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铎克

伦敦城内的博物馆星罗棋布，圣托马斯街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型博物馆，就连很多当地人都没去过，这就是旧手术室博物馆与草药阁博物馆。殊不知，这里是欧洲最古老的手术室，见证了外科手术发展的艰辛历程。

这家博物馆的名字中，之所以有草药又有手术室，是因为从1703年开始，这里首先被附近的圣汤姆斯医院用作储藏和加工草药的地方。那个时代，草药被英国人所推崇，被看作是治愈疾病的关键。这座博物馆虽然面积狭小，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摆放着形形色色的药剂瓶罐。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着数百年来英国医学史上不为人知的细节。

“旧手术室博物馆”名字的加入，与英国著名建筑师克里斯托弗·雷恩大有渊源。圣汤姆斯教堂的建造者是雷恩的助手汤姆斯·卡特赖特。教堂建成后，作为附近圣汤姆斯医院管理人的雷恩就决定将教堂的屋顶部分空间用作圣汤姆斯医院的手术室，因为这里非常安静，而且阳光透过顶层的窗户直射而入，让整间手术室终日都是亮堂堂的。

从18世纪30年代开始，圣汤姆斯医院每年救治的住院和门診患者接近5 000人。这也意味着这座欧洲最古老手术室记载了医学史上许多其他医院难有的研究发展细节。由于最初没有有效的麻醉剂，患者常会因疼痛休克，所以当时的外科手术只能以速度取胜，速战速决。在19世纪初期，在这里工作过的英国著名外科医生罗伯特·里斯顿被看作是行业快手。1859年加入圣汤姆斯医院的英国著名护士南丁格尔曾回忆说：“很多手术的死亡率和手术持续时间成正比。而里斯顿的速度当时无人能敌。他可以在28秒卸胳膊，2分30秒卸腿，4分钟切除一个45磅（约20千克）的阴囊肿瘤，肿瘤重到需要用小推车推走。”

早年在爱丁堡大学就读的里斯顿，在1818年就成为爱丁堡皇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到了1840年，他开始在伦敦的邦德街行医，成为当时业界最知名的外科医生。在这个手术室里，每当里斯顿主刀手术时，参观者挤满了整个阶梯，一次可能有100多名学生观摩，咳嗽声、低语声此起彼伏。

史料记载，里斯顿当年手术时，过程、场景让不少观摩者看得心惊肉跳。有时为了解放自己的双手，里斯顿甚至会把血淋淋的刀用牙咬住。他在用骨锯锯断骨头时，桌子下的一盒锯末就用来接住流下来的血。在手术前后，病人都靠喝白兰地止痛，手术中患者的面部不会被遮挡，因为医生要时常观察病人是否还活着。

但里斯顿绝不是百分之百的妙手神医，曾经做过一次绝无仅有的死亡率高达300%的手术。当时，里斯顿在25秒内完成了一起截肢手术，但由于速度太快，不小心把助理的手指也给切了下来。患者和助理最后都因感染而死，现场还有一名旁观者因为场面太惨烈而当场猝死。

他也有过误诊。一个小孩的脖子上长了一大坨东西，这到底是脓肿还是动脉瘤呢，他和另一位外科医生争论起来。他认为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长出这么大的肿瘤，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手起刀落，结果动脉瘤破裂，动脉血喷射出来，孩子当场死亡。这个动脉瘤现在被保存在伦敦大学学院医院的病理博物馆里。

在旧手术室博物馆与草药阁博物馆工作的莫妮卡·沃克博士对《生命时报》记者说，里斯顿的快手是当时手术的最高水平，但在那种条件下，只有1/3的患者能在术后存活下来，这也是当时医学能力的真实体现。

在这座博物馆，访客还可以看到里斯顿为后人留下的宝贵医学财富。除了发明止血钳外，他也是第一个在欧洲使用现代麻醉剂，用乙醚做手术的医生。在博物馆里，参观者还能看到有文献记述当时外科医生所穿的手术衣，“僵硬且散发着脓液和血污的臭味”“满是血的外衣越僵硬，忙碌的外科医生越自豪。”不光是手术服，曾经外科医生的手和手术器械也很少清洗，绷带经常被重复使用。患者能挺过一台成功的手术，却可能死于术后感染。尽管旧手术室内放着一个洗手盆，另外还配挂着一块擦手的毛巾。沃克笑着说，这其实只是如今用来展览的道具，“数百年前，这里根本没有洗手的地方。”

在欧洲医学界，旧手术室博物馆与草药阁博物馆是医生的圣地之一。在这里，医学研究者们可以从历史文献中学到行业推崇的认真和务实的精神，并领略欧洲外科医学发展的艰辛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