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

第一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和全国劳动模范代表会议联合举行开幕典礼

201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时，新华社评出“90年90个第一次”，其中包括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代表会议的召开。新中国成立刚一年，困难重重，又正值朝鲜战争爆发，北京隆重召开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对在革命战争年代作出重大贡献与牺牲的英雄进行全国性的表彰和奖励，充分表明党和军队对英雄们的重视和尊敬。

1950年，全国解放战争取得基本胜利。此时解放军的总兵力达到400多万，除追歼国民党残余军队、剿匪等作战任务外，根据国家经济形势和《共同纲领》，没有作战任务的野战军或转入农业生产，或集体转业。同时，中央军委计划1950年复员150万人。然而，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6月27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公然宣布武装干涉朝鲜内政，并武装侵占了中国领土台湾。7月7日，美国操纵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进占朝鲜，东北边防形势严峻。7月13日，中央军委决定以原第四野战军第13兵团为主改编为东北边防军，辖4个军，以保卫东北边防安全。

在此背景下，7月21日，政务院第42次政务会议作出《关于召开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和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的决定》，其目的之一是为了解决“部队中相当普遍地发生着和平麻痹情绪”问题。7月28日，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下发《关于召开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及选举部队劳动模范出席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会议的指示》，分配了各大军区所属部队的代表名额。规定战斗英雄代表所具备的三个条件：第一，在战斗中德勇兼备，具有特殊功绩，并在全军有代表性者;第二，政治品质优秀，与群众有密切联系并有很高威望者;第三，在参谋、政治、后勤、练兵、剿匪、群众工作、战场救护等工作方面有特殊功绩者。这些英雄和模范代表，应包括各兵种最典型人物，以战斗英雄为主。

1950年9月，在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上，毛泽东与一名战斗英雄亲切握手

各大军区以军或省军区为单位进行民主选举，逐级选出350名正式代表。据会议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统计，除6名战士外，其他都是战斗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干部，包括26名团级干部。其中77人参加过50次以上战斗，79人立过一次或多次特等战功，45人立过一次或多次大功。

在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筹备之际，9月15日，美军在朝鲜仁川登陆。之后，中国政府得到准确情报，美军要越过三八线，也就是说，美军将逼近中朝界河鸭绿江，这让即将召开的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有了浓浓的硝烟味。

9月22日，解放军英雄模范代表从全国各地抵达北京。他们在车站受到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各人民團体的领导机关以及北京市各机关、团体、学校代表5000余人的热烈欢迎。

9月24日下午，总政治部副主任、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秘书长萧华主持预备会议。筹委会副秘书长魏传统报告大会筹备经过，筹委会副秘书长张经武报告代表资格审查条例及审查代表资格的结果。预备会议通过了全体代表致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的贺电，以及大会主席团50人名单及会议日程。

9月25日16时，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和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同时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开幕。会议正式代表360人，包括人民解放军战斗英雄、工作模范代表307人，民兵英雄代表43人，各军区及各野战军英模代表团团长10人。国民党起义部队代表64人列席会议。

大会主席台中央并排悬挂着毛泽东、朱德的巨幅画像，八面红旗分插两侧。《东方红》乐声响起，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副主席朱德、李济深、张澜走上主席台，全体人员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毛泽东宣读祝词：

中共中央向你们的会议致热烈的祝贺，并向你们的工作表示感谢和敬意。

你们在消灭敌人的斗争中，在恢复和发展工农业生产的斗争中，克服了很多的艰难困苦，表现了极大的勇敢、智慧和积极性。你们是全中华民族的模范人物，是推动各方面人民事业胜利前进的骨干，是人民政府的可靠支柱和人民政府联系广大群众的桥梁。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号召全党党员和全国人民向你们学习，同时号召你们，亲爱的全体代表同志和全国所有的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同志们，继续在战斗中学习，向广大人民群众学习。只有决不骄傲自满并且继续不疲倦地学习，才能够对于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继续作出优异的贡献，并从而继续保持你们的光荣称号。

中国必须建立强大的国防军，必须建立强大的经济力量，这是两件大事。这两件事都有赖于同志们和全体人民解放军的指挥员、战斗员一道，和全国工人、农民及其他人民一道，团结一致，协同努力，方能达到目的。当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第一个国庆纪念节日快要到来之际，你们在这里开会，是有巨大意义的。我们庆祝你们的会议获得成功，庆祝你们在今后工作中获得伟大的胜利。

毛泽东的祝词赢得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30多个单位的代表将贺信、贺幛、贺旗等敬献给毛泽东、朱德和大会。

会议执行主席朱德宣布开幕并致词：

各位战斗英雄、各位劳动模范！今天大家聚集在人民的首都，来举行这样巨大规模、这样广泛群众性的英模大会，这是中国劳动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长期奋斗的结果，也是你们自己用你们的英雄行为和模范事迹与广大群众一道共同努力的结果。因此，这次会议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在中国人民奋斗的历史上也应该值得纪念、值得珍贵。目前，美帝国主义正在发动着疯狂的侵略战争，它企图独霸全世界，把全世界的善良人民都变作它的牛马奴隶。几个月之前，它发动了对我们友邦朝鲜的侵略战争，同时还侵略我们正待解放的国土台湾。最近，它又蛮横无理地派飞机侵入我们神圣的国境，扫射我们无辜的和平居民。这一连串的事实，都说明美帝国主义是不会放松对我们中国人民的侵略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虽然我们中国人民从来就是十分爱好和平的民族，但是为了祖国的独立，为了民族的自由和发展，我们不得不随时警惕帝国主义这只疯狗的冒险，时刻准备足够的力量来防卫我们的领土和主权。……

政务院副总理陈云致开幕词，战斗英雄代表、神枪手魏来国致答词。接着，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北京市各人民团体、中央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幼儿园向大会献礼。社会各界致贺信3072件、贺电132件，大会宣读了部分祝词、贺电。

9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人民的英雄万岁》，祝贺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召开，并强调美国正在我国近邻实行最野蛮的侵略，并且武装干涉我国解放台湾，再三侵入我国领空杀伤我国同胞。人民解放军必须时刻牢记着毛主席所提示的“我们永远是个战斗队”的名言，并且努力提高我们现有的军事水平。

9月26日8时30分大会开始后，第二天发言的英雄代表有：一野某部副连长刘四虎，两次荣获“钢铁营长”称号的二野代副团长张英才，率领全营夺取洛阳、荣获“洛阳营”称号的三野某部副团长张明，四野某部副指导员、女战斗英雄郭俊卿。他们的战斗事迹受到热烈欢迎，尤其是女扮男装的“现代花木兰”郭俊卿。她1931年生于辽宁省凌源县，14岁为替父报仇，虚报年龄，隐瞒性别，以“郭富”之名参军，在战斗连队参战5年，被提升为班长。她在平泉战斗中带领4班冒着弹雨冲上山梁，与敌人白刃格斗，立大功一次，4班荣获“战斗模范班”称号。郭俊卿被授予“全国特等女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后来，她的事迹被写进小说，改编成电影《战火中的青春》。

郭俊卿

9月26日15时，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刘少奇作报告，接着代总参谋长聂荣臻作军事问题报告。他强调军队以后的任务是继续解放尚未解放的国土，保卫祖国边防，并号召全体英雄模范代表发扬爱国主义精神，彻底解放全中国，保卫世界和平。

9月26日是传统的中秋节。当晚，毛泽东设宴招待会议代表。刘少奇、周恩来、朱德、李济深、林伯渠、罗荣桓等和会议代表共1100余人出席。朱德、周恩来先后致词，祝贺英雄模范们在战斗和生产工作中的成就，并预祝英雄模范们在建立强大的国防军和建立强大的经济力量中更加努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大会上发言的英雄代表有：四野某部副团长赵兴元，华北军区某部团副参谋长、骑兵英雄邰喜德，东北军区某部副连长姜新良，空军飞行员英雄王洪智，海军英雄赵孝庵，华北民兵英雄郝庆山，三野战车部队副连长沈许，三野某部指导员周文江，一野某部副教导员、爱兵爱民旗帜吕顺保，断骨英雄张保英，维吾尔族战斗英雄拉多诺夫，民兵老英雄折多雄，荣誉红旗手李长林，智勇双全的某部副营长刘子林，独臂爆破英雄柴学久，侦察连连长李来龙，彝族机枪手武天才，剿匪英雄王耀荣，某部青年科副科长刘奎基，射击英雄魏来国，工兵英雄邢全礼，三野某部侦察队副队长齐进虎，女战斗英雄涂勋，华东女民兵英雄刘虎成，女医疗队长李蓝丁，“爆炸圣手”赵守福，四野某部班长蒲恩绍，四野教导员刘梅村、田广文，三野侦察队班长胡淮志，三野模范医务工作者何永福等。代表们在发言中简要叙述了各自的战绩，表示堅决反对侵略，为解放台湾、西藏，为巩固国防、保卫世界和平而奋斗到底。

9月下旬，毛泽东为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题词：“战斗英雄们，你们是人民解放军的模范人物，希望你们继续努力，更加进步，为建设强大的国防军而奋斗！”

9月30日上午，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作题为《人民解放军的革命英雄主义运动》的总结报告，并为各代表及各模范单位颁奖。15时，全体代表参加全国政协举办的国庆节庆祝大会。周恩来宣读经毛泽东审改后的讲话，题为《为巩固和发展人民的胜利而奋斗》。最后，周恩来针对朝鲜战争郑重声明：“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为了保卫和平，从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会前，全体代表在和平宣言上签名，并写下誓言。特等女战斗英雄郭俊卿说：“这是我反对美帝侵略的决心，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土，我要重新拿起枪来走上战场。”

10月1日上午，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全体代表应邀登上天安门观礼台，和广场上40万群众一起欢庆新中国第一个盛大的国庆典礼。11时，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走上天安门城楼，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林伯渠宣布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周年大会开始，军乐团奏国歌，礼炮齐鸣28响。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乘检阅车检阅部队后，在天安门城楼上宣读总部命令：

今天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的第一周年，我全国人民及武装部队正在热烈的欢度我们的国庆大节。由于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与人民的努力支援和你们的英勇善战，现在我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统一全中国的伟大事业，现在全国土地上除台湾、澎湖及金门诸岛和西藏外，社会秩序日益安定，人民已经过着和平的安居乐业的生活。我向你们表示感谢和慰问。但是美帝国主义现在正在用武装部队侵略我们的邻邦朝鲜，同时与蒋介石残余匪帮勾结公开侵占我国的台湾;美帝国主义正在用战争威胁世界和平。……因此，我命令你们进行充分的准备，加强国防建设，为了解放台湾、澎湖、金门诸岛及帮助藏族兄弟解放西藏而奋斗，为了肃清残余匪帮及特务间谍安定社会秩序而奋斗，为了保卫我国神圣的领土、领海、领空而奋斗，并且为了与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共同捍卫世界和平而斗争！

陆海空武装部队分列式开始，经主席台前由东向西行进。前导部队是空军学校和海军学校的学员，后面是步兵、炮兵、战车摩托化步兵和骑兵部队，空军飞机由东向西飞过天安门广场上空。

10月2日19时，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闭幕，代表们受到首都各界极高的礼遇。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作总结报告。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致闭幕词，祝贺大会圆满成功。罗荣桓指出：“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是有革命英雄主义的光荣传统的。我们这次大会，没有也还不能完全包括人民解放战争各个时期战斗英雄的代表人物和他们的英雄事迹，尤其对壮烈牺牲的先烈们，还缺乏比较详细的记载。这不能不是一个缺点。”“这次大会之后，我希望经过各方面的搜集，在下一次全国英模代表大会上，能够得到弥补，以发扬光大我中国人民革命英雄主义的光荣传统。”

确实，因种种情况，英雄大会并不能涵盖所有战斗英雄，也并不一定能全面反映战斗英雄的事迹。比如坦克驾驶员董来扶，在攻打锦州和天津的战斗中，都是率先开着坦克冲进城里的，两次荣立大功，他的坦克也被冠以“功臣号”，被军事博物馆收藏。但是，平津战役后坦克部队没有随四野南下，被留在华北军区。董来扶作为华北军区的英雄代表出席了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但没有作为典型在大会上发言。

大会通过了全体代表给毛泽东、朱德的致敬电及《告全国军队和劳动人民书》《声援朝鲜军民电》。此外，作为大会的重要组成部分，10月2日北京举办两大展览会——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绩展览会与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成绩展览会，历时1个月，观众达100余万人次。

10月5日，青年团北京市工委邀请战斗英雄刘四虎、刘子林、柴学久、田广文、郭俊卿、涂勋等10人，分别在10个会场向3.2万多人作了报告。

11月13日，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副主任傅钟、萧华联名向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作总结报告：“会议基本上是成功的，是有很大收获的。这主要表现在：会议贯彻了保卫祖国、反抗美帝国主义侵略的思想;提高了部队的战斗意志;为建设更强大的国防力量、展开革命英雄主义运动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总结报告还客观分析了此次会议的不足，如会议之初没有注意到对烈士及牺牲英雄的追念及首先表扬他们的功绩（后在闭幕典礼上作了补救）;会议的时间和程序太紧，领导的报告没有充分讨论，对于领会和贯彻大会精神有一定影响;在选举英模时未注意普遍评选英模单位，以提倡英模运动的集体性和群众性。

最后，总结报告向中央人民政府提出三条重要建议：一、请中央人民政府颁布立功奖励办法;二、明令对解放战争中牺牲的英烈褒奖，并规定纪念办法;三、建议政府召开一次荣誉军人代表会议，以安慰荣誉军人情绪及鼓舞部队士气等。

杨根思

参加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代表中有5人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其中杨根思荣获志愿军“特级英雄”称号，他生前所在连被命名为“杨根思连”。

另外4名参加过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志愿军烈士是王凤江、齐进虎、车元路、刁仁忠。志愿军第39军第116师第347团7连副连长王凤江参加过第一至第三次战役。1951年1月3日在釜谷里战斗中，他率突击队攻占敌高地时中弹牺牲，被志愿军总部追记特等功，被志愿军第39军党委追授“保国英雄”称号。《渡江侦察记》中主人公的原型齐进虎，时任志愿军第27军第79师侦察队队长，1950年12月在朝鲜柳漂里战斗中触雷牺牲。神枪手车元路参加了解放大西北和解放大西南的战役，先后经历20余次战斗，6次立功，在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上被授予“钢铁勇士”称号。1952年在朝鲜战场开展的“冷枪运动”中，作为志愿军第60军第179师第537团3营7连连长的他一人毙敌80余名，在朝鲜文登川战斗中牺牲。志愿军第27军第80师侦察科科长刁仁忠曾被授予华东“一级人民英雄”称号，在第五次战役中侦察敌人炮火时牺牲。

1988年6月8日，民政部下发《关于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个人代表牺牲病故后如何增发抚恤金的通知》：“经总政治部确认，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正式个人代表，是战争年代英雄模范的突出代表，一直是作为全国战斗英雄模范（即相當于中央军委授予荣誉称号的一级英雄模范）对待的。因此，他们在服役期间牺牲、病故，如生前仍然保持荣誉的，应按军委或大军区授予英雄模范称号的军人增发一次抚恤金的规定办理。”

一个有血性的民族，必定是崇尚英雄的民族。中华民族之所以屡屡化险为夷，就是在于其英雄精神。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不仅仅是英雄们的聚会，也是一场盛大的政治检阅与革命总结活动，总结了解放战争开始以来开展立功运动的主要经验。

1987年、200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又召开过两次全军英模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