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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组诗)

2022-03-07李琬

扬子江 2022年2期
关键词:赤狐天平

李琬,1991年生于湖北武汉,现居北京。

沧州

再一次披上外套出门,你理解了

胡同转弯的难处、门槛移动的艰辛

蜗牛在大路上等待

混沌中还没人伸出的那只手

你买酒的小店里,货架和包装纸上的尘土一动不动

表叔争回摊位时的神情依然新鲜

没有酸奶,只有啤酒、面包

雪片和雪片疲倦,终于在肮脏的地面紧抱

这些无辜的白色,也曾是肺中的灰尘、街边的霓虹

别人忘记的,它们都记得

我喜欢它们做见证,华北的冬天就是

丢失了戒指的夫妻,在打烊的三文鱼店门前

盯住更年轻的自己,无数早晨已被切片、冰封

从招牌上的挪威,降落到漆黑而幸福的平原

这就是我们细数债务和黄昏的所在

不习惯的也都能习惯

带着重负,也仍然慢悠悠地逛着

看乡村演员骑电动车,把心碎的毛驴驮回秧歌里

五月

五月,我不再制造我自己了;

我们在一起烧柳絮,火焰跳着无害的舞步,

草地也不会突然烧起来。

湿润的空气

忽然变成一声感叹:这里就是最好的,

不用停下,你总会绕圈子回来,

这空地不是欢乐,也不是理想,

而是平静和无法增加的期待。

因为在静园旁边交谈而想到的

我默默打量着告别过的伙伴的面孔,

他们曾经天真的眼角

已经泛起皱纹。

这凝固了的生活,并不轻松:

毕竟,我见过一个女孩怎样变成松鼠,

从同类中消失;

几只喜鹊怎样偷听,把鳞叶

變成钢针,讨好假充威严的脊兽。

我也见过那些傲慢的、

终于互不理睬的争吵者

偷偷亲近着相同的书、相同的音乐。

我敲了敲门,但他们飞去了别处。

只剩下土里混乱、愚昧的根须,

没人愿意理睬。

一些熟悉的旧人物经过:

只有酒后才能开起玩笑的人,

心事重重的人,

一个在黄昏开阔的庭院里不断嘶叫的

不再年轻的学生——

他迟早化为深深的阴影,像被雨水冲刷的、

留在二十世纪初画家笔触里的昏黑颜色。

我们对彼此是怎样漠不关心地

度过了热烈的时光?

那翻动“全”或“无”的手,

再次拨开众多命运的浮土。

潮水越来越沉重,挤压着

不可拥抱的、防波石一般的人——

在荒唐、残酷的海岸边缘,这些散漫而坚固的合力。

天平

走在生病的,狭长的公园,

我们把扔掉的石块又一颗颗拾起。

也许时间会装满无希望的天平。

黑暗打湿的衣服紧紧包裹我,

细长的河水是一个沉默男人手中

银光闪闪的钥匙。

想起许多告别了的同伴,

这些最后的人的地址,

仿佛不会否认的指纹。

不远处,众多临水的不安的餐厅

又让我想起那些不会结束的幸福:

他们不在的地方,一切不过是

幕布中凹陷的舞台,不能抚摸或烧燃。

这里:只有我们。

在弓弦绷紧的两端之间

缓缓移动,交换着劳动剩余的

过于稀少的甜蜜。

一边是昏睡,一边是危险,

流浪汉在逃避命运……

夜空俯下身来咳嗽。

我开始担心,痛苦,落入你悄悄发白的铁线蕨丛……

不要向后看,也不要从弯曲的石桥踏入尽头。

没有熄灭的生命在巢穴周围阴燃。

如果没有足够的枝条,

那就每天衔来一些

被众人盲目浪费的浮木碎屑。

“消极的能力”

季节的末尾,它们再次

投入多于一生的游戏。

不必感到辛劳,

因为死亡在雪中,如雪的气息

难以分辨——

放射的草籽会浸没柔软长尾,

纤细的坑道,滤下深厚光线。

机警的赤狐,并不会长久低着头

估测灰鼠们的踪迹:尽管

在薄薄的冰层下面,细小移动

预言着芳香,猛扑,

如琴弓的火焰刮伤沉寂土地的母腹。

有时,错误的结果

更加迷人:灰鼠从缝隙中逃离,

像大部分记忆,连一个照面也没有。

但混合苔藓的冰絮

能进入血液最深的内部。

森林中繁多的事物多么擅长

互相引诱:野莓和野兔,破壳的幼鸟,

和猎手自身一样美丽,是风的侍祭,

永远消耗赤狐的欢愉。

但它皮毛之下的强大热度

会因疲倦而微微熄灭,

被另一种持续的观察取代——

不听,和听一样重要!

——当那静谧的双翅展开,

雪的碎舞也一齐中止,

仿佛为乌林鸮锐利的眼睛和耳朵

准确找到它唯一所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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