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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科举艰辛路

2022-03-21陈德鹏

中外文摘 2022年5期
关键词:科场会试乡试

□ 陈德鹏

学习煎熬

科举时代,读书人身上所承载的,既有个人前途命运的考量,也有光大门楣的盘算,是实实在在的“压力山大”。于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就成了无数读书人的真实写照,苦读励志的故事层出不穷。

郭琇为了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读书,独自到“深山绝壑中,四无人迹”,做饭烧水之类的活全是自己干,不要人代劳,以免被打扰。陈瑸少时,家境贫寒,又觉得自己资质愚钝,所以学习格外刻苦,“冬不炉,夏不扇”。久而久之,书桌被他的双肘磨出了两个窝。姚莹早年读书,“朝以日曙,夜四鼓不休,倦唯伏案而已”。阎正衡为了读邻居家的《史记》,每日在自家山场砍柴送给邻居作为交换。张謇为了读书,用竹竿夹住辫子睡觉,只要头一动或一翻身,拽得头皮疼,仿效“头悬梁、锥刺股”的方法刻苦学习。

这样苦读是非常耗身体的,不少人因此而生病,甚至丢掉性命。张集馨说,他准备会试时,身心消耗过度,夜晚“常不能寐,甫合眼,复惊汗而醒”。结果在道光六年(1826 年)参加会试时生病,“心神恍惚支离,几至不能完卷”。

张集馨还算幸运的。澎湖秀才郭则荣因“苦学致疾卒”,撇下妻子林桂娘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撒手而去,闻者无不心酸。所以,明智的家长在督促孩子学习时,要看他们的身体状况,不能一味要求苦读。曾国藩在家书中说:“后辈若体不壮实,即不敢催督加功。”毕竟,与科举相比,孩子的健康成长更重要。

考试酸楚

学习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赶考赴试了。这虽不像学习那样长期煎熬,但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赶考主要有两方面的困难:一是路费,二是行程。

对于许多穷书生来说,筹措路费非常困难。上海的乔光烈,家道艰难,当塾师挣的钱还不够养家,遇到乡试,常因无路费而无法参加。乾隆元年(1736 年),仅凑了八串钱去应试,同伴都怕被他拖累,考完先回了。乔氏没钱,只好靠自己学的一点儿医学知识给人治病,才挣了些钱回家。

侯官的杨庆琛,嘉庆二十五年(1820 年)参加会试,走到苏州时没钱了,只好绕道乍浦,请同乡帮助,筹集了50元银元。返回苏州,又一时不忍,出28 元救了一个因贫穷被卖的姑娘。同乡可怜他,凑集十余两银子,才得以入京。

但是,向同乡求助并不是总能如愿。蔡启僔应会试路过淮安,去拜谒同乡、山阳县的邵知县。所谓拜谒,一来是想认识一下官场同乡,二来是想弄点川资。但邵知县却在蔡的名刺上写下“查明回报”四字交给仆人,怀疑蔡启僔是骗子。蔡启僔负气离开,至京,竟中状元,就在扇子上题一首绝句寄给邵知县,以报冷遇之恨:“去冬风雪上长安,举世谁怜范叔寒?寄语山阳贤令尹,查名须向榜头看。”

二是赶考路途的辛劳。那时候交通不便,书生又大多体质孱弱,旅途险阻,令人望而生畏。清初湖广(含湖南、湖北)乡试在武昌举行,湖南考生要乘船过洞庭湖,一遇狂风,波涛汹涌,经常翻船,致使很多秀才不敢赴考。

到京参加会试,同样是对身体的考验。昆山的龚炜体弱多病,赴京赶考,开始乘船走运河还可支撑,到了山东济宁改走陆路,就不行了,只得由一同赴考的内弟宋桓陪着返回。这样来回折腾,不仅自己没考成,还耽误了内弟。龚炜十分愧疚,从此告别科场。

榜后折磨

科举发榜之后的景况,已经不能用“几家欢乐几家愁”来形容,改为“几家欢乐万家愁”似乎更贴切。落第者固然愁苦,中式(今考试“录取”的意思)者也未必都能高兴得起来。

洪秀全参加童试没中,曾大病40 余日,病梦中胡言乱语,差点病死。张謇乡试落第,在感叹“三场辛苦,徒结灯火之缘;千里往来,权了文章之债”的同时,身体也病得不轻。

仅仅生病还是轻的,有的连命都搭上了。淄川举人袁藩,康熙二十一年(1682 年)参加会试,闱中作诗云:“二十年前古战场,卧听谯鼓夜茫茫;三条画烛连心爇,一径寒风透骨凉。苦向缁尘埋鬓发,凭谁青眼托文章?明宵别后长安月,偏照河桥柳万行。”诉说自己20 年来科场失意的苦楚。不幸的是,这一科袁氏又落第。3年后的乙丑科,袁氏病卒。

最令人诧异的是,很多中了进士的人也高兴不起来。有“三元”及第而不满的。陈继昌是中国科举史上最后一个“三元”及第的人,乡试、会试和殿试都是第一,人称“陈三元”。陈氏却很反感,在自家门楣挂上“四元及第”的牌子。原来,朝考陈氏也是第一,说三元及第,好像是在贬低他。

有中探花不满的。因族兄张之万是状元及第,张之洞虽中了探花,却“犹以不获作第一人,终逊文达(张之万)一筹,至暮年恒引为憾事”。

有中三甲不满的。曾国藩虽入翰林,但因殿试仅中三甲而“大恚(音huì,读‘会’)”,任两江总督时,与幕僚闲聊说“如夫人”(注:古人对妾的称呼)三字无对,李元度随口来了一句“同进士”(注:中三甲者赐“同进士出身”),曾氏顿时“色变”。

陈继昌、张之洞、曾国藩等人不满,主要是自己心气太高,算不上真正倒霉。相比之下,桐乡的张枋就是真惨了。张氏由举人任教习期满,议叙知县,到嘉庆二十四年(1819 年)就可以补缺了。但这一年恩科,张氏会试中式,殿试却因将“脩”字误写为“修”被罚,停本科殿试。次年补试,仅中三甲,以知县归班铨选,按当时惯例,还要等12 年左右才能补实缺。张氏郁闷至极。道光四年(1824 年),还没等到补缺的张枋郁郁而终。

痴心难改

有人十几岁中进士,有人至死还奔波在科举路上。在局外人看来,后者似乎是“一根筋儿”,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很多人在饱受科场失败的折磨后都想过放弃,无奈痴心难改,最终还是继续在科场上艰难跋涉。

清代科场就发生了许多让人看了既心酸又有趣的故事。道光三年(1823 年),朱士彦充任会试主考官,贴出告示,要回避亲生父亲朱彬,市井传为笑谈。朱彬则因参加不成会试,非常懊恼。朝中大臣给朱士彦出主意,为乃父奏请一品封典,使其“光荣退休”,就避免了尴尬。朱士彦依议而行。谁知封典下来后,朱彬怒不可遏,“以为阻其上进之路”,要杖打朱士彦,亲戚朋友求情,才免了这顿打。

唐景崧兄弟三人中进士、入翰林,其父参加会试却屡战屡败,“愤懑不已”。为了避免儿子们当考官自己要回避,参加不了会试,每当朝廷考试选拔考官时,唐父就搬凳坐在门口,不许儿子们参加选拔。

正是由于这种痴心,康熙三十八年(1699 年)乡试,已满百岁的贡生黄章还参加了。其进场时在灯笼上写着“百岁观场”四个大字,由曾孙在前面引导。

嘉兴贡生马汾屡困乡闱,家道艰难。道光元年(1821 年)恩科,马汾又要参加,妻子苦劝不住,典当耳环、簪子凑够路费。考完试,马汾感觉良好,以为必中,天天在家翘首以盼。放榜那天,报喜者冲到马家,邻居们也来祝贺。马汾大喜,忙让妻子给他穿靴,准备接客,同时不忘冲她得意一笑:“何如?”就在此时,只听外面报喜者大叫:“误矣!中举者乃沈家也。”大家一哄而散。妻子扔下靴子,冷笑道:“何如?”

彭元瑞当浙江学政时,有一次主持童试,有个60 多岁的老童生来求情,说自己考了一生,如今行将就木,希望能得个秀才,死了也算“哀荣”。彭氏应允,试后准其作为“额外生员”,在试卷上批道:年在花甲之外,文在理法之外,字在红格之外,进在额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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