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每天我都会在附近大学的操场上散步——快走当跑嘛，会遇到许多或老或少的锻炼者。有一天，遇到一位教练在带一群准备体育高考的年轻学生。一位女生一马当先跑了出去，一圈跑回来，计时1分半，教练诧异：“这么快？”

快还不好？不是越快越好吗？

我再散过一圈回来，女生已经跑完，瘫软在草地上喘成一团，呼吸急促得近乎要呕出心肝，教练说：“4分02——跑400米和800米是不同的。”

学生们聚拢过来听，教练说：“如果一开始就只准备跑400米，不假思索，直接火力全开，就一个字‘跑’是可以的。但800米，你从一开始就要分配体力。你要考虑到，你的爆发力、肺活量都是有限的，你在第一圈耗尽了，之后就没得用了。所以一定要悠着点儿，要保持在呼吸均匀的状态下，呼吸一乱，就崩了。”

有学生问：“教练，那跑马拉松也这样吗？”

教练问：“你们觉得，跑马拉松需要什么？”

学生们异口同声：“坚持。”

教练笑了：“跑个800米就累成狗，怎么坚持马拉松？腿还有力气吗？心肺功能跟得上吗？你们指的坚持是‘爬也要爬到终点’吗？对不起，马拉松7小时关门，你们爬7小时，连第一个中间站都没看到。马拉松，就更讲节奏，讲体力和精力的分配，不是光靠一个‘我一定要坚持到底’的信念就能行的。”

学生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差点儿想插一嘴对他们说：“其实，学习或者人生也是如此。有时候，靠的不完全是坚持，更不是稍纵即逝的热情，而是一种从容、一种节奏、一种均匀的呼吸。”

我接过太多这样的来信：优哉游哉玩过青春期的孩子，到了高三，突然“睡醒”，惊觉有那么多未知的功课，而高考迫在眉睫，于是效法街边建筑工地常有的标语：大干100天，迎来新春天。于是，给自己写了非常整齐的时间表，每天只睡四小时，一种悲壮的姿态，远大于真实的付出。晚上睡得少容易，白天还想保持清醒就难了，于是掐自己拧自己骂自己，强迫自己状态满满——上课光演这内心戏了，老师讲什么全没听见。最后，多则十几天，少则几天，崩溃下来。

还有一种情况，突然接触到一门新的课程或新的技艺，无论是尤克里里还是化学，都像突然进了阿里巴巴的山洞，迫不及待地要在短时间内全部把它搜刮干净，带走，让它属于自己。于是一天20小时，想着它练着它念着它，以为能一蹴而就，但是——奇怪的是，渐渐地恶心起来，甚至一眼都不想看它了。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有一句話：刚不可久。

燃烧可能长久，但爆炸不能。长江蜿蜒万里，但瀑布只有几处。电视剧一放二三十集，最动人心腑的画面以“秒”计算。越是上来就势不可挡，越是在瞬间用完所有能量与热情。

所以，我对年轻人说：慢一点儿，耐心一点儿。哪怕时间不多，也不要让焦虑感推着你踉跄向前;哪怕真是一生至爱，也要给自己时间，容得花开。

你年纪轻轻，一天工作15小时，最后中年早逝。无论如何，你的成就也赶不上那一天工作8小时，最后活到100岁出头的。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你会渐渐发现，中考、高考，在现在的你看来，刻不容缓、一分都不能差的大考，只是一些小小的游戏。

分数不重要，重要的是知识。

体育中考、体育高考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强健的体魄、一生的锻炼习惯以及从体育而生的人生感悟。

人生总有需要拼命的时刻，但怎么拼？如何在拼之前养精蓄锐？如何让你的速度与激情与你的目标相一致？这些都是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学会的。

人生啊，不靠拼命靠长命。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西米绘图）

3661500589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