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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朗格:复活节岛最大的谜团

2022-03-25王晨

世界博览 2022年5期
关键词:复活节岛拉伯朗格

王晨

朗格朗格是太平洋上产生的唯一文字。

复活节岛是世界上最与世隔绝但还有人居住的地方。

刻有朗格朗格的木板。

世界上所有的文学作品中最神秘的无疑出自复活节岛,因为它是用一种没人能破译的文字——朗格朗格(rongorongo)——写成的。专家们甚至无法就它是字母、音节、助记符还是图画达成一致意见。它的整个语料库差不多由20多个文本组成。最长的文本由几千个符号组成,绕着一个宏伟的雕像蜿蜒而行;最短的文本只包含一个符号,其中的一个文本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另一个雕刻在一颗人类的头骨上。

朗格朗格从何而来?它的文本传达了什么信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最后一批熟悉朗格朗格的复活节岛民(或拉伯努伊人)于19世纪去世。他们活的时间不够长,没能把书写系统的秘密传递下去,不过他们确实留下了一些线索,那就是岛上的口语——被称为拉伯努伊语的语言至今仍然在用,但今天它是用拉丁字母书写的,拉伯努伊语与朗格朗格的关系尚不清楚。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地将两者联系起来。时至今日,朗格朗格仍然是一个谜团。

朗格朗格是太平洋上产生的唯一文字。复活节岛是世界上最与世隔绝但还有人居住的地方,它旧名的意思是“世界的肚脐”或“世界的尽头”。复活节岛距离最近的陆地有1000多英里,顺风的话,前往波利尼西亚中部需要在海上航行超过1万英里。这个小岛只有63平方英里(163平方公里),呈三角形,可以在一天内绕岛一周。对于复活节岛的人们来说,宇宙是一片海洋,而地球则是海洋上的一小块陆地。复活节岛人的祖先们乘坐独木舟从西边的某个地方来到此处。每年,大群的候鸟从北边和南边飞来此处过冬。

1722年的复活节那天,荷兰探险家雅各布·罗格发现了该岛。他和他的船员们上岸后,用布匹交换当地人的鸡,并用枪射杀了十几个岛民。5天后,他们启航了。在接下来的48年里,没有其他欧洲人到访此地。后來,秘鲁总督指挥的一艘西班牙船对小岛进行了侦察。西班牙人将该岛命名为圣卡洛斯岛,并以他们的国王卡洛斯三世的名义声称拥有该岛。为了正式移交,西班牙人要求拉伯努伊人的酋长在一份转让文件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为了烘托气氛,西班牙人打鼓、吹笛、挥舞旗帜。拉伯努伊酋长签署了这份文件,画上了有军舰鸟的简图,这种标志在岛上的岩画上很常见。

然后西班牙人离开了,他们声称的主权和圣卡洛斯的岛名很快就被人遗忘,但他们的短暂停留却给拉伯努伊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欧洲人来访后,拉伯努伊人开始建造“地球船”:先做出大小和形状都像船一样的土墩,周围挖一条沟渠,当沟渠中充满水时,远看就像一艘漂浮在海上的船。后来,当地人告诉来复活节岛做田野调查的民族志学家凯瑟琳·劳特利奇,拉伯努伊人聚集在这些“地球船”上“扮演欧洲船员的角色,一人发号施令,另外的人遵从”。通过这样的方式,拉伯努伊人与“远方来的人”进行交流,他们说那些人“脸颊粉红,自称是神”。

“地球船”似乎是复活节岛民试图以魔法的形式复制西方技术的尝试。朗格朗格很可能也与此类似。拉伯努伊人似乎开始对写作和读写能力有了某种直觉,然后他们着手创建了自己的书写系统,这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开始。拉伯努伊人选择的符号主要来自岛民熟悉的事物,有些好像动物,如鱿鱼、海龟、小龙虾、军舰鸟、毛毛虫等;有些来自植物或人,比如人坐着吃饭;其他的符号就是简单的几何形式,如圆形、十字形、一串菱形等。

朗格朗格的字形是独一无二的,它的书写和阅读方式也是独一份的。事实上,它不是写的,而是雕刻的——抄写员用鲨鱼的牙齿将符号刻在木板上。复活节岛上木材稀缺,用来刻字的大多是漂浮木,幸存下来的朗格朗格大多数是刻在方形木板上的。这种文字似乎是从下往上书写的,并按照“牛耕地”的模式阅读,也就是说按照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的顺序阅读。

拉伯努伊人是如何从签署一份带有简单图形的吞并文件,走到创建一个包含数百个符号的复杂书写系统的呢?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拉伯努伊人与欧洲人第一次接触就深受创伤,他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创造力和文化勃发来应对这种创伤。但不幸的是,要深入了解这段历史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接下来是一场场屠杀。

麻烦始于1861年,一位名叫约瑟夫·查尔斯·伯恩的都柏林人提议,为了解决秘鲁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与其寻找自愿的移民,不如利用他们门口的庞大人口资源——让太平洋上的岛民成为奴隶。1862年,第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潮到来了。在之后的几年里,复活节岛上的大部分人被驱逐出境,一些拉伯努伊人到了塔希提岛,在那里死于疾病和饥饿。到了1871年,大约94%的复活节岛人被迫迁往别处或死亡,岛上只剩下100多人,其中大部分人被迫在养羊场工作。

1870年,法国牧场主让·杜特鲁-博尼尔想要占领整个岛屿。这个自大狂和虐待狂几乎成功了。他用火枪把天主教传教士赶走,宣布自己为国王,然后建立了由被绑架的女子组成的后宫。几年后,他拥有了岛上80%的土地和4000多只羊。不过,不久他就在一次伏击中丧生,别的海盗接替了他的位置。

复活节岛变成了监狱,少数没有被绑架或驱逐的当地人被迫在田间劳作。之前由一小群精英所掌握的艺术,尤其是识字艺术,全都消失了。这座岛虽然小得像一粒尘埃,但却是一个成熟文明的家园,拥有自己的建筑、神话、统治者和仪式,而现在却成了废墟。

正是在这场灾难中,世人才意识到朗格朗格的存在。1864年,岛上的天主教传教团成员约瑟夫·埃罗在所有当地人的房屋中都发现了刻有未知文字的木板,但他没能弄懂其所表达的内容。奇怪的是,以前来岛上的西方人从来没有看到过朗格朗格。4年后,塔希提主教从一位教区居民——一位皈依的拉伯努伊人那里,收到一块用人发包裹的抛光红木。主教驚讶地发现上面刻满了一种未知的象形文字。他立即写信给复活节岛上的天主教传教团,要求他们寻找更多的样本。结果只找到了几块,传教团回信说:“岛上没人知道如何阅读这些字符,因为秘鲁人已经杀死了所有的智者。”在没人能识读的情况下,曾经拥有神圣力量的木板就成了简单的木头,它们被烧掉,被用作钓鱼线的卷轴。据说,一名拉伯努伊人甚至用这些木板拼凑成了一条独木舟。

接下来的20年里,人们对朗格朗格的理解毫无进展。不过,1886年发生了一件事:复活节岛最后一位酋长的管家乌尔为来访的美国海军军官“阅读”了一块木板。至今我们也不清楚乌尔是否是在阅读木板上的内容,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够解读朗格朗格。据说他朗读的其中一篇是“生育颂歌”,内容自相矛盾且令人费解:“痒与恶交配,生出了芋头;神父与压实的沙子交配,树长出来了;鼠尾鱼与蛆虫交配,鲸鱼出现了。”

乌尔的文本似乎与任何特定的木板内容无关,很可能是他们传统圣歌的歌词。尽管如此,还是让人们对木板内容有了些了解(有些研究朗格朗格的现代学者认为,这是破译的关键)。但是,在乌尔朗诵圣歌之后的130年里,学者们在破解朗格朗格方面几乎毫无进展。未破译的文本缺乏明确的含义,其神秘正好让解读者们把自己的幻想、愿望和欲望投射到他们希望填补的空白中,这和商博良破译埃及象形文字之前、克诺罗佐夫破译玛雅文字之前的情形一样。

神秘的复活节岛石像吸引了大量的西方学者前来调查。

悉尼医生艾伦·卡罗尔博士认为这些木板是印加帝国之前的南美洲人的作品。卡罗尔把朗格朗格翻译成对神的颂歌,比如:“我们的守护者啊,请在你的圣殿聆听我们的祈祷。你们是我们的保护者。”

卡罗尔是所谓的“朗格朗格之父”,无数人跟随他的脚步。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坚定的看法:拉伯努伊人不可能自己发明文字,这些文字必然源自更古老、更伟大的文明。所有人都认为它一定来自其他地方,但究竟来自哪里正是有争议的地方。

有学者认为巴拿马象形文字和朗格朗格有联系,但也有人认为朗格朗格和在印度摩亨佐·达罗发现的无法破译的文字神似。一位阿根廷教授试图将朗格朗格融入到跨越整个印度—太平洋地区的图形文字系统中。一位德国古生物学家在苏门答腊织物的图案中发现了朗格朗格字形的痕迹。一位瑞士学者认为,朗格朗格是一个已经沉入大海的太平洋帝国的遗迹。美国的一位心理学家确信这种文字是通过“亚洲文字桥”从埃及到达复活节岛的。波兰民俗学家亨利卡·罗曼斯卡在朗格朗格文学中发现了一首对太阳神拉(埃及神)的赞美诗。

尽管离谱,但这些人还是认真且努力地将朗格朗格与人类古代的真实事件联系起来,与那些把朗格朗格与外星人和太平洋上失落的“姆大陆”(传说中的一片太平洋上的大陆)联系在一起的人相比,可以说是很冷静了。

左图:凯瑟琳和丈夫在复活节岛上观察到的各种图案。底部两行是朗格朗格。该手稿上有陪同他们航行的考古学家亨利·贝尔福的签名。右图:英国人类学家凯瑟琳·劳特利奇。

1940年,法国人类学家阿尔弗雷德·梅特沃最终证明复活节岛文字与印度河文明没有关系,这个爱发牢骚、脾气暴躁的法国人曾经带领科学考察队前往复活节岛。在圣彼得堡,学者们完全根植于语言学脉络来破译朗格朗格,通过内部分析和统计比较,俄罗斯学者希望将朗格朗格的研究建立在牢固的科学基础上。但他们通过仔细分析得出的结果看起来很疯狂——在伊琳娜·费多洛娃的翻译中,一段文字的结尾是:“薯蓣,薯蓣,芋头,芋头,他切了一块薯蓣,他拿了一块芋头,一块,一块,他挖,他切,他切芋头和甘蔗。”

尽管学者们付出了很多努力,但迄今为止,我们还是没能破译朗格朗格木板的内容。

乌尔的背诵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线索,但那更可能是拉伯努伊的口头传统。我们知道拉伯努伊人的口头传统丰富多样,大部分是唱出来的。一位早期的研究者声称,拉伯努伊的歌曲表达了“活着的惊喜,也表达了生活的悲伤”。朗格朗格木板是否也是如此还有待研究。我们对朗格朗格木板用途的最佳猜想不是来自口头歌谣,也不是来自破译的尝试,而是来自人种学纪录,尤其是凯瑟琳·劳特利奇在1914年对19世纪60年代的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少数拉伯努伊长老的采访。

凯瑟琳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她出生在英国的一个贵格会家庭,她家祖上靠砖厂发了大财。凯瑟琳很是特立独行,她从牛津大学毕业,在第二次布尔战争后作为调查委员会的一员前往南非。1906年,她嫁给了澳大利亚冒险家威廉·斯科尔斯比·劳特利奇,婚后定居在肯尼亚,凯瑟琳在那里研究了基库尤人的习俗,并写了自己的第一本书。1910年,劳特利奇夫妇决定前往复活节岛,调查那些巨大的石雕。他们为此专门建造了一艘游艇,并雇佣了一群热心的英国年轻人。1913年,他们从英国的开普敦起航,一年多后抵达复活节岛,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当德国巡洋舰在离岛不远的地方与法国军舰交火时,凯瑟琳却沉浸在岛上的神秘文化中。她与丈夫一起探索洞穴并记录倒下的雕像,绘制并测量了数百个史前遗址。后来斯科尔斯比离开复活节岛前往智利,作为考察队中唯一的女性,凯瑟琳在岛上又待了三年多。她从考古工作转向民族志的收集整理,关注点也从雕像转向当地人,探索她所谓的“活生生的记忆”。她的合作伙伴是一位名叫胡安·特帕诺的复活节岛土著。他们合作做了大量的田野笔记,收集了很多日记、家谱、照片和地图,为复活节岛文化历史的恢复奠定了基础。她最有价值的工作是记述了两位长老的口述,他們是少数记得秘鲁奴隶贩子到来之前岛上生活的老人。

秘鲁奴隶贩子来到复活节岛的时候,这两位老人被关在岛北部的麻风病隔离区。他们还记得19世纪50年代的事,当时该岛仍由最高酋长纳伽统治。他有时被称为国王纳伽,他在19世纪30年代中期继位,1859年去世。在他统治期间,提高岛民的识字率几乎成了他的信仰,他将朗格朗格的教与学视为最重要的任务,每天都在岛上巡视,视察各种朗格朗格学校,询问学生们的学习进展情况。他会举起朗格朗格木板让学生阅读。如果他们做得好,他会用力鼓掌;如果他们做得不好,他会责怪老师并没收他们的木板。

在一年一度的“安那卡节”(Anakena)上,扫盲活动达到最高潮。这个节日在一个神圣的白色海滩上举行,据说这里是第一个国王带领移民最先上岸的地方。在庆典上,数百人参加阅读朗诵的活动,一整天都有人当众阅读木板,人群为他们的精彩表现鼓掌。这天活动结束时,国王会登上一个由8个人高举的平台,训诫这些吟游诗人,让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然后他会给每个人一只鸡作为奖赏。

凯瑟琳晚年发疯了,她的家人认为这是一位与她关系密切的拉伯努伊女先知造成的。其实,凯瑟琳的哥哥死于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很可能凯瑟琳也深受这种疾病的折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精神病院度过的,她的笔记被捐献给了英国皇家地理学会,自此尘封,被人遗忘。

结合其他一些研究人员收集的证据,我们可以大略拼凑出朗格朗格木板的几种用途。有些是称颂酋长的赞美诗,有些列出了在战斗中阵亡的人的名字,而很多朗格朗格木板都是符咒。在当地人看来,文字是魔法力量的通道,可以达成心中所想:一些木板可以使人免于危险;有些可以复仇,具有杀死凶手的能力;有些可以提高生育能力;有些可以增加产物收获量。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西方人很晚才发现朗格朗格的存在。不过,凯瑟琳的田野调查提供了最重要的信息:学生们只用了几个月就掌握了朗格朗格。拉伯努伊人的孩子能学会,那么我们也能。

斯蒂芬·罗杰·费希尔曾经担任位于新西兰奥克兰的波利尼西亚语言文学研究所的所长,他可以说是当前学习朗格朗格最杰出的学生,他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朗格朗格这个世纪难题。在他的解读中,各种木板文本都与繁衍生息有关,是将活着的复活节岛民与他们神话中的祖先联系起来。但是,有无数人反对费希尔,指责他误读文本,方法上也有不足。费希尔仍然坚信他是对的,但有一件事确实让这位自称“破译者”的人迟疑了一下:凯瑟琳采访的一位拉伯努伊老年妇女告诉她,她的丈夫过去常常直到深夜还在阅读他收藏的朗格朗格木板。她常常听到他出声阅读,还会不时地“轻声笑起来”。他在笑什么?这似乎不太可能是某种常规仪式。

无论朗格朗格文本在说什么,它们都颠覆了我们对识字本质的理解。朗格朗格是在一个没有城市甚至没有商业的地方创建的。它的铭文具有魔力,但其含义本身并不神圣。朗格朗格至今也没被学者们破译,但它原本却可以被孩子们轻松掌握。而且,通过拒绝被破译,朗格朗格嘲笑了西方人崇尚的理性。也许它是一个谜,我们永远无法解开;也许它是一个笑话,其妙语我们永远无法掌握。

(责编:栗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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