特别是我用红笔圈起来的那则故事你要仔细看。”临走时，老石送老赵出门，将两瓶老酒也退给了老赵。

老赵回家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找到老石用红笔圈出来的那则故事仔细看了起来。这是一则诚信故事，说的是范蠡当年落难，向一位朋友借了十万铜钱做生意。一年到了，朋友来向范蠡要债，不想在半路上把借条给弄丢了。朋友急得要上吊，范蠡知道后说，当初你救了我，现在你就是没有借条我也要还钱的，人不能忘本啊！朋友感动得热泪盈眶，回去遇人就夸范蠡讲信用。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后来范蠡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看完故事，老赵隐隐觉得老石是话里有话呀。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在两年前，他厂里的一位模具师傅在上班时不慎被机器轧掉了半截手指，这是工伤，可老赵却找出各种理由不肯赔钱，最后官司打到了法庭上，从此再也没有模具师傅肯去老赵厂里了……

老赵如梦初醒，当晚就拨通了模具师傅的电话，邀请他继续来厂里上班。因为少了半截手指，这几年模具师傅一直没有找到工作，这次重新回到厂里，他上班更加卖力了，还帮厂里介绍了不少技术人员。果然，有了技术力量，厂里的订单逐渐多了起来……

老赵去找老石不久，老李也来寻老石了。那天，老李打电话约老石一起吃个饭，老石欣然答应了。在饭店里，两人推杯换盏一阵子，老李开始话入正题了：“石大哥，现在生意不好做，我的超市开得非常艰难，你再不伸手拉一把兄弟，我真的要关门打烊了。”

老石打起了马虎眼，说：“我又不是什么大老板，能帮你什么忙呀？”

老李说：“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听说老赵来求你，你直接给他一本生意经。我们几个都是好兄弟，你总得一碗水端平吧？”

老李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老石便不再推辞了，从包里取出老赵还回来的那本书，对老李说：“这是我借给老赵的生意经，你拿去看看。老赵看的是红笔圈起来的故事，你就看蓝笔圈的那则故事。”末了，老石又补了一句：“老李，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病还得自己治啊。”

一本很平常的书，有什么扭转乾坤的生意经？老李疑惑地翻到老石用蓝笔圈好的那则故事，一字一句地往下读，读着读着他的心里就紧张起来了。这个故事说的是，范蠡当年给一位孟小姐治病，孟小姐病愈后，为了报恩就想以身相许，结果范蠡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说自己已经成家，不能再娶二房了……

看到这里，老李的脸紫得像猪肝。一年前，他超市里招了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一来二去跟老李好上了，老李的老婆得知后和老李大吵一场，气得到现在还在娘家不肯回来。就从那时起，超市里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少了。老李想想，自己的超市做的都是镇上的回头客，老熟人，看来人的眼里是不能揉沙子的。老石说自己的病还得自己治，当晚，老李就去丈母娘家把老婆给接了回来。说来奇怪，老婆刚回来，流失的客人也陸陆续续回头了。

老钱是最后一个来找老石的。他说他炒菜的手艺不错，价格也很公道，可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吃饭呢？这次老石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告诉老钱说：“你的病比老李和老赵都严重，这本书里没有治疗你的良方。”

老钱听了，一肚子委屈地问老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对我这么凶？”

老石说：“范蠡是个善良之人，他曾经为了穷苦百姓散尽家财。而你再看看你自己，一家人住在别墅里，把年迈的老娘扔在车库里。像你这样不孝的子孙，财神怎么肯保佑你呢？”

老石的一席话，骂得老钱满脸通红，回去后就把老娘接回了家。老钱的改变，得到小区里居民的好评，大家都说，这样的孝子，做生意肯定公道的。

到了年底，三个人又来找老石打牌。刚坐下，他们就异口同声地问老石：“我们是‘改邪归正’才招来了客户，你生意这么兴隆，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老石呵呵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去上金谷并没有请财神，而是认真研究了一下财神爷的经商之道，从中吸取了不少精华。不过，我还顺道去看望了一下老战友，他是我们炊事班的老班长，有一手烹饪绝活儿。那次他亲手传授给我几道特色小吃，我回来一试，竟然大受欢迎。”

选自《乡土·野马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