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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时差

2022-03-29于朝兰

当代小说 2022年3期
关键词:马德里口罩儿子

于朝兰

上午九点,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马德里新增确诊病例2例。左晴坐不住了,两例啊,马德里才多大的一个地方,本以为儿子龙泽出国留学,很幸运地避开了国内的疫情,没想到这可恶的病毒到处都不放过。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是马德里时间凌晨三点,这一刻,龙泽正在熟睡中,左晴不能给他打电话。她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可是电视里已经播出消息,从北京到马德里的航班已暂时取消,从马德里到北京的直飞航班也停飞了,这意味着,左晴想去去不了,龙泽想回回不来。母子间最好的沟通方式只剩下微信留言。

左晴给龙泽发了一长串文字信息,从发现病例的消息说到疫情的严重性,从上课必须戴口罩说到洗手消毒,从不要轻易出门说到坚持自己做三餐……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一一进行了叮嘱。嘱咐的核心只有两个字:安全。信息发出去,左晴心里轻松了不少,但听不到儿子的声音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想去跟杨义聊聊。

疫情期间不休息,杨义一直在路口值班。家离杨义值班的路口不远,歇班的时候,左晴就戴上口罩到路口站一站,远远地看杨义把外地车牌的车拦下,登记信息、测体温、放行。高大结实的杨义即便穿着白色防护服也很好辨认,他带着几个比他瘦小的年轻人工作,画面看上去有点阎立本《步辇图》的感觉,人物体积有大有小,像不在一个平面上。

大街上还是冬天的模样,白杨树枝丫上的鸟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和汽车,路口多了三五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张写着“疫情检疫点”的指示牌竖插在最醒目的地方。直觉告诉左晴,这是疫情有了新情况。左晴才不管国内哪个地方出现了疫情,她的心在马德里,马德里出现了两例,她的儿子在那里!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吓了她一跳。

杨义认出了她,远远地向她摆手,让她回去。左晴不管,还是往前走。杨义抬高了嗓门朝她嚷,引得几个年轻的同事也朝着她大喊,嫂子,回去吧,这儿危险!左晴伫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狠狠地跺了两脚,转身走了。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左晴一个人和那些书籍。书籍放在通天书架里,大部分都是儿子的。沙发旁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本心理学畅销书《心力》,精装版,厚厚的,特别抢眼,是儿子出国留学前买的。

左晴挪了挪周围的书,把《心力》抽出来。打开扉页,看见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2019年8月购于孔夫子旧书网;第二行,杨龙泽。再翻,有一页从右上角折下来,把内容遮住了一大半,打开看看,里面用黑色中性笔圈起来两个字:焦虑。左晴瞪眼看着这两个字,脑子里生出来一个疑问,儿子为什么会圈起这两个字?

这个时候杨义要是在家多好,关键时刻,他总是在忙。左晴舒一口气,把目光投向窗外,一只麻雀似乎被她犀利的目光吓到了,扇动着翅膀箭一般从光秃秃的树梢上飞走了。

此刻,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离跟儿子约定打电话的时间还有十二个小时,离杨义下班回家的时间还有九个小时。

晚上十点半,左晴终于接到了儿子从马德里打来的电话。她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摁到免提上,把音量调到最大。儿子说话的语调平稳又从容,一句没提疫情的事,告诉她,国内学校发来一个通知,让有意向继续留在马德里读书的同学挑选一下学校,三天后把信息反馈给辅导员。

儿子不提疫情,左晴也没提,提了也没用,而且,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度紧张给儿子带来负担。毕竟,听到儿子的声音,知道一切正常就够了;毕竟,从得到马德里疫情的消息到听到儿子的声音已经过去十三个小时,十三个小时不是一个小数字,它足以让人在各种煎熬和不断的心理调适中把各种负面的情绪磨掉——左晴就是在这种煎熬和调适中渐渐趋于理智的。马德里的两例和中国的几千例相比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眼下,儿子又有机会继续在国外读大四,读完大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研究生读下来,然后回国发展,道路不曲折,前途一片光明。

跟儿子打完电话,左晴坐进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杨义回来。杨义又加班了。加班是他这一行常有的事,左晴已经习惯了。原本这个时间她早就该要休息了,可今天发生的事都是大事,左晴一个人消化不了,她得跟杨义好好说说。

杨义十一点半才回家,一进门就去卫生间开了热水器洗澡。好不容易等他出来,他却直接去了卧室,说累了一天,想要早点休息,要不是左晴动作快,门就被关上了。左晴感觉快要窒息,连赌气都顾不上了,马德里疫情、《心力》、选学校,三件事情,件件关乎孩子的安全和未来,先跟他说什么呢?左晴也不知道为什么先说了疫情,也许潜意识里还是把它排在了第一位。杨义听完,轻描淡写地说,提醒龙泽戴好口罩,没事的。

没事,没事,你就会说这两个字!左晴不等杨义闭上眼睛,又跑去客厅从茶几上拿来那本《心力》,使劲晃着杨义的肩膀,翻开“焦虑”那一页给杨义看。杨义睁开眼睛,一本书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的心就那么大?龙泽在马德里,离咱十万八千里啊,他为什么焦虑?会出大问题的……

左晴已经习惯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自己扛,只是总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这个时候唯一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就是儿子,确切地说,是儿子对她的需要,儿子对她的需要是她的精神支柱。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儿子让她最有存在感和价值感。想儿子的时候就为儿子做点事,这是她的习惯。她板板正正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脑,开始查询那几所学校。在电脑前坐得时间长了,左晴感到腰有点疼,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但一想到自己这是为儿子做的,就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她要让儿子感觉到她时刻在关注他、关心他,要让儿子感觉到他成长过程中妈妈这个角色从未缺失。是的,她就是想给儿子这种感觉,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想给自己这种感觉,因为她需要这种感觉。她不想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比如人生的節骨眼上没人可以商量,比如没有条件谈理想,她要带领儿子走一条笔直的大道,要让儿子赢在起跑线上。

第二天晚上十点一到,左晴就火急火燎地拨通了龙泽的电话。左晴让龙泽专心听她分析几所学校的地理位置和专业排名,对比几所学校的导师水平和就业前景。龙泽嗯呀啊地答应了几句,显然有些敷衍。左晴说,儿子,你自己不用查了,听妈妈的,就在你现在的学校继续读大四,一直读完研,拿到毕业证回来申请北京户口。

龙泽不想领情,你选的?电话那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选的你读!

左晴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儿子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从小到大,儿子从来都是拿她的意见很当回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左晴抚了抚胸口,尽量保持着语调平静,她说,你知道吗,留学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愿望,你不要轻易放弃。

龙泽说,让我出国的是你,让我留下的也是你,恭喜你,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我的愿望?什么叫我的愿望实现了?你读书难道不是给自己读的?左晴有点激动。

你说对了一半,书是我在读,但我是在读你想要我读的书!

左晴脸红了,但还是坚持申辩道,让你出国留学是我的愿望,但是让你出国读书总没有错吧?再说了,我们有这个条件供你。

左晴脑海里闪了一下幸福里的那套房子,位置优越、装修精良,但是为了供儿子出国,一年前几乎以原价卖掉了。一想起这事,左晴的心就会隐隐颤抖。这种颤抖不是心痛,而是激动,是振奋。工薪阶层,两口子攒了半辈子就攒了那套房子,本来想留给儿子结婚用的,可是为了儿子出国留学,说卖就卖,没有半点含糊。她跟杨义说,当父母的有能力在儿子人生关键节点上推他一把,对父母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欣慰、无上的骄傲。为这事,左晴不止一次被自己感动过。

儿子还是不领情,我倒希望你们没有这个条件,我想回国换个专业。

左晴被龙泽的话搞蒙了,半天没吭声,似乎没听清龙泽的话。实际上,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龙泽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西班牙语专业,也早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其实他不是不喜欢西班牙语本身,西班牙语说起来其实特別好听;也不是不喜欢西班牙这个国家,这个老牌发达国家热情、浪漫、低调,让人充满遐想,这一点对龙泽很有吸引力,也是龙泽当初出国的最大动力。他不喜欢的是所有小语种专业,毕竟从头再学一门语言,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光学语言就罢了,还得学人家的文化,不学人家的文化就听不懂人家的意思。问题是,不喜欢归不喜欢,龙泽之前从没提过换专业的事,要是打算换专业就不会去留学了。这就好比行军打仗,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到了战场,战斗还没分出个胜负,突然要撤兵,这算怎么回事呢?

你是故意气我,还是说真的?

你给我做决定的时候从来没听过我的意见!

左晴说,我是你妈,我要对你的未来负责!你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好?跟你说,出国留学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实现的愿望,你二十岁就实现了。

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你的愿望是当律师,我知道!可是,当律师有什么好,天天跟犯人打交道,白道黑道的,你能应付吗?龙泽,妈妈是为你好,我就是想让你少走弯路,哪一位母亲不想用自己的肩膀托起孩子,让他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如果不喜欢,再高再远也没意义。昨天马德里一个中国留学生戴着口罩去买东西,在超市被人打了,我们现在出门根本不敢戴口罩!龙泽突然话题一转。

该说疫情的时候不说,这个时候突然说,让左晴心里一惊,赶紧交代儿子,不管别人戴不戴,你一定要戴!你跟身边的中国同学一起戴!

你以为这是在国内吗?这儿的人都认为只有病人才戴口罩,我一个外国人,或者我们几个外国人能改变得了这种观念?

龙泽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留左晴在漆黑的夜里瞠目结舌。

还有两个月才结束学业,儿子现在回国,修不完学分等于前功尽弃,大三没有成绩根本无法顺利毕业。

可是,呼吸道传染病最有效的预防措施就是戴口罩,在呼吸道传染病流行的环境里不戴口罩,就好比得了癌症的人不接受治疗一样,儿子的处境太危险了。

左晴想象着那最坏的结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万一……那该怎么办?马德里那边一个熟人都没有,飞机直飞十几个小时才到,而且现在航班还不能正常起飞。难道自己做错了吗?越着急左晴就越忍不住胡思乱想。儿子喜欢物理和数学,那当初就该让他去学物理和数学好了,大不了毕业后去深山老林造原子弹去。可是,普通老百姓读书不是为了留名史册,无非是找个好工作,这些道理,孩子不懂大人不能不懂,当初力劝龙泽读文科也是为了他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个道理左晴明白,可明白又能怎样呢?读文科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不得已又让他学个小语种去国外长长本事,好回国寻找个发展出路……但是,留学是为了孩子有好的发展出路,不是去送命。

左晴越想心情越复杂,终于忍不住在家长群里发了条消息,询问众位家长有没有让孩子提前回国的打算。信息一发出,立刻引起了家长们的激烈讨论。半夜十一点半了,家长们居然都在线!一名热心家长把大家的意见统计好,说要跟国内学校的有关领导通电话,让他们跟西班牙的合作学校沟通,看有没有一个两全之策。

过了夜里十二点,左晴的生物钟就乱了。她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睛,闭上眼又觉得脑子里轰轰地响,说不上是混沌还是清醒,只感觉那些让人不愉快的情绪片段在里面搅拌,无法言传,挥之不去。左晴之所以让儿子读文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发现龙泽的时任班主任邱萌不靠谱。邱萌是左晴的发小,两人兴趣相投,无话不说,虽然成家后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可出于对发小的那份信任,左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邱萌当龙泽的班主任。没想到龙泽进了邱萌的班之后成绩直线下降,为此,左晴在邱萌面前抱怨了好几次,邱萌都是漠然置之。左晴后来跟儿子同学家长聊天时才无意中得知,别的同学都在周末上邱萌的有偿辅导班,而龙泽一次也没上。这件事窝在左晴心里许久,她自己无法排解,也不能对人诉说,只感觉世界变得太快太复杂,她有点力不从心。

文科不是儿子的强项,既然为儿子做了选择就得替他的前途负责。左晴躺在床上,愈发没了睡意。安全和学业这两件事,第一次如此尖锐地摆在了一起。

家长群里有了动静。一位家长说院长回话了,已经跟合作院校沟通好,从明天开始,中国留学生可以在宿舍上网课。

现在还是马德里时间的晚上,学校领导的办事效率也够高的,这让人多少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晚上十点半,龙泽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问,是谁在家长群里乱说,让院长给马德里自治大学打了电话?在家上网课跟不出国有什么区别?

龙泽说的“家”,是指他在马德里跟人合租的别墅。别墅上下两层,住了六个中国留学生,上网课不出门,全是汉语环境,确实跟在国内没什么两样。不过,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先把学分拿到再说吧。

我们做孩子的永远逃不出你们这些家长的手掌心。龙泽一个劲地抱怨,反倒让左晴放了心。左晴觉得,龙泽的抱怨里其实暗含着对既成事实的接受和认可。

时间到了五月,国内的疫情防控已经取得显著成效,中国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西班牙的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新增感染和死亡病例与日俱增,全国共有25万多人实验室检测结果呈阳性,疫情已经到了政府无法控制的地步。左晴几乎二十四小时关注着西班牙的疫情变化。

有新闻说某西方国家的总理亲自走向街头劝诫路人戴口罩,又有新闻说某市的居民游行示威向政府索要出门自由……左晴眼睛盯着国际频道,嘴里骂着这些人不正常。有一天儿子给她微信留言:给我寄包口罩吧,我这儿还剩8只,最近去超市抢不到了;另外,如果好买的话,一块儿寄个护眼罩来。

从小到大,儿子很少主动要求左晴做什么,因为凡是儿子需要的左晴都会考虑到,提前准备好。只要儿子主动要求,那就是需要得相当迫切了。没有口罩就不能出门,出门不戴口罩就等于送命啊。左晴睡不着了,等杨义回来,俩人一起拨通了儿子的视频电话。自龙泽出国以来,左晴和杨义同框出现在视频里还是头一次。三人相互端详,彼此心里都明白为什么打这次电话。杨义先说了句,儿子,注意安全。左晴又说,我明天就去寄口罩,收到口罩前你尽量别出门,千万不要不戴口罩出门。龙泽耸了耸肩膀说,很晚了,你们快休息吧。

左晴注意到龙泽眼圈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红,龙泽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不管左晴几点打电话过去,他都清楚地知道北京时间是几点。他这样快地挂了电话,也许是长大了,他知道父母担心他的处境,又不想太婆婆妈妈。

第二天左晴一早就来到药店,买了10包医用口罩、两只护眼罩,外加两件隔离衣;又去超市买了木耳、香菇和紫菜等干菜,然后到邮局一起寄了出去。

包裹寄出去十天,儿子留言说没收到。左晴去郵局查询,被告知包裹已出境,但具体到哪儿了查不着。又过了两天,儿子说还是没收到,左晴又去邮局查询,工作人员说,邮寄的包裹在出境后可能是被当地政府截用了,他们现在极度缺乏医疗物资。那干菜呢?干菜应该不缺乏吧?左晴问。工作人员没吱声。左晴说,那我过段时间再寄的话能收到吗?

不管能不能收到,只要有一线机会左晴就不会放过。接下来她每天都去邮局寄包裹,包裹里都是跟上次同样的东西。她还联系了几家有境外业务的快递公司,人家都不再接收境外业务,左晴说尽了好话,并保证东西寄丢了不让他们赔,终于有一家公司答应想办法寄出去一份。杨义觉得左晴这样折腾没意义,说她就是花钱买个心安。左晴说,多寄几次,万一有一次儿子能收到呢。

东西收不到也就罢了,两周后,儿子也联系不到了。给儿子打电话打不通,给他微信留言他也不回。儿子到底什么情况啊?到了这时左晴才发现,自己没有记下任何儿子同学和老师的联系方式。左晴又想到了家长群。几位家长收到求助信息之后立刻回了信:已给孩子留言,还没回复。一位家长说,我儿子现在在飞机上,联系不到。

左晴吃了一惊,出国旅游?那位家长赶紧解释说,不不不,这个时候哪敢旅游啊,是在回国的飞机上。

回国的飞机?不是所有飞机都停飞了吗?

你不知道?国航临时加了一班直飞,我们抢到了机票。

左晴立刻拨杨义的手机。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左晴又拨龙泽的手机,依然没人接。

左晴感到世界一下子塌了,她躺倒在床上,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左晴听到手机铃声在响。拿起来一看,是杨义打来的。电话接通,杨义问她,看微信留言了没?

左晴打开微信,看到杨义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一长串留言的截图:

老爸,谢谢您支持我的选择。我回国的事先不要告诉我妈。回国路上的安全您放心,我已经收到了大使馆送的口罩和药品,同时也已经联系好一家中国饭店的老板,他答应用私家车送我去机场。别不多言,回国见!

杨义说,龙泽已经下了飞机,现在正在天津隔离,需要隔离十四天。你很快就能见到儿子了。

爷俩商量好了,回国不跟她说?!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左晴趴在沙发上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你儿子说送给你一本书,叫《心力》,让你在他回家前看完。喂,喂……

左晴听不清杨义又说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翻看儿子的朋友圈。一张天津滨海国际机场的照片跃入眼帘,图片上方清清楚楚写了四个字:告别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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