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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催

2022-04-04赵晏彪

山西文学 2022年4期
关键词:张华副总房子

那元旦的老家很有名,别的不提,只要一说五常大米无人不知。在北京打拼了十余年虽然攒了一些钱,但离买房子差得好远。正因为此,谈了十余个对象,有的感情真好,却皆因无房无车而不能善终。

那元旦是塑料工程系的高材生。从北京化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化工企业,当一名技术员。他生在东北,长在东北,但却是一口的北京腔,为此许多人怀疑,你不是东北人吗?怎么会没有东北大碴子味儿?

每逢于此,那元旦似乎是在他最高光的时刻。他平日少言寡语,但一提到他的口音问题,他的家乡在哪儿,竟然会让他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我们是黑龙江省五常市拉林镇,五常大米都吃过吧?對。就是我们那儿产的。拉林镇属于五常市,至今有九百多年的历史,清乾隆九年(1744)农历八月二十八日,皇帝下令在北京的八旗子弟,凡家中有两个男丁的走一个,三四个男丁的走两个。皇上英明呀,一是为了保护清朝的老家东北不受侵略;其二,北京皇城毕竟容不下那么多的人;其三,为了防止八旗子弟游手好闲,在京城滋事,将他们派到东北老家,给他们土地,闲时务农,战时为兵,既解京城人多之难题,又驻守了边关,一举两得的好策略。第一批一千户北京旗人离开自己居住的百年老宅——北京东西城胡同里的一座座四合院,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穿燕山、过山海关、沿松辽平原北上,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来到了冰天雪地的五常拉林,建屯立旗,开始了自食其力,“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有事征调,无事耕猎”的屯垦戍边生活。此后,从乾隆二十一年(1756)至二十四年(1759)又有2000户北京旗人移居到拉林阿城地区,建立了32个京旗满族屯落。清朝大臣索额图、和珅的后人都在我们这里。我们这里的人说话与北京话没有差别,同北京的满族同源同根。现在我们的先人有个外号——最早的北京知青。”

你是满族人?贵族呀。可你们已经成了没落贵族,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一个贫困户……

那元旦仅仅这一点让人羡慕,而且只是一瞬,更多的还是瞧不起他。

张华是一个上海女孩,他对北京男孩没有什么好感,油嘴滑舌,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做,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但她与那元旦相处得还是很舒服。一年的交往,那元旦把张华宠得上了天。早上做早饭,晚上给她洗脚,洗衣服,打扫卫生,一个人全包了。张华真的很爱那元旦,向父母提出要结婚。但家里反对的声音,同志们异样的眼光,最终还是让她找了单位的一位具有“二代血统”的副总谈起恋爱了。

十余次恋爱、十余次的伤害,那元旦倍感无奈,而这次与张华的感情最深,他已然认定张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他倾注了所有的爱情与热情甚至是尊严。但结果伤害也是最大的,达到了心痛的地步。他和张华不仅谈得来,他处处让着张华,伺候得张华像个公主,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为了让她高兴,他居然报名学做饭,专门做上海菜。那元旦记得当他第一次将上海菜摆到桌上让心爱的人品尝时,他发现张华高兴得把他的脸吻了个遍。

那元旦兴奋得无以言表。张华将要与那元旦结婚的事告诉了父母。

“妈,是的。他现在没有房子,也没有汽车,但我相信他以后会有的,他家里是满族人,很优秀,是贵族后代……”

“什么?贵族?狗屁。连房子都没有还贵什么族?连汽车都买不起优什么秀?你要是与这样的人结婚我们是白教育你了,别说是我们的女儿,丢人。”

张华与父母的对话被那元旦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一阵剧痛,那一夜他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除了流泪就是做爱。第二天,那元旦就从她的房子搬了出去,并向领导递交了辞职信。

同事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知道是因为那元旦家里穷张华家里不同意而好合好散的,许多女生不无嘲笑地说,张华表面清高其实是个不谙世事的人,爱情能当饭吃?有钱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没钱的尽管是好东西又能怎样?

同事们给那元旦起个外号:悲催。从此,他同事圈子里、微信中再无那元旦,只有悲催了。

一个月后,那元旦在商场里突然遇见了张华和他们的副总肖明。那元旦有些尴尬,但人家两人却大大方方向他走来。肖副总说,“悲催,噢,是小那,我们今年十一结婚,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这悲催的相遇,悲催的情景,这悲催的称呼,让那元旦几天都缓不过来,此时他才真正认清了现实,认清了自己,一个没有钱的穷光蛋是没有人爱你的,就是悲催一个。

那元旦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里,他想拥有自己的房子,他想让世界上所有如自己一样的男孩拥有自己的房子。他把目光聚集在了房子上。

曾几何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愤怒出诗人。这句话不适合那元旦,他并没有愤怒,只有悲催,那悲催能催出什么呢?一定不会是诗人,那元旦不懂诗,不是说诗人都是疯子吗?显然那元旦是个理工男,理智男。

悲催,只能让那元旦清醒地认识到,偌大的北京城居然没有我一间容身的蜗居。他举目望了望房价,二环以内,四合院上千万,上亿,楼房也有十几万元一平米;三环以内,朝阳区的房子便宜些,八万元上下,东城区的房子贵些,学区的房子要十三万元左右,而西城和海淀的房子就加一个更字,他们那里的普通住房平均十几万元,学区房子已经炒到三十五万元一平米了。那元旦苦笑了一声,我一个月才挣几千块,何时才能买得起房子呢?贪污?他没有权。抢劫?他没有胆。天上掉馅饼?他没有份。

苦思冥想,冥想苦思。

他每每回想在售楼处小姐们的介绍,“贵吗?不贵呀。我们的地是国家的,国家的土地是要买的,很贵的。再者说了,这里的原住户哪个不是要了房子又要钱的?盖楼的一切手续,一切设备、钢筋水泥,我们这些售楼小姐的工资,做广告……哪个不要花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只需要把钱一交,提包即可入住,天下这等好事不多哟。”

那元旦自言自语着:“如果不用国家的地呢?如果不用钢筋水泥呢?如果不用搬迁呢?”他首先想到房地产最大一块的钱就是土地,如果不用土地就少去了许多钱,成本也就下来了。但没有地怎么盖房呢?gzslib202204051850

那元旦陷入了怪圈。他每逢休息日都跑到和平里14区的工地,看人家怎样造房子。只见挖地基的车在忙碌着,他忽然看见在工地边缘有一排活动的房子,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工人们住的活动房。

“师傅,您住在这里怎样?”那元旦微笑着问一位年长些的工人师傅。

“挺好的。走到哪拆装到哪,方便。”这位工人师傅的话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那元旦忽然有了灵感,他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回了家。

“活动的房子,活动的家……”那元旦反反复复地在嘴里唠叨着,他开始研讨活动的房子,一是可以省钱,二是方便,随时可以搬走,三是节能环保。

一年过去了,那元旦拼命地试验、试验再试验。他夜以继日地研究,抛开一切应酬,专心一致地投入到活动房的研究中。可就在他没有丝毫的变化的同时,他周边却发生了巨变。首先是他的初恋张华,跟副总结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却不知何故被男方家里赶出家门,一个人只好带着女儿拼命挣扎在生活的苦海中。

那元旦的上级肖副总升迁为常务副总了,并又得新欢。

时间会让事物变的。那元旦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

2026年的春节,一款新式活动住宅正式展现在大众面前。这款新式的活动房屋,设计的面积仅为四十平米,价格也只是三十万元人民币,首款可折叠的预制住宅,可以自由搬运和搭建,甚至一辆汽车就能拉着他们在全國、全世界行走。

当“一个小小的一栋板房可以带着它行走世界”的标题,足以让人家心动:买得起,用着方便,环保节能,这是代表了人类建筑的未来趋势,年轻人,你们永远不会再当房奴了!房奴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一时间,“可以活动的住宅”风靡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一些目光也集中在了中国。那元旦成功了,公司任命他为总设计师,奖励高达千万。

正月十五的晚上,当人们都在观看月亮的时候,那元旦却还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若有所思。他依然没有房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他依然没有汽车,汽车是公司配给他的。

当当,微信响了,居然是肖明。那元旦已经不恨他了。打开微信:“那元旦你好,祝贺你成功,你曾经说过,你这一生为何总那么悲催?现在看来,你的悲催又加重了。我和张华离婚了,知道原因吗?亲子鉴定那孩子不是我的,谁的呢?”

那元旦忽然怔在了那里。

接着肖明又发来一条:“听说你搞的发明创造赚了几千万。好事呀。看来悲催并非坏事,悲催出财子呀。你问问张华,那孩子若是你的,悲催大财子,可要赔我精神损失费哟。”

那元旦怔上加惊,他感到天旋地转。突然,他朝着肖明的微信大叫一声:“我喜欢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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