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

2022-03-01龙柏翔

文学教育 2022年2期

龙柏翔

内容摘要：方言作为共同语的分支，与共同语既有对立又有一脉相承之处，也是当地历史文化的重要承载体。北流市的主要方言是当地的白话，反映粤语特色，为此需要整理出有关衣、食、住、行四个方面的生活用词进行实地调查，将调查得来的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进行横向对比，着重从音节、构词、词义、造词理据和功能五个方面来阐述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之间的差异，从而揭示出北流方言词汇的独特之处。

关键词：北流方言词汇普通话词汇差异性横向比较

北流广西北流市地处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南部，总面积约2457平方公里。北流白话属于粤语勾漏片，由于勾漏片南近高阳片，所以北流市的部分乡镇的土白话兼有两片的特点，文章仅讨论北流市区的方言词汇。北流方言词汇具有鲜明的粤语特点，北流市内主要以白话为主，属于粤语勾漏片，北流境内的白话分为上里（特指北流市的南部乡镇）和下里（与上里相对，特指北流市的北部乡镇），两片差别在于口音略有不同，其他要素基本一致，与普通话有较大的区别。文章以《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1]为蓝本，根据衣、食、住、行四类的日常生活用词，挑选了483个日常生活用词，对老派北流白话的实地调查（发音人卢进红，女，58岁，北流人，大专文化，一直生活在北流市，能说地道的北流白话），以这些日常词汇用词为比较内容揭示北流白话与普通话词汇的一致性和差异性，体现北流方言词汇本身的独特之处。

在所调查的483个日常生活用词当中，北流白话与普通话相一致的有187个，其一致性比重大约占了38.74%。其中在衣类一致性的比重占到10.15%;食类一致性的比重占到18.16%;住类一致性的比重占到8.39%;行类一致性的比重占到2.65%。其余的词与普通话不相同，比例达到了61.28%，可以说在日常生活用词方面北流白话与普通话还是有着较大的差異的。下面将从音节差异、构词差异、词义差异、造词理据差异、功能差异等五个方面来分析两者之间的差异性[2]152-158。（凡例：词汇对比采用“普通话|北流白话”的方式进行举例，同一语言系统的多个词用“/”隔开。）

相对于普通话词汇来说，粤语勾漏片的研究还比较浅显，特别是词汇方面略显不足，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勾漏片粤语”一词最早出现在《广西的汉语方言（稿）》[3]，此后，勾漏片粤语因其复杂的历史层次以及语言特点，与桂南平话纠缠不清，比如覃远雄[4]、詹伯慧[5]等主张桂南平话与勾漏片粤语关系密切，可归入粤方言。北流话在《中国语言地图集·汉语方言卷》[6]中被归为粤语勾漏片。就目前学界来说，专门研究北流方言词汇的著作并不多，仅见李芒《北流话研究》[7]中对北流话词汇进行过简单地描写和记音，并没有将北流方言词汇与其他语言系统进行比较，也没有就北流方言词汇中的文化内涵和使用功能方面进行深入分析，对北流方言词汇中的方言特色没有进行深入挖掘。文章通过对北流方言词汇进一步调查、分类、描写的基础上，将其从共时方面与普通话词汇系统进行比较，就音节、构词、词义、造词理据和功能五个方面来阐述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之间的差异，进一步发掘北流方言词汇的方言特色。

一.音节差异

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一个音节对应的是一个汉字，一个汉字就是一个音节（儿化音除外）。按照词汇音节的数量，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对比分析可以分为以下五种情况：

1.普通话为双音节词，北流白话为单音节词

这类词在调查的词汇中较多。如：眼睛|眼浆糊|浆板凳|凳稻谷|谷

还有一些是普通话中的亲属称谓重叠式双音节词，在北流白话中不重叠，用单音节形式或者在单音节前加词缀“阿”，如：哥哥|哥婶婶|婶爷爷|阿公姐姐|姐妹妹|妹

2.普通话为单音节词，北流白话为双音节词，这类词在调查的词汇中极少，如：

桃|桃子檩|桁条头|头壳雷|雷公桃|桃子头|头壳

3.普通话为双音节词，北流白话为多音节词或短语

这类词主要集中于名词，一些常用的物品，北流白话使用了自身的方言说法，普通话中一些新兴的、较为书面化的词语，北流白话也保留了较通俗的说法。有的词保留了共同语素，如：

二.构词差异

（一）构词语素的差异

普通话词汇与北流白话中意义相同，但构词语素不同的词汇，可分为以下两类。

1.词义相同，构词语素部分不同，这类词汇数量最多。

（二）构词方式差异

1.普通话为合成词，北流白话为单纯词

单纯词就是由一个语素构成的词。一般而言单音节词都是单纯词，但一些口语词和连绵词仍为一个语素，所以还是单纯词。合成词就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构成的词[2]。普通话中很多带“子”缀的名词，如柱子、被子、裤子、杯子等，都是一个名词性语素加上虚语素“子”构成的合成词，在北流白话中都用单音节单纯词表示，为“柱、被、裤、杯”。此外还有一些名词，在北流白话中带有古汉语色彩，也保留了单音节形式，如：浮萍|薸树木|木翅膀|翼烂泥|湴晚上|夜脖子|颈肥皂|碱知道|知连接|驳胡同|巷

2.普通话为单纯词，北流白话为合成词的，如：虾|虾公灶|灶台贼|贼佬兵|兵佬篙|竹篙

（三）构词词缀差异

1.和普通话用法一致的词缀

这类词缀有前缀“阿”、“老”，主要位于数词、名词、姓氏前，在此不多加赘述;以及名词后缀“子”、“头”。北流话中“头”后缀可以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后，表示与这些词相关的名词性概念，与普通话一致。但是“头”作为词缀，在北流话读原调阳平，后缀“头”在北流话中用得比较少。如：灶头|灶台伙头|带头的人讲头|讲话

北流话中也有带“子”缀的名词，和普通话说法一样，如：柑子橙子柚子饺子燕子狮子

2.和普通话用法不一致的词缀

普通话和北流白话共有的词缀有“儿”。普通话中的后缀“儿”表示儿化，与前一个语素共同构成一个音节。北流话中的后缀“儿”是一个独立的音节，读小称变调，声调由原来的阳平变成阴平，它主要附在名词后表示小称意义。如：鸡儿（小鸡）鸭儿（小鸭）狗儿（小狗）侬儿（小孩）凳儿（小凳子）巷儿（小巷）

3.北流白话独有的方言词缀

（1）表示性别的后缀“佬”、“婆”、“仔”、“妹”“公”、“乸”

“佬”后缀主要附在名词、动宾结构和形容词后，表示不同性质的成年男子，名词+“佬”主要表示从事某种职业、来自某个地域的男子，如：泥水佬（建筑工人）乞儿佬（乞丐）湖南佬（湖南人）江湖佬（闯荡江湖的人）北方佬（北方人）

动词+“佬”表示从事某种职业的成年男子，如：阉猪佬（阉猪手）剃头佬（理发师）泥水佬（建筑工人）扫地佬（扫地工人）

形容词+“佬”表示具有某种性状的成年男子，如：高佬（高个子男性）肥佬（肥胖的男性）颠佬（精神不正常的男性）盲佬（瞎眼的男人）

“仔”用法与“佬”相同，但是表示的是年轻男孩。如：后生仔（年轻人）散仔（小流氓）乖仔（乖男孩）青头仔（未婚年轻男子）野仔（私生子）

“婆”与“佬”相对，后缀主要附在名词、动宾结构和形容词后，表示不同性质的成年女子。如：媒人婆（媒婆）接生婆（稳婆）肥婆（肥胖的女人）大肚婆（孕妇）

“妹”的用法与“婆”一致，但是表示的是年轻女孩。如：后生妹（年轻女孩）学生妹（女学生）黑妹（皮肤黑的女孩子）外国妹（外国女孩）

“公”一般表示动物的雄性，如：鸡公|公鸡、鸭公|公鸭、猪公|公猪

有些事物是无生命的或没有雌雄之分，在日常口语中也习惯在其后面加“公”，如：鼻公（鼻子）雷公（雷）拇指公（拇指）

“乸”与公相对，表示女性、动物雌性，表后者的情况更多，如：夫娘乸|婆娘、猪乸|母猪、鸡乸|母鸡

但是“乸”没有“公”那么广的配适性，仅仅只能用于表示女性、动物雌性，而没有其他的用法。

（2）带有貶斥色彩的后缀“鬼”、“嘢”、“货”

这三个词缀都是指代某类人的，带有贬斥色彩。

“鬼”用于形容词性、名词性成分后构成名词性结构，一般来说“鬼”的贬义色彩相较其他两个更浓。

短命鬼（短命的人）酒鬼（有酒瘾的人）烟鬼（有烟瘾的人）日本鬼（日本鬼子）

“嘢”和“货”一样，加在某些形容词后，构成名词，两个词缀可以互换。如：老嘢（老东西）衰嘢（运气不好的人）三八货（说长道短的人）赖埃货（不讲卫生的人）

（四）词和短语的差异

一些普通话中的词汇，在北流白话中没有表达方式的，也无法用词汇形式来表达，只能用一些间接的表达方式来表达，比如短语。如：凌乱|立立乱脚气|香港脚冻疮|萝卜手/萝卜脚

三.词义差异

（一）词形相同但义项不同

在所调查的词汇中，有部分北流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词形相同，但词的义项却不同，这类词汇在考察的词汇中数量比较少，还需要进行范围更广的调查与分析，这种差异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1.北流白话方言词比普通话词汇的义项多

“脚”：在普通话中指“脚掌”，在北流白话中“脚”除了指“脚掌”之外，也可以指腿部。

“短裤”：在普通话中指“遮盖下体至大腿的衣服”。在北流白话中“短裤”除了指“遮盖下体至大腿的衣服”外，还指“内裤”。

2.北流白话方言词比普通话词汇的义项少

“血”：在普通话中“血”泛指人和动物的血液，但在北流话中，“血”仅指人的血，动物的血一般用“红”表示。

3.北流白话方言词和普通话词汇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

“着力”：普通话中“着力”表示尽力、用力或者物体受力点，北流白话中“着力”表示的是身体不舒服，恶心头晕的意思。

“惊风”：在普通话中表示中医病名，是小儿时期常见的一种急重病症。在北流白话中“惊风”表示的是抽筋的意思。

（二）参差对应

2.北流白话中一个词汇对应普通话多种词汇表达的有：水田/旱田|田夜晚/晚饭|夜肥皂/香皂|碱汤圆/汤圆|元宵

四.造词理据差异

（一）根据事物特征命名

1.根据事物形态命名的有：螃蟹|湴钳毛虫|狗毛蛆蚯蚓|黄犬汗背心|线褂

3.根据事物材质命名的有：针织衫|线衣粽子|米粽凳子|木凳篮子|竹篮

4.根据事物性质命名的有：粥|饭粥猪前腿|猪手汤|汤水碗|瓷泥碗

5.根据事物发生动作进行命名的有：上供|烧香/拜神开水|滚水酵子|发种调味|加料

（二）修辞命名

在所调查的词汇中，北流白话有运用比喻词格来造词的，如：卷心菜|椰菜

因卷心菜的形状形似椰子，因此，北流白话通过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对“卷心菜”一词重新命名，将普通话词汇中的“卷心菜”，一词表述为“椰菜”。

蘑菇|伞菌子

因蘑菇的形状形似雨伞，因此北流白话通过比喻的修辞手法对“蘑菇”这一事物称为“伞菌子”，将普通话词汇中的“蘑菇”表述为“伞菌子”。

五.功能差异

功能差异即指北流方言词和普通话词的词义基本相同，但其附加意义有所差别。两者附加意义的差别主要体现在搭配对象和情感色彩两个方面。

1.搭配对象差异

搭配对象上的差异主要体现在述宾式的词汇中，如：

喝水|饮水/喫水

普通话词汇中的“喝水”搭配的动词是“喝”，但是在北流话中搭配的动词是“饮”或“吃”。

洗脸|洗面

普通话中的“洗脸”搭配的名词是脸，但是在北流话中搭配的名词是“面”。

走路|行路

普通话中的“路”搭配的动词是“走”，在北流话中搭配“行”，北流话中保留了古代汉语的词汇。

2.情感色彩差异

在所调查的词汇中，有部分词汇的词义在普通话和北流话中都是相同的，但是词汇在不同语言系统中体现的情感色彩（褒贬）有差别，方言词汇中的口语色彩也比普通话词汇要浓厚。如：

垃圾|粪机

普通话中的“垃圾”是书面语，中性词，但是北流话中的“粪机”在表达中则体现出贬义色彩，表达出说话者的强烈厌恶之情。

狡猾|鬼马

普通话中的“狡猾”的感情色彩为贬义，但北流话中的“鬼马”既表达“诡计多端”，也表达“机灵可爱”，词义偏中性，贬义色彩较淡。

从北流白话日常生活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横向对比中可以发现，北流白话与普通话词汇在所比较的五个方面都存在较大差异，一些北流方言词保留了鲜明的勾漏片粤语特点以及北流的地方特色，一些方言词也仍然保留有古代汉语的色彩，两种语言系统词汇的差异主要表现在音节、构词、词义、造词理据和功能五个方面，正是由于这种差异的存在，才体现出北流白话方言词汇的独特性[8]。

就目前来说，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工作日益完善，方言的生存状况日渐堪忧，就北流白话来说，由于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许多事物已经抛弃本身的说法，引入了普通话的说法，使得许多有趣的、背后拥有一定文化内涵的方言底层词消失在了人们的生活中。虽然在现代生活中，方言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是方言仍然是民族文化的根部系统之一，保护方言文化势在必行。除了加大方言研究力度，我们也可以将方言文化纳入地方课程的教学计划中，让方言文化的根永存心中。同时以语言发展为剖面，完善社会科学方面的历史研究，继而深化统计学和系统学的构建，为人类科学体系添砖加瓦。

参考文献

[1]中國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研究资料室.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J].方言.2003（01）：6-27.

[2]黄伯荣.廖旭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3]杨焕典，梁振仕，李谱英，刘村汉.广西的汉语方言（稿）[J].方言，1985（03）：181-190.

[4]覃远雄.桂南平话的主元音及韵母格局[J].方言，2001（02）：119-132.

[5]詹伯慧.广西“平话”问题刍议[J].语言研究，2001（02）：92-99.

[6]曹志耘.汉语方言地图集[M].商务印书馆.2008.杨奔.

[7]李芒：北流白话研究[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2006：1-18+265-271.

[8]董绍克.“方言词汇”刍议[J].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01）：98.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