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华 李现云

（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北 张家口 075000）

啕南营戏楼坐落于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区高家营镇啕南营村，位于万里茶道河北段（即张库大道初段），南距张家口大境门10千米，地理坐标 40°55'16.5"N，114°56'38.3"E，海拔909米，占地约70平方米（图一）。《崇礼县志》载，张库商道打通了蒙、汉之间的贸易渠道，其所经过的啕南营村在明末清初相当繁荣，有各种店铺50多家，张家口大境门外啕喇庙、乌拉哈达、卢家窑、西甸子一带的农民先后组织车帮进行长途运输[1]，啕南营戏楼就此成为张库大道车帮顺利返回后的庆祝场所。

图一 啕南营戏楼位置示意图

啕南营戏楼规模较大、保存完好，是张家口现存为数不多的古戏楼建筑精品（封二，1），2018年2月，其与清及民国古商道遗址、察汗陀罗大店遗址、哈柳图台土城遗址和枳儿岭城址等4处万里茶道河北段遗存点被公布为河北省第六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据当地文保档案记载，啕南营戏楼始建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2，3]，“盖台时有啕北营杨老五主持。戏台竣工后，第一台戏是由张家口堡子里旧院子戏班唱的”[4]。2016年，民间曾集资对啕南营戏楼进行局部修缮，包括将屋面损坏的部分瓦件更换为水泥瓦，并用水泥砂浆勾缝，后檐墙及部分山墙改为红机砖砌筑，补配了糟朽缺失的连檐、瓦口、望板等。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当时的修缮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2017年，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啕南营戏楼进行了调查和测绘，现将调查结果报告如下，以期为今后制定保护修缮方案提供科学依据。

一、建筑形制

啕南营戏楼为双幢竖联式戏楼（或称双幢前后串联式），坐东朝西，方向245°，为前卷棚歇山后硬山勾连搭式布瓦顶建筑（图二—四）。此类屋顶形式的戏楼，在河北张家口地区还见于蔚县关帝庙戏楼、宣化羊圈沟戏楼等。

图二 啕南营戏楼平面图

图三 啕南营戏楼西立、南立、横剖、纵剖面图

图四 啕南营戏楼梁架仰视图

该戏楼平面呈长方形，面阔三间，宽6.34米，进深两间，宽7.5米。底部为条石台基，长8.73米，宽8.06米，高0.93米。用柱14根，包括檐柱12根和金柱2根。其中角檐柱2根，为边长0.3米的方柱，高2.63米。方形柱顶石边长0.55米，高0.3米，侧面分别雕刻松、竹图案（封二，2）。山面明檐柱2根，为直径0.22米的圆柱，高3.07米。鼓式柱顶石高0.22米，上部雕刻两周连珠纹（封二，3）。其余檐柱均包砌在砖墙内。金柱为直径0.27米的圆柱，高4.56米，柱下为平柱顶石。沿两金柱施木隔断，将戏台分为前后台。

1.前台建筑

面阔三间，宽6.34米；进深一间，宽5.35米；通高6.01米。单檐双脊檩卷棚歇山布瓦顶。共有三面观台口。西侧台口角檐柱间下施石护栏，栏高0.3米，通长5.6米。设小望柱4根，其上刻花草；栏板3块，其上刻二龙戏珠图案（封二，4）。南北两侧台口原设石栏杆，栏杆前望柱下方设抱鼓石。北侧台口仅剩前望柱及抱鼓石。抱鼓石上部为圆形鼓，由半圆形鼓架支撑，鼓面雕刻转角莲图案；下部为鼓座，鼓座上垂有包袱角，其内刻花草图案（封二，5）。南侧台口石栏杆栏板已失，仅存抱鼓石和望柱2根，残长1.31米，残高1.1米。前檐以及两侧檐柱间原设木质护板，在演出时开启，演出结束后封上，可以起到防火、防盗和防风雨侵蚀的作用，现护板已不存，仅存护板石槽。地面铺27×27×6厘米的方砖。

前檐角檐柱顶部沿用早期建筑做法，施通长大额枋，利用大额枋粗大、用材长的特点，既能承担上部梁架的荷载，又能达到“减柱造”的效果，扩大前台明间的表演空间。该做法还见于河北张家口堡戏楼[5]48、山西大同皇城戏台等。大额枋下置透雕龙形雀替（图五，1）。大额枋上施平板枋，承托五架梁梁头，梁头镶雕刻有不同图案的封头板（图五，2）。转角处平板枋上沿45°角平分线置角云（花梁头）一块，内端雕成卷云状，外端雕成龙首状（图五，3）。平板枋上梁头、角云之间施以木雕荷叶墩和檩垫板，明间、次间中部荷叶墩上置向外伸出的木雕象头。

图五 啕南营戏楼木装饰

正身梁架构造为五架梁五檩结构，前檐柱减柱造，后檐柱则直接利用后台金柱。五架梁前端置于平板枋上并承托檐檩，后端做榫插入后台金柱，梁上置梯形柁墩，承托四架梁。四架梁前端承托前金檩，后端承托后金檩、天沟檩和后台檐檩，并做榫插入后台金柱。两根脊瓜柱置于四架梁上，柱脚两侧置连二角背，柱顶支撑两根脊檩，两根脊檩顶部间施穿插枋拉结（图六，1）。

山面构架的趴梁和转角部的抹角梁做法均显示出鲜明的地方建筑特征。趴梁平行于面阔方向，外端搭在山面假梁头上，并与山面檐檩搭交，内端搭在五架梁中部的梁背上，下部穿插以拉结山面假梁头和五架梁，这种做法在其他歇山建筑山面中不多见。趴梁梁背上置小瓜柱承踩步金。踩步金前端与前檐金檩做榫呈90°角扣搭相交，搭交处下方倒悬一垂莲柱，柱头向下，断面呈八角形，底部雕刻出莲瓣形状，踩步金后端搭在后台木隔断上部槛框上（图六，2）。前檐两转角内平板枋上与宽阔、进深各成45°角的位置施抹角梁，抹角梁上又置柁墩承托角梁后尾，角梁后尾做榫插入踩步金和金檩搭交处下方的垂莲柱中，向上悬挑支撑踩步金和金檩（图六，3）。从平面看，抹角梁与角部两面的檐檩、平板枋形成的三角形支撑，“增加了屋角的整体刚度，抹角梁的应力集中于中部，两端施加的支座反力大小相同，使得结构体系较为稳定”[6]。这一结构还见于河北定兴慈云阁[7]、蔚县关帝庙戏楼。脊檩下置脊枋，前金檩下置金枋，天沟檩下置随枋。各檩间搭设圆椽，直径10厘米。椽上施望板、苫背、筒板瓦。前檐施7×7厘米的方形飞椽。屋面铺2号筒瓦，正脊为过垄脊，垂脊为铃铛排山脊，戗脊为瓦条脊。垂脊、戗脊施垂兽和戗兽。前台与后台屋面连接处做一水平天沟，可使雨水向两边排泻。

图六 啕南营戏楼前台木构架

2.后台建筑

面阔三间，宽6.34米；进深一间，宽3.38米；通高7.11米。单檐硬山布瓦顶。北、东、南三面用青砖墙体封护，西侧金柱间木隔断两侧辟上下场门（图七）。两山墙外侧砖雕垂莲柱和菱形山花，花心为高浮雕莲花，周围饰花草（图八）。北山墙东侧辟小券门，供演员进出戏楼。券洞为一伏一券，宽0.9米，进深0.54米，高1.91米，券脚高1.51米。后檐墙为出老檐做法，两次间辟券窗，宽1米，高0.75米。

图七 啕南营戏楼后台金柱间木隔断

图八 啕南营戏楼山墙外侧山花

梁架为两柱四架梁五檩结构，由金柱和后檐柱承托。前檐檩置于前台四架梁后部。四架梁前端承托前金檩，后端承托后檐檩，上置脊瓜柱和金瓜柱。金瓜柱柱脚两侧置角背，上承单步梁。单步梁前端做榫插入脊瓜柱，后端承托后金檩。脊瓜柱柱脚两侧置角背，柱顶支承脊檩（图九）。脊檩下置脊枋，金檩下置金枋，后檐檩下置檐枋。各檩间搭设圆椽，直径10厘米。椽上施望板、苫背、筒板瓦。后檐施7×7厘米的方形飞椽。屋面铺2号筒瓦，正脊两端施正吻，垂脊为铃铛排山脊，中段施垂兽，兽前为皮条脊，兽后为陡板脊。

图九 啕南营戏楼后台梁架

二、建筑现状及保护

经此次调查可知，啕南营戏楼设计合理，构思精巧，既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又能满足戏剧观演的需求。戏楼上的木雕、石雕、砖雕雕刻细致，木构件结构与张家口地区其他戏楼遗存相似，且显示出与其他地区不同的特征，不仅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还极具地方特色，为研究河北乃至我国北方地区明清戏楼建筑和传统建筑艺术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同时，啕南营戏楼是清代啕南营及附近地区的戏剧表演场所和重要文化活动中心，是研究河北农村传统民俗文化、清代剧场史的重要例证。张库大道的开通及繁荣，使张家口大境门外崇礼境内的运输业、商业发展起来，啕南营戏楼作为万里茶道河北段重要的历史文化遗存，对研究我国明清时期对外文化交流具有重要价值。

但是，由于年久失修、风雨侵蚀和不科学的民间修缮，啕南营戏楼存在不同程度的残损病害情况。下面针对这些残损病害提出修缮建议，以期为戏楼的修复保护提供借鉴。

（一）残损病害情况

调查发现，啕南营戏楼各个部位均存在不同程度的残损和病害，主要表现为墙体风化、酥碱、开裂，木质、石质建筑构件的残损、缺失，以及用现代建筑材料对已损坏部位进行的不恰当修补等。

1.屋面：所有屋面均有长草现象。前台、后台前檐屋面原有瓦件酥碱、松动、脱落，部分瓦件2016年维修时被改为水泥瓦；夹垄、裹垄灰局部脱落后改为水泥砂浆。前台屋面口铃铛排山垂脊部分瓦件缺失；垂兽为后期补配，与硬山正吻比例不协调；戗兽缺失2个，套兽缺失2个。后台屋面口正脊全部改用红机砖砌筑；后檐屋面扭曲变形，局部漏雨；垂兽破损3个。

2.台基、地面：台基除前檐条石压面基本保存完好外，其他三面露明条石均存在损坏、缺失现象；台口角檐柱间石护栏小望柱柱头、台口两侧部分石栏杆缺失。前台现存方砖地面酥碱磨损严重。后台原有地面无存，现为夯土地面。

3.墙体：后台墙体部分墙砖风化酥碱；北山墙外侧有2条长2.2米、宽约0.5厘米的纵向裂缝，券门现用红机砖封堵；南山墙前檐墀头墙体有1条长1.5米、宽约0.5厘米的纵向裂缝；后檐墙2016年维修时改为红机砖砌筑，灰色涂料抹面。

4.木构架：梁架局部出现开裂、糟朽、雨水浸渍现象。前台北侧角檐柱有1条宽0.8～1.5厘米的纵向通裂缝，南侧角檐柱有1条宽1～1.5厘米纵向通裂缝。前台明间南侧五架梁横向裂缝长1.8米，最宽处1.2厘米。后台明间南侧四架梁横向裂缝长2.6米，最宽处1.5厘米。

5.木基层：各檐檐椽、飞椽椽头均有不同程度的糟朽、开裂；部分连檐、瓦口与原有做法不同，应为后期维修时做的处理；部分闸档板断裂、缺失；局部望板糟朽严重。

6.木装修：前台前檐南侧雀替缺失，台口及两侧护板无存，后台木隔断仅存上部走马板和槛框，隔扇无存，后檐窗户木装修破损。

7.油饰：室内大木构件、椽望表面布满灰尘，木构件地仗、油饰基本无存。

（二）保护修缮建议

以上残损病害和不科学的人为改造，不但改变了建筑原貌，对建筑的整体保护也十分不利。所以，为防止病害继续发展，应尽量消除民间修缮对文物本体的影响，及时进行科学修缮，消除建筑安全隐患。

1.屋面：揭除屋面及苫背，待椽望修补完成后重新苫背，然后挑选可用旧瓦件，再原式样补配筒板瓦件和檐头附件。前台补配铃铛排山垂脊瓦件以及垂兽2个、戗兽2个、套兽2个，后台重新恢复硬山部分正脊，补配垂兽3个。

2.台基、地面：检查台帮和基础，清理、整修外露的台基条石，失效的白灰勾缝须重新勾缝，补配台口角檐柱间缺失的石护栏及两侧石栏杆。拆除前台酥碱磨损的方砖地面，清理旧垫层，与后台一同重做3∶7灰土垫层，用27×27×6厘米方砖细墁地面。

3.墙体：对墙面进行打点、清理，剔补风化酥碱墙砖，裂缝用白灰浆灌注勾缝。拆除后期维修时砌筑的红机砖墙体及后台北山墙用以封堵券门的红机砖，用小停泥砖重新砌筑墙体。

4.木构架：检修梁架，清理表面灰尘。外檐大木构件细小裂缝原样保护，裂缝较大的位置用木条嵌补，再用铁箍加固。排查墙内柱根具体情况，若有糟朽，可进行更换、墩接。

5.木基层：揭除屋面瓦件后，检修旧椽，补配糟朽开裂的檐椽、飞椽、连檐、瓦口、闸档板、望板，并做防腐处理。

6.木装修：补配前台前檐南侧缺失雀替，恢复台口及两侧护板。恢复后台明间木隔断上的隔扇及南、北次间的后檐窗户。

7.油饰：清理室内大木构件及椽望表面灰尘并做防腐处理；无彩画木构件重新做单皮灰地仗，断白处理；有彩画木构件除尘，保留现状。

三、探索古戏楼保护利用的新路径

戏剧是我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具有悠久的历史、独特的魅力和深厚的群众基础。古戏楼是戏剧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较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河北是戏曲资源大省，张家口、保定、石家庄、承德等地区的山区和半山区保存着数量众多的古戏楼遗存[8]，尤其是张家口地区，是目前河北境内现存古戏楼数量最多的地区。据有关部门统计，目前张家口地区现存古戏楼500余座[9]。这些古戏楼除少量为明代和民国时期所建外，大部分为清代建筑，主要分布在南部坝下地区的蔚县、宣化、涿鹿、赤城、怀来、阳原等县区，其中又以蔚县最多。2011年，河北省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和蔚县博物馆曾对蔚县的古戏楼进行重点调查，共发现古代戏楼233座[10]。

这些古戏楼建筑形制多样、种类齐全，装饰丰富、雕刻精美，地方特色浓郁，一些古戏楼的墙壁上还保留有精美壁画和记录当时戏曲演出活动的题壁，是难得的艺术精品。但由于大部分戏楼年代久远，又位于较偏远的村落，难以实施有效的维护和管理，在自然和人为双重因素的作用下出现基础沉降、墙体酥碱剥落、木构件损坏等不同程度的病坏，严重威胁建筑安全；部分戏楼严重荒废或改作他用，内部随意堆放柴草、木料等易燃物，存在安全隐患。因此亟需采取措施对这些戏楼进行保护和修缮。

目前，许多地方非常重视古戏楼的保护工作，一部分损毁或损坏的古戏楼已通过申请上级文物保护专项维修资金、当地民众集资、社会各界企业及个人出资等多种方式进行了修缮。在多年的古戏楼保护中，传统的古建筑修缮技术仍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在遵循“不改变文物原状”及“最小干预”以及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原则下，尽可能保留原有构件，使用原材料、原工艺、原做法，保护文物本体价值，使古戏楼焕发新的光彩。

近年来，随着计算机信息技术不断发展，文物保护领域也开始引入现代数字化保护技术，即将计算机领域二维数字化及三维建模技术的研究成果应用于古建筑保护，极大地丰富和拓展了古建筑保护的方式，取得了一些良好的保护和展示效果。

文物数字化保护技术和传统的古建筑保护修缮技术只是保护的手段，要想真正挽救濒临消失的古戏楼，让古戏楼“活起来”，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建立起一套全社会参与的保护机制。一方面，加强对古戏楼的普查工作，在此基础上改善古戏楼保存条件，清除安全隐患，对古戏楼进行修缮和日常维护；另一方面，在保护的基础上，深入挖掘、研究与阐释古戏楼的历史文化价值，利用戏楼定期举办传统戏剧演出，开展各种非遗互动体验和文化研学旅游活动，吸引更多的人来关注和了解古戏楼的历史文化。相信随着文物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和社会公众文物保护意识的提高，一定能够保护好这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让古戏楼重现昔日的辉煌。

参与调查：李现云、王雁华、裴 蕾、王晓平

摄 影：王晓平、王雁华

绘 图：王雁华、裴 蕾、王 楠、邢亚朋、刘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