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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雪峰》杂志

2022-03-11王一丁

北京文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阎连科雪峰稿件

王一丁

1985年7月,剛从湖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我被分配进《雪峰》杂志社工作。

《雪峰》杂志是由湖南省怀化市文联主办的纯文学刊物。刊物栏目丰富,深受读者的喜爱。彼时正是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杂志的发行量非常大,曾经创造过一个月最高七十万份的销量。每天的来稿几乎要用麻袋来装。

那时候的我,由于刚参加工作,怀着对第一份职业的热爱和对文字的敬畏,不管作者的文章是否发表,每篇来稿必以人工手回。拟用的稿件一个字一个标点地精心修改;退稿也给作者写回信,指出其作品的缺点和改进方向。

已记不清我读过多少稿件,手写了多少封回信,做过多少作者的责编。印象较深的有两位作者,不过他们现在都已成为大家啦。

一位是阎连科。给我们投稿那会儿,应该是1985年年底吧,他还在部队工作。阎连科的稿件分到了我手上,是一篇一万多字的小说。我忘记了小说的名字和小说的内容。但我记得阎连科的钢笔字非常漂亮、遒劲、有力。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方格稿纸上,像一排排整齐列队的士兵。我改动了他的几个标点符号和用词,并根据文章需要小小地作了一些删节拿去送审。约两个月后,审稿程序走完,我给他手写了用稿通知寄给他,稍后杂志刊发了他的文章。

还有一位是荆歌。应该是一篇篇幅不长的诗歌或者是散文,时间久矣,我已记不清文章的内容,但我同样记得起他的字,字迹清秀隽逸。他的文章也是经我之手直接刊发的。

我没想到的是1990年我和荆歌竟有缘在海南见上了面。我们同时参加《海口晚报》举办的全国副刊编辑作者会议,彼此不期而遇。吃饭时见到荆歌,我与他打招呼,告诉他我曾做过他的责编。荆歌瘦高个子,长发,清瘦,有一种十分凛冽的艺术气质。我们寒暄过后探讨了一些文学问题。此后两三年我们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说到编作关系,我与一位叫王雪峰的作者之间还演绎过一段轶事。起因是我某天看到了这位作者的来稿,是章回体小说的第五回,名字叫《西王石达开》,只有后面的内容没有前面的内容。我给他去信,询问怎么没有前面的文章。作者回信说,前面我都有寄过去呀,但没有收到任何信息。这个作者可能是个急性子,加之他的家离编辑部不远,他说信里讲不清楚,不如这样吧,哪天我直接过来找你,我们当面谈。

他来编辑部找我,我查看每天的值班记录,找到了收到他来稿的编辑,并帮他拿到了他之前投递的稿件。由于都是年龄差不多的热爱文学的热血青年,我们谈得很投机,此后他又多次来到编辑部找我。我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1987年,海南尚未建省,一切都刚开始启动,内地很多人纷纷闯海南,王雪峰也想到海南淘金,约我和他做伴前往。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便向编辑部请了假和他一同南下。那个时候,手上穷,没有钱。我们睡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在小饭馆里吃饭时只买饭不点菜,就着餐馆里的免费辣椒泡开水吃白米饭。回到广州,连两块钱一间的大通铺我们也住不起了,只能在火车站广场的地上找一个麻袋披在身上睡觉。白天的四处奔波导致了晚上的极度困乏。上火车之前的一个晚上,王雪峰脚下的皮鞋被人“顺”走了也浑然不知。翌日清晨起来光着脚如何是好?我们急得直挠头。时令已是十月,打赤脚有点冷,后来,我们四处搜索垃圾箱,终于找到了一双人家丢弃的烂拖鞋,王雪峰勉强拿过来穿在脚下。这是我们最狼狈不堪的一页,它为我们激情冲动的青春留下了一个无比滑稽的注脚。

我大哥还给我讲过一段《雪峰》杂志的小插曲。1987年,大哥出差,在山东烟台到大连的渡轮上,有人在兜售杂志。有《今古传奇》《灵水》《在人间》什么的,竟然也有《雪峰》杂志,并且只剩下了最后一本。两个男的为争这一本杂志差点打起来……后来,卖杂志的息事宁人想了一个主意,说,这样吧,谁买谁先看。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真是怀念那个时代啊!那真是全民热爱文学的梦想时代,似乎全民都怀着深深的文学情结。每一份文学杂志,都仿佛怀揣文学梦想的写作者的延安圣地。而甘为他人作嫁衣的编辑,每发表一个作者的文章,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一样。编辑与作者共同秉承的那种血液深处对文字的热爱,一脉相通,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也是他们的基因密码。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纸媒的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曾经的大刊日渐式微,小刊消失。我们的杂志社生存也日趋艰难,终于也被时间吞噬。虽然这是谁都无法阻挡的历史进程,但作为曾经的编辑,在午夜梦回时,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怀念那个文学的高光时刻。

谨以此,作为对业已消失的《雪峰》杂志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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