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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诗经》中的弃妇形象

2022-04-05张淑娇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形象诗经分析

张淑娇

摘要:《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收录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歌,内容丰富,取材多样,是周代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其中便有不少反映女子的不幸婚姻生活的诗歌——“弃妇诗”。《诗经》中的妇女被抛弃通常不是由于自身的过错,相反她们还拥有贤良淑德、吃苦耐劳、坚贞多情等美好的品质。《诗经》中的弃妇诗是西周到春秋时期女子遭到宗法制度、封建礼教压迫的血泪见证,从多个角度展现了先秦女子所遭遇的不幸的婚姻生活。

关键词:《诗经》    弃妇    形象    分析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收录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歌共305篇。《诗经》分为“风”“雅”“颂”三部分。“风”一般出自各地的民歌,有对爱情、劳动等美好事物的歌颂,也有怀故土、思征人及反压迫、反欺凌的悲叹,是《诗经》中的精华部分。在有内容的305首诗篇中,“风”的数量为160篇,占总数一半以上。“雅”分“大雅”和“小雅”,大多为贵族祭祀之诗歌。“颂”则为宗庙祭祀之诗歌。

一、弃妇诗的判定

《诗经》中有不少反映女子不幸婚姻生活的诗歌——“弃妇诗”。当前《诗经》中有疑似弃妇诗11首:《召南·江有汜》《邶风·柏舟》《邶风·日月》《邶风·终风》《邶风·谷风》《卫风·氓》《王风·中谷有蓷》《郑风·遵大路》《小雅·我行其野》《小雅·谷风》《小雅·白华》。要研究“弃妇诗”以及“弃妇诗”中的女子形象,就必须对“弃妇诗”做一个界定。弃妇诗是对弃妇不幸的婚姻生活进行描写,表现女子被丈夫所抛弃的悲惨命运的诗歌。所谓弃妇,即由于各种缘由与丈夫感情破裂、被夫家抛弃的已婚妇女;因此女子已婚并且离开夫家被作为判定弃妇诗的两个条件,严格来说虽然未婚女子失恋或者已婚女子与丈夫发生矛盾,但没有离家则不应该被算作弃妇诗。

《卫风·氓》以女子的口吻讲述了其与男子相恋、订婚、结婚、男子变心离弃女子的全过程,可以作为《诗经》中弃妇诗的典范之作。《邶风·谷风》中女子嫁于贫苦人家,在婚后两人共同努力下生活好转,男子反而喜新厌旧,另娶他人,应当算作弃妇诗。《小雅·白华》作为弃妇诗也没有异议,文中多次提及“之子之远”“俾我独兮”,说明丈夫离开、抛弃了女子。《王风·中谷有蓷》提到“有女仳离”“遇人之不淑矣”,说明女子遇人不淑,丈夫并非良人,使其被夫家抛弃驱逐;《召南·江有汜》中多次写到“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与”“不我过”,说明丈夫随着江水归家却并不带上女子,甚至有意回避,可见丈夫的薄情寡义以及女子被抛弃的不甘,《王风·中谷有蓷》和《召南·江有汜》应当被算作弃妇诗。除去这五首诗之外,其余的诗篇虽然或多或少有情感上的不幸或者被抛弃的怨情,但由于不能确定女子是否已婚或者是否被驱逐离家,严格来说则不应被作为弃妇诗分析。

二、弃妇的美好品质

(一)贤良淑德

《诗经》中的弃妇基本都是淑德贤妇,为家庭操持家务,与丈夫共度艰苦的时光,丈夫却不能与妻子同甘,说明她们被抛弃并非自身的过错,往往是因为男子薄情寡义、负心绝情。

《卫风·氓》中的女主人公以沉痛的口吻回忆恋爱生活的甜蜜以及婚后被丈夫虐待和遗弃的痛苦。“自我徂尔,三岁食贫”一句中可以看到一个女子嫁于丈夫家中多年,家庭生活一直非常困苦,女子却并没抱怨指责丈夫,反而“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在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女子起早贪黑地劳作、操持家务。作为一位妻子,她贤良淑德,并没有嫌贫爱富,忍受艰苦的生活条件为家庭付出了一切。

《邶风·谷风》中这位女子的丈夫原来也是贫穷的农民,婚后由于两人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年轻妻子的辛劳操持,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但是生活状况的改善反倒成了丈夫遗弃她的原因。这个负心汉喜新厌旧,把她当作仇人,有意寻衅找茬,动辄拳脚相加,最后终于在迎亲再婚之日,将她赶出了家门。第四章的“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和“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以河深舟渡、水浅泳渡,喻写以往生活不论有何困难,女子都能想方设法予以解决。《邶风·谷风》中的弃妇同《卫风·氓》中的女子一样贤淑,并不埋怨生活的困苦,反而尽心尽力地为家庭与丈夫不停地操持奔忙。

(二)坚贞专一

《诗经》中的弃妇往往对待感情痴心一片,坚贞多情。《卫风·氓》的女主人公对待爱情是最为大胆的,“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女子对以贸丝借口来商定婚事的氓说:并非我要拖延约定的婚期而不肯嫁,是因为你没有找好媒人。请郎君不要生气,秋天到了来迎娶。女子已经陷入情网,对氓痴心一片,即使没有媒妁之言,依旧冲破了礼法的桎梏而与氓结婚,为这段婚姻在初始便埋下的隐患,也预示了女主人公与氓的婚姻生活的不幸。氓的无义薄情早在二人相恋之初就已经表现出来,女主人公卻对氓一往情深,忠贞不渝。

《邶风·谷风》中的女主人公面对丈夫的冷脸,反复对丈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诉说自己的衷心。“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以大风和阴雨来表现丈夫的喜怒无常,经常无故发怒;妻子还是婉言劝说丈夫,“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夫妻之间当共勉结同心,互相扶持互相包容,不易动怒,希望丈夫回心转意。“德音莫违,及尔同死”,面对暴躁易怒的丈夫,女子始终没有忘记当初许下的“及尔同死”的诺言,一个对于感情坚贞不渝的女子形象跃然于读者眼前。

三、弃妇的情感态度

(一)忧叹自悼,自怨自艾

在《诗经》成书的西周到春秋年间,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整个社会都被男尊女卑的风气所笼罩。男权愈加集中的制度将女子束缚为家庭奴隶,遵从于绝对的父权和夫权,将男性视作自己生命的支柱,当男子因为喜新厌旧的人性弱点而对女子粗暴蛮横、恶语相向时,女子也只能将其视为自己不幸的命运,顾自忧叹。

《王风·中谷有蓷》全诗三章,每章都反复吟咏,突出主题:女子遇人不淑,最终痛苦、悲伤、愤怒。女子择偶不慎,嫁了个忘恩绝情的丈夫,最终被抛弃,落得个自怨自艾的下场。诗歌每章开头都用山谷中的益母草起兴,这种植物与妇女关系密切,提起益母草,可以使人联想到妇女的婚恋、生育、家庭、夫妻,由草及人,充分发挥诗歌的联想作用;“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暵其脩矣”“暵其湿矣”反复地叙说益母草已经干枯了,比喻丈夫利用妻子,榨干她的青春以供养自己的家庭,最终把枯槁的女子抛弃,凸显了妇女悲惨的婚姻生活。每章最后一句,都是女子自身觉悟的感叹。被薄幸丈夫抛弃,她忧叹自悼“遇人之艰难矣”,“遇人之不淑”,既没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勇气去和丈夫诀别,也没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誓言可以回顾,甚至连一个可以哭诉的对象都没有,只能独自垂泪,自怨自悼命运的不公。

(二)理性客观,刚强决绝

《诗经》中的弃妇们拥有大抵相似的悲惨命运,强大的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桎梏让她们无力反抗,但是有些女子已经开始理性客观地反思自己不幸命运的根源,并且对于丈夫的负心薄幸发出愤懑的呼喊,刚强决绝地与丈夫一刀两断。

《卫风·氓》中的女主人公一针见血地指出男子的负心薄情。全诗六章,每章十句。第一章和第二章追叙自己与氓相恋的甜蜜往事,冲破了媒妁之言的桎梏而与氓缔结婚姻。第三章和第四章“比而兴也”,诗中皆以桑树起兴,从诗人的年轻貌美写到体衰色减,同时揭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以桑叶之润泽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颜亮丽。“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以桑叶的枯黄飘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弃,指责丈夫因妻子容颜老去而变心。“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丈夫心愿满足之后对待妻子甚至愈加粗暴。“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子被丈夫赶回家,沿着淇水河回娘家,波涛汹涌的河水沾湿了车上的布幔。“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她反复考虑,自己并无一点差错,而是那个男子行为前后不一致。“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男人的爱没有定准,他的感情一变再变,三心二意。女子以反省的口气回顾了婚后的生活,找寻被遗弃的原因,却没有被男权社会所绑架,沉重地控诉丈夫朝三暮四,不能从一而终的无耻行径。诗之五章用赋的手法叙述被弃前后的处境,前六句承上章“自我徂尔,三岁食贫”,补叙多年为妇的苦楚,她起早睡晚,辛勤劳作,一旦日子好过一些,丈夫便变得暴戾残酷。这个“暴”字可使人想象到丈夫的狰狞面目以及女主人公被虐待的情景。第六章赋兼比兴,在抒情中叙事,当初他们相恋时,有说有笑;男子则“信誓旦旦”,表示愿白头偕老。可是他还未老时就产生怨恨,而且无法挽回。这里用了两个比喻:浩浩汤汤的淇水,总有堤岸;广阔连绵的沼泽,也有边际。言外之意是:我的痛苦为什么竟没有到头的时候?诗歌运用这两个比喻,强烈地抒发了一腔怨愤,诉说了弃妇无边无际的痛苦。为了摆脱这些痛苦,她下决心与那男子割断感情上的联系:“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从此后不再希望他回心转意,就此了断。

(三)爱恨交织,恋恋不舍

《诗经》中的女子遭到丈夫狠心抛弃之后,有如《王风·中谷有蓷》中那样怨天尤人的女主人公,也有如《卫风·氓》中那样敢爱敢恨、果敢决绝的女主人公,但更多的女子还是介于二者之间,对于失败的婚姻恋恋不舍,对于狠心的丈夫爱恨交织。一方面她们能够认识到婚姻的不幸并非自身的过错,而是丈夫品行不端,并且对此发出愤懑的呼号;另一方面她们迫于社会的压力、宗教礼法的束缚以及对爱情抱有的美好幻想,仍然对变心的丈夫怀揣希望,希冀男子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錯误,重新经营彼此的婚姻和感情,做不到与丈夫决裂。

《邶风·谷风》中的女子与《卫风·氓》相比,在性格上不如后者决绝果断,因此在回忆往事和述说情怀时怨而不怒,并没有对负心汉进行直接的谴责。诗歌首先是选取了最能令人心碎的时刻,使用对比的手法,凸现了丈夫的无情和自己被弃的凄凉。这个时刻就是新人进门和旧人离家,对于一个用情专一、为美好生活献出了一切的女子来说,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哀怨欲绝的了。诗由此切入,非常巧妙地抓住了反映人生悲剧的最佳契机,从而为整首诗的抒情提供了基础。而一方面“宴尔新昏,如兄如弟”的热闹和亲密,另一方面“不远伊迩,薄送我畿”的绝情和冷淡,形成了一种高度鲜明的对比,更突出了被弃之人的无比愁苦,那种典型的哀怨气氛被渲染得十分浓烈。女子虽然谴责丈夫在婚姻中的种种不良行径:“能不我慉,反以我为雠”以及“既生既育,比予于毒”两句诗,生动地揭露了家境好转之后丈夫抛弃糟糠之妻,“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指用妻子挣来的家业另娶新欢,即使如此,女子还是对丈夫和家庭心有不舍,离开家时“行道迟迟,中心有违”,迈出家门的脚步慢腾腾,心中仍有不甘。“不念昔者,伊余来塈”,最后还是希望丈夫能够抛开往日种种不愉快的记忆,仍然能够爱自己,对无情的丈夫抱有期望。

《小雅·白华》中“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一句,可以看出诗歌的女主人公是上层社会的贵妇,即使是上流社会的女子,也逃不过被薄情的丈夫所抛弃的命运。“白华菅兮,白茅束兮”,诗歌以菅草和白茅相束起兴,映射夫妇之间相亲相爱正是人间常理。下一句话锋一转,“之子之远,俾我独兮”,丈夫远离妻子而去,徒使妻子孤身一人,茕茕孑立。一正一反,奠定全诗凄婉哀伤的悲剧基调。面对丈夫的抛弃,《小雅·白华》的女主人公也如同《卫风·氓》中的女子一般,一针见血地指出“之子无良,二三其德”,斥责男子品行不善,对待感情用心不专、朝三暮四,诗中反复吟唱“维彼硕人,实劳我心”,丈夫被妖艳的美人勾去心魂,徒留原配妻子双眼泪垂,忧伤感怀;然而,《小雅·白华》中的弃妇却没有像《卫风·氓》的女子那样“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与丈夫就此了断的刚强果决,面对丈夫“之子之远”的离弃,“俾我疧兮”,弃妇表现出的仍然是对丈夫的思念,甚至因忧愁而得上相思病,无法与违背誓言的丈夫恩断义绝。

《召南·江有汜》全诗三章,每一章的开头都写到长江的支流缓缓流过,女子的丈夫乘坐小船沿着支流的水离开,抛下弃妇独自一人忧伤叹息。女子分别用“不我以"“不我与”“不我过”三句诗句层层递进的方式斥责丈夫愈来愈薄情寡义,从抛开妻子独自离去,到最后甚至干脆回避妻子,再也不见面,丈夫在感情上是如此吝啬,做得是那样地恩尽义绝。女子却对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极其有自信,预言丈夫“其后也悔”“其后也处”“其啸也歌”,丈夫将来必定后悔今日薄情的背弃行为,受到情感上的自我惩罚。然而这只是弃妇一厢情愿的假想之辞,负心汉的情感如江水一去不还,男人在感情上淡漠至极,很可能时过境迁早就将弃妇抛在脑后,另觅新欢。弃妇的假想隐含了女子对于夫妻关系重修旧好的期盼,女子对于负心汉仍怀有深厚的爱恋,但弃妇又无法简单的原谅丈夫离弃的行为,对丈夫的恨使她预言丈夫将来必将遭受内心痛苦的煎熬,为今日的薄情而后悔。

四、结语

《诗经》中的弃妇诗是西周到春秋时期女子遭到宗法制度、封建礼教压迫的血泪见证,从多个角度展现了先秦女子所遭遇的不幸的婚姻生活。《诗经》中的妇女被抛弃通常不是由于自身的过错,相反她们还拥有贤良淑德、吃苦耐劳、坚贞多情等美好的品质,只是遇人不淑,丈夫负心薄幸,品行不良,“二三其德”,才使这些善良勤勉的女子惨遭遗弃。由于当时宗法制度的影响,女子无法独立生存,这些弃妇们的生活往往更加悲惨,没有生活来源,被娘家的父母兄弟所耻笑,视为家族的耻辱。《诗经》中的弃妇诗揭露了封建婚姻制度下女子的悲惨命运以及品行不端的负心汉朝三暮四的本性。《卫风·氓》中的女主人公更以自身的悲剧为鉴,警告女性同胞“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性不要被男子花言巧语所迷惑,负心汉对于情感可以很快抽离,置身事外,而女子往往被感情所困,沉溺于失败的爱情无法脱身。《卫风·氓》被选入高中语文教材,对于当代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也颇具警醒意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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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历英杰.《诗经》弃妇诗中的人物形象分析[J].品位·经典,2021(10).

[4]石佳豪.从《氓》管窥《诗经》弃妇诗中的女性命运[J].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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