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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小说中服饰与女性形象

2022-02-24代苗雪

关键词:旗袍张爱玲服饰

代苗雪

张爱玲小说中服饰与女性形象

代苗雪

(中共安徽省委党校 培训部,安徽 合肥 230022)

张爱玲将人物形象难以言说的性格情感物化为了具体的服饰,在她的笔下,服饰成了人物性格的载体,是人物心理活动的外化。这里我们在梳理张爱玲小说中服饰描写的基础上,来探讨其服饰描写与女性人物形象的关系。横向上,主要探讨服饰和人物性格、情感、身份、地位等关系,纵向上,探讨服饰和人物命运变化之间的关系。

张爱玲小说;服饰;女性形象

服饰是社会生活的基本事实,在小说中张爱玲描写了各式各样的服饰,这些服饰用张爱玲的话说就是,“衣服是一种语言,是随身携带的一种袖珍戏剧。”[1]98为了在横向上揭示服饰描写对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我们从服饰构成的三要素入手,即从服饰的款式、色彩、材料入手。

一、服饰款式对女性形象的塑造

张爱玲小说中女性服饰的款式琳琅满目,据统计,有睡衣、雨衣、披风、斗篷、棉袍、长袍、旗袍、罩褂、夹袄、大衣、外套、长裙、窄脚裤等。总体上说,张爱玲小说中女性常见的着装形式主要有三种:裙袄(衫)、衫(袄)裤和旗袍。这三种着装形式也是我们分析的重点。

(一)裙袄是女性身份的象征

裙袄是张爱玲较为关注的着装方式之一,她在散文《更衣记》中就详细探讨了裙子款式及其穿衣要求。曹七巧的铁线纱裙、愫细的大红平金裙、靡丽笙的山东绸裙等都在小说中一一呈现。张爱玲在小说中对人物的裙子做了精心细致的描绘。

清朝中期以后,民风虽然有所开化,但裙袄着装的穿着依然有着严格的要求。寡妇必须穿裙子,这在张爱玲的笔下就有表现:《金锁记》中,曹七巧在丈夫死后,有两件服饰,都是衫裙着装,一件是丈夫与婆婆刚去世,分财产时的“白香云纱衫,黑裙子”,另一件是财产分后的几个月,季泽忽然找上门,这时她特意系上的玄色铁线纱裙。本来是西式家庭的蜜秋儿太太在丈夫死后也系上了黑裙,这是因为,从小说内容看,她已经接受了中国的宗法制度,因此以穿黑裙来表示自己的身份。同样遵守这一礼节的还有靡丽笙,丈夫死后,她的服饰也是衫裙着装。张爱玲用裙袄着装塑造了一系列的寡妇形象。穿着“寡妇服饰”的她们,遵循的是男性世界要求的“严谨守礼”。

女性的裙也与塑造女性的上层地位有关。曹七巧、靡丽笙等自然属于上层地位,因而着裙,小寒的女同学芬兰家境富裕,穿着的也是裙装。《五四遗事》中的女学生,张爱玲给她们设计的也是裙袄装。《花凋》中,张爱玲用服饰代表女性的上层地位这一点写出了川嫦生命的苍凉。

(二)旗袍标注女性从家庭角色向社会角色的转变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新女性往往是旗袍着装。受到新思想影响的吴翠远,走出了闺房,进入了学校,毕业后还在社会上谋了一份工作,穿着旗袍。曼桢和曼璐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出来工作,穿着的也是旗袍。流苏试图把握自己的命运,从她那个封建家庭的摆布中逃离出来,也是旗袍着装。另外一些类似的人,如静静、言丹朱、葛薇龙、梁太太等,张爱玲给她们设计的服装同样是旗袍。

旗袍塑造了那些从家庭角色向社会角色转变的新女性,她们大多是学生、职工。张爱玲之所以会用旗袍塑造这些人物的形象,与她认为的旗袍起源有关。在《更衣记》中,张爱玲认为,传统上守在闺门内的女性,只能两截穿衣,而社会上工作的男性则是一截穿衣,清朝末期,这种赤裸裸的歧视受到了女人们强烈不满,她们也要求和男人一样权利,要求参加社会活动,要求一截穿衣,排斥女性化的一切。

辛亥革命前后,一些女性效仿男性穿起了男士长袍,而这长袍就是后来的旗袍。秋瑾对自己为什么穿长袍曾做过这样的解释:“在中国,通行着男子强女子弱的观念来压迫妇女,我实在想具有男子那样坚强的意志,为此,我想首先把外形扮作男子。”[2]除了秋瑾,当时许多女性社会活动家如张竹君等人都穿着长袍。随着影响力的扩大,在社会上工作、学习,抛头露面的女性纷纷穿起了旗袍,旗袍也就因此象征着女性能够在社会上工作、学习,抛头露面的身份,象征着像男人那样的身份与地位。旗袍的这层意蕴,被张爱玲认识到了,在她的小说中,这层意义被凸显出来。

(三)衫裤意味着对道德约束的反抗

在革命的浪潮推动下,当时的女性大胆革新,不断叛逆,追逐时尚,偏爱裤子。小说中葛薇龙开始想按照传统的社会道德理念来生存奋斗,好好读书,当时她对社会道德还是遵从的,穿的是裙子,后来在梁太太的引诱下,葛薇龙最后也不管不顾社会道德了,最后爱上了乔琪,在她努力争取乔琪的那次约会上,张爱玲为她设计了一条裤子,以突出葛薇龙藐视社会,奋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努力。

裤子和女性在压抑中的反叛形象联系在一起,在小寒那里也是如此。小寒喜欢上了她的父亲,而这种乱伦之事,很明显是无法为社会所容纳的,而小寒却拼命地挣扎着,努力着,试图和她的父亲走到一起,不顾社会戒律。曹七巧嫁给一个瘫痪的丈夫,面对这一现实,她不能接受。她和小寒、葛薇龙一样,试图努力改变。在姜家森严的封建氛围中,毅然穿起了小脚裤子,彰显自己的青春魅力,不顾别人的脸色。衫裤着装成了张爱玲塑造叛逆的人物形象的艺术手段,蕴含着女性顾不得与藐视社会压力的精神内涵,她们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张爱玲笔下,衫裤还多被用来塑造下等女人的身份。清朝中后期以后,农村女子为了干活方便,多数就只穿裤子,不穿裙子。裤子和裙子一个代表下层女子,一个代表上层女子的意义就被渐渐确立了。

二、服饰色彩对女性形象的塑造

色彩是服饰设计的三要素之一,张爱玲对色彩极为敏感,她曾说道:“学写文章爱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1]2张爱玲把色彩和人物的情感性格结合在一起,为自己的文学创作增添了不少亮彩。

(一)红色代表着情欲

红色本身指代着喜庆,芝寿嫁给长白时,举行半新式的婚礼,穿的就是粉红喜纱,粉红彩绣裙袄。邱玉清在婚礼上穿着的旗袍同样是红色的,婆婆给她做的鞋也是玫瑰红的。除此,在张爱玲的笔下,红色服饰暗示着小说人物是一个有情欲需求的女性,代指着女性裸露的情欲。

段绫卿穿着一件红色服饰,而她是因为家境贫寒,身心压抑,希望得到魅力男性的关爱,以求摆脱困境。在小说中,她通过这件红色旗袍,展现了自己的妩媚,成功诱惑到了小寒的父亲,最终二人走到了一起。曹七巧嫁给了一个“废人”,但她也有着常人的情欲需求,便试图引诱小叔子季泽。在一次调情失败后,张爱玲这样描写曹七巧的服饰:“发髻的心子里扎着一小截粉红丝线,反映在金刚钻微红的光焰里。”[3]霓喜书中三次穿戴红色的服饰。第一次,她的养母带她进城,想把她卖给雅赫雅·伦姆,她戴着映红宝石耳坠,穿着大红的鞋子;第二次,和雅赫雅·伦姆生活在一起后,她感到他并不爱她,为此,为了得到爱,她穿着粉红杭纺衫裤随时随地和别的男人调情;第三次,在和米耳调情时,她谎称自己的戒指丢了,米耳就送了她一枚红色戒指,满足了她的情欲需求。

(二)绿色代表着掌控男性的能力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穿着绿色服饰的女性往往具有掌控男性的能力。她们通常善于交际,充满着自信与活跃。言丹朱在小说中盛装打扮,穿着一件翡翠绿斗篷,而她的性格就是非常活跃,开朗热情的,许多男同学都和她交朋友,她也能够很好地处理好和这些朋友的关系。王娇蕊和言丹朱一样,也是一件绿色衣服,而且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而她也有着不少朋友,年轻的时候因为玩,坏了名声,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一个丈夫,婚后的她,依然放浪自如地把握着不少男人。给“我”性爱故事的克荔门婷,和言丹朱、王娇蕊一样,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张爱玲给她设计的服饰也是绿色的。葛薇龙初见梁太太时,梁太太的绿色面网和她善于应酬众多男性的形象暗自呼应。

张爱玲对绿色极其偏爱,源于她记忆中的母亲印象:穿着件绿短袄,别着根翡翠胸针。绿色,作为服饰色彩,蕴含着游刃有余的社交应酬能力。穿着绿色服饰的女性都在试图掌控男人,自由周旋在多位男性之间,引得众多男性围绕着她。

(三)白色代表着凄惨单调

人们所欣赏的洁白,在张爱玲那里代表着凄惨乏味。无论在散文中,还是在小说中,我们都能很容易地找到张爱玲讨厌白色的证据——“白布是最不罗曼蒂克的东西,至多……病院的干净,有一点惨戚”[1]183;“她(烟鹂)的白把她和周围的恶劣的东西隔开来了,像病院里的白屏风。”[4]白色和充满病气的医院联系在一起是张爱玲笔下常有的情况。

小说中,张爱玲更是常常用白色来塑造单调乏味、没有生机的女性形象。所谓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就是这般,“红玫瑰”充满着激情的情欲,“白玫瑰”则毫无生机。白玫瑰孟烟鹂给人感觉是一身笼统的白,是那种封建家庭教育下的“好孩子”,兢兢业业中尽是迟钝无知。《第二炉香》中的愫细同样是被母亲教育为对性一无所知的可怜少女,张爱玲给她设计的服饰也是白色,并评论道:“像玻璃纸包扎着的一个贵重的大洋娃娃,窝在一堆鬈曲的小白纸条里。”一个玻璃纸包扎的洋娃娃,哪里有什么生命?《花凋》中的川嫦一身病气,穿的也是白色服饰。总的来说,在张爱玲的小说中,那些被封建家庭教育的迟钝无知、毫无生机、老老实实的“好孩子”,张爱玲往往用白色来象征她们的性格。

三、服饰材料对女性形象的塑造

中国的服饰文化历史悠久,传统的服饰衣料种类繁多,晚清以来,国门打开,西式布料又大量涌入我国,到了民国时期,市场上的服饰布料已是空前的繁荣。这些布料大致可分为:棉织物、麻织物、丝织物、毛织物、混纺织物、皮革等六类。作为一位现实主义的作家,张爱玲在小说中自然也描写着这些各色种类的布料质地,并灵活地运用这服饰面料烘托人物心理,塑造人物形象。

(一)棉织物象征着贫困

川嫦家庭穷困,穿的是棉织物,她常年穿着蓝布长衫,她的姐姐们也穿着空心的棉夹袍。《郁金香》中的金香是一名佣人,和川嫦姐妹一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张爱玲给她设计的衫裤同样是蓝布面料的。《第一炉香》中的陈妈,也是一名佣人,“上不得台盘”,小说中她穿着竹布罩褂,也是棉的。《桂花蒸·阿小悲秋》中的佣人秀琴,《封锁》中穷困的董培之等也都穿着棉织物。棉织物成了底层人身份的象征。

(二)丝织物象征着富贵

葛薇龙姑母梁太太特别有钱,葛薇龙刚搬到梁家,姑母特地给她置备的衣物都是纱的、绸的、软缎的、织锦的。这些丝织物自然是昂贵的,是一个穿竹布衫的穷学生所羡慕不已的,葛薇龙陷入了姑母的圈套。《琉璃瓦》中姚先生依靠祖上留下的房产,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工资,虽然并不算富裕,但对女儿的服饰花销却拿的出手。大女儿穿的旗袍是泥金缎的,二女儿穿的则是冰纹绉的,三女儿的旗袍是镂花纱的,这些布料都是一些昂贵的丝织物。不过这里需要补充的是,虽然丝织物在张爱玲的笔下象征着富贵,但是有一种丝织物是例外的,那就是拷绸。拷绸虽然也是丝织物,但是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它却与人物的贫穷形象有关。睇睇的娘是梁家的佣人,她的衫裤就是拷绸材质的。霓喜讨厌穿拷绸的服装,认为那是穷人穿的衣服。之所以如此,其实,张爱玲在小说中已经揭示了:广东的穷人终年穿黑拷绸。因此,拷绸是丝织物中的一个例外,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它具有贫穷的意味。

四、结语

款式、色彩、材料是构成服装的三大要素,张爱玲不单单是呈现了近现代时期的服饰面貌,更重要的是利用服饰话语塑造了一系列的女性形象。把服饰意象和人物的生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成了张爱玲言说人生苍凉的一种主要方式,透过这些服饰我们看到了女性命运的沉沉浮浮。

[1] 张爱玲. 流言[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

[2] 小野和子. 中国女性史——从太平天国到现在[M]. 高大伦, 编译. 成都: 四川大学出版社, 1987: 63.

[3] 张爱玲. 倾城之恋[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 226.

[4] 张爱玲. 红玫瑰与白玫瑰[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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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5

代苗雪(1988-),女,安徽阜阳人,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叶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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