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上 书

风行水上。月光照耀着明媚的岱山

云在天上。万事苍茫，在云端烙印我

的思绪

沧海潮生。只要轻轻地挥手，天地间

就没有了忧愁

记忆中的石头，像一个沉默的老人

在等待从远方归来的船

记忆中的水鸟，用翅膀的振动引来潮

水

深切的呼唤，故土的情思

记忆中的花开，仿佛在觉醒一座新的

人间

在洋流的波动中，弹奏古老的旋律

海面上的事物，宽广如时间，在阳光

的纹理中

转动着大写意的风帆，而大明楼船正

远行

把五千年文明以深邃的蓝色传播于世

海面以下，涌动的生命以铭文之姿，

刻于青铜，沉于沧桑

岱山于天下，于云顶，于雾中，写下

独有的清澈

我只是凝望它，眼睛里便长出了唯它

而明的五光十色

我小小的心灵便因此装下了整片大海，

以及无声的宇宙

海水、命运和信仰

从穹顶到我，仿佛有一段漫长的距离

可是只要闭上眼睛，只要潮水的声音

围拢过来

四面八方就都成了海洋

从三皇五帝，到大秦，无边的疆土，

六合八荒

每一个有关生命的词语都在海上

经历过漫长的漂泊——读《史记 · 秦

始皇本纪》

出海的人带回海洋中心的火焰，每一

个在海水里照出面庞的人

都有古老的，氏族的印记

黄皮肤。黑发。黑目。高山的雪

把词语交给时间，历史的起落，便如

一只昆虫

在灯光里，读出命运和信仰

珊瑚。瞳孔。青天。蓝海。

每一块被海水

打磨过的石头，都藏着生生不息

我面对岱山，面对它相思的海岸，黎

明星光

恍如一场梦中，有凤来仪

浩瀚的句子，把我所见

都写成海浪奔涌中的一次次日出

银河以无穷之数演绎生命必须坚持的

约定

而我只想保持一个女子的沉静

并把这沉静，赋予花开，赋予这世界

的每一株植物

归去来兮

记住我的名字，记住黄昏，记住黎明，

记住岱山

我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花开，看着海

船

在黎明的微光里远去

仿佛它的归来，便是一座人间的归来

而每一次在海风里

放大或缩小的事物

都经历着从遥相呼应到镜圆璧合

不可错过的美学

归去来兮，不过是一粒沙爱上另一粒

沙所需的勇气

沉默是金也不过像一座岛屿抱紧另一

座岛屿

隔海相望的人们，心里总有不可替代

的向往

在他们未曾说出的词语里，忘记有时

也是宽恕

而他们彼此呼唤的声音，在海面上

很容易就消失了，可是他们压在喉咙

里的思念

却不会消失。他们想要喊出的名字会

在更廣阔的海上盘旋

震荡，直到彼此相连，成为一条跨越

大洋的锁链

作者简介：朝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诗刊》《星星》《草堂》《诗潮》《诗选刊》《扬子江》等报刊发表作品百万余字，入选《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获骏马奖、《民族文学》年度奖、叶红女性诗歌奖首奖、丁玲文学奖、三毛散文奖等奖项。出版作品集《天空下的麦菜岭》《陪审员手记》《赣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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