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彤

（河北大学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博物馆的藏品是其经久不衰、打造地方品牌的物质基础，大多来自考古出土、征集、捐赠等，考古出土的遗物是博物馆藏品的主要来源。在博物馆里，“物”和“人”结合的主要形式就是陈列展览①。如今越来越多的博物馆秉承向公众普及最新考古成果、宣传考古知识的理念，尝试推出反映重大考古新发现、考古成果回顾等内容的展览，为我国考古事业从学术化走向公众化提供了思路，也为考古遗址博物馆、考古遗址公园及考古博物馆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 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

以“考古成果展”“考古发现展”“考古展”“考古类临展”等关键词进行文献检索，发现近年来发表的有关博物馆考古类展览展示研究的学术论文大致可以分为个案分析、学位论文以及综合性研究文章三方面。个案分析文章主要是对整个展览策划过程进行叙述并结合实际工作经验分析某个考古发现展的举办目的和意义，如：2009年樊昌生和张文江的《新世纪江西考古成果展巡礼》②、李梅的《“千古探秘——考古与发现”展览创意浅析》③；2017年杨文英的《浅析考古类临展的展览策划——以“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和“王后·母亲·女将——纪念殷墟妇好墓考古发掘四十周年特展”为例》④；2020年明文秀的《“考古成都——新世纪成都地区考古成果展”解析》⑤。学位论文中将考古发现类展览第一次作为展览的一种类型并进行较全面的综合分析的是2008年山西大学郭喜锋的《考古发现类展览的信息传达研究》⑥，之后陆续有学者展开研究，如：2015年山西大学郭帅的《博物馆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研究——以〈发现霸国〉系列展为例》进一步将此类展览的研究细分，以个案研究为例，结合最新的考古发现展进行综合研究⑦；2019年吉林大学袁函琳的《考古成果展的初步研究》以十大精品获奖项目为例，将考古主题陈列展划分为遗址博物馆基本陈列、非遗址博物馆基本陈列、多项考古成果临时展览、考古成果临时展览四种类型，更进一步明细博物馆内考古展览展示的类型，为以后的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⑧。综合性研究文章，如：于晖以2016年3月至2020年6月北京市各博物馆举办的12个考古发现类展览为研究对象，总结出此类展览有着强调叙事结构、增强信息表达、注重观众感受、设定鲜明主题、紧扣行业发展等新趋势及新方向，指出今后需不断加强⑨；孙嘉和李霞将中国国家博物馆2020年10月17日开幕的“玉出红山——红山文化考古成就展”和25日开幕的“河东之光——山西酒务头考古成果展”与全国各地博物馆举办的类似展览进行对比，尝试回答考古成果如何展示的问题⑩；2021年赵祎君的《出土文物展示中的叙事之反思》从展览叙事的维度指出现阶段我国博物馆界对出土文物的展示四个特征，强调内容设计对此类展览叙事的重要性⑪。

结合前人研究成果，本文将此类依托重大考古发现发掘以及学术研究成果，由非遗址博物馆举办，运用多种展示方式，旨在通过展出考古出土物向公众介绍考古发掘遗址或墓葬，更大范围地普及考古知识的临时展览统称为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

2 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的实践经验

经常举办临时展览，是活跃博物馆工作的一种有效方法⑫。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也是中国考古学诞生一百周年，一些非遗址博物馆举办了不少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表1），分为以下几种。

表1 2021年部分非遗址博物馆举办的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

2.1 从考古现场到博物馆场所，实现考古信息的解读与重组

考古工作各方面研究成果是策划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的重要前提，是博物馆举办一场成功的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所必须具有的学术条件。考古发掘在先，随着考古研究工作的开展，一般在发掘结束之后将汇聚重大考古信息的考古出土物以展览的形式呈现给公众，多在考古发掘现场以及各博物馆内进行展出。

从考古现场到博物馆，由山西考古博物馆、运城市文物保护中心、垣曲县文化和旅游局主办的“燕姬的嫁妆——垣曲北白鹅考古揭示的周代女性生活”展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现实参考。该展于2021年4月18日在山西考古博物馆二进院东展厅开展，近百件文物分为“家世赫赫”“宴乐堂堂”“中祖煌煌”和“金玉漾漾”四个单元进行展出。该策划源于入选2021年度山西重要考古发现之一的垣曲北白鹅两周墓地。2020年4月，考古工作者对北白鹅村的一处被盗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工作，2020年度共抢救性发掘西周至春秋时期墓葬9座、灰坑17座，墓地分为两个区，发掘总面积为1200平方米，共清理各类文物500余件。结合M3∶10铜甗铭文“虢季嫁女于燕”之内容，初步推测北白鹅遗址可能系召公一族随平王东迁后在成周王畿之内的采邑⑬。为了让更多的人接触考古，策展团队精挑百余件北白鹅出土文物，包括虎纹罐、残留液体的酒壶、夺簋、化妆首饰盒等“明星”文物，以考古出土的铭文媵器为引子，讲述了生活在距今2700年左右的贵族女性燕姬的身世和当时女性祭礼、宴乐生活、饰妆、专属用品等内容。该展览受到网友们的热议，如M1号墓中出土的一组五个形状酷似猫爪的纯金器物被形象地比作可爱的猫脚，微博话题达46.8万阅读次数。此次展览是垣曲北白鹅考古文物的首次公开面世，从发现到展出前后1年时间左右，从调查、发掘到研究和展示的整个过程是一次有计划的尝试，也是考古成果与博物馆展示进行融合的一次有意义的实践。尽管展览已经结束，但该地考古工作仍在继续，2021年5月18日第二次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开始，相关考古信息有待进一步确认。

由于遗址的不可再生性，在不适合原地展示及尚未建立馆址的情况下，可在当地博物馆及时地展示遗址所呈现的考古信息及短期的考古发掘成果。相较于遗址博物馆的观众多为考古文博领域的专家、学生或者对考古文博事业的社会爱好者，非遗址博物馆举办考古发现展受众更广，普及力度更大。

2.2 从单个展览到系列化呈现，丰富展陈体系

考古出土文物经过汇集和梳理之后以临时展览的方式集中呈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既是临时展览选题类型丰富的表现，也是博物馆满足观众需求、承担公众考古教育的职责所在。以1968年发掘的河北满城汉墓考古成果为例：1971年，故宫举办“满城汉墓出土文物展”；1982年，借用河北省展览馆举办“汉中山靖王及王后墓文物展览”；1987年，与河北展览馆合并后的河北省博物馆推出了“满城汉墓复原陈列”；1999年推出“金缕玉衣的故乡——满城汉墓”，同年获评全国十大陈列精品展览。以满城汉墓考古成果为题材策划的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不仅将考古成果展示给公众，传播考古信息，也为河北博物院基本陈列提供了展示经验。2013年改建之后的“大汉绝唱——满城汉墓”更是成为河北博物院9个常设陈列之一，展示面积1845平方米，展示文物1605件（套），获评2014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2015年以来，依托“大汉绝唱——满城汉墓”，遴选汉代中山王诸侯墓出土文物160余件（套），策划推出了“汉代王室文物展”系列外展，赴全国各地巡展，先后在大连现代博物馆、广州西汉南越王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汉景帝阳陵博物馆等地展出。2018年12月至2019年3月，河北博物院与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汉世雄风——纪念满城汉墓考古发掘50周年特展”，展现了满城汉墓的考古发掘成果和50年来的学术研究成果，揭示了满城汉墓作为中国20世纪重大考古发现的历史价值与文化价值，掀起了参观热潮。

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呈系列化呈现，是近年来在考古成果梳理基础上各馆藏文物的整合、考古信息的重组、馆际之间的合作、各部门人员的配合……的成果，对于逐步建立起科学系统的展览筹建工作体系有着重大意义，也是考古展示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为考古遗址博物馆和考古博物馆的建设提供经验。

2.3 从线下展览到网上展厅，结合地方性特色活化考古成果

临时展览与基本陈列相比展出周期普遍较短，短则十余天，长则数月⑭。随着展览的谢幕，这些考古出土文物也会回到库房。“网上展厅”这一观展模式，对博物馆举办的展览通过数字技术的处理进行长久保存，为公众了解相关展览提供便利，拓宽了展览传播路径。这其中也不乏考古发现展的“网上展厅”，如为了向广大公众反映中国当今最新重大考古发现成果，2019年中国国家博物馆就挑选了韩城市梁带村的芮国遗迹（200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和澄城县刘家洼的芮国都邑遗址（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考古出土的300余件文物，以“周风遗韵”为主题进行了长达近6个月的展示，并且一年后陕西历史博物馆举办“古芮新迹”再次与观众见面。其展出实物与“周风遗韵”展相似，分为“列土分邦”“小国之光”和“万流归宗”三个单元，主要单元里细分成若干题材鲜明的组作为展示区。其在辅助展品几何形状的运用、色彩搭配以及展品陈列方式、展柜设计等方面给人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体验，可通过官网的“网上展厅”进行虚拟观展⑮。值得关注的是，2021年5月18日由山西博物院、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主办，陕西省澄城县人民政府协办的“追迹——芮国文物精华展”自陕西跨河而来，重返芮国故地，展期近2个月，分为“揭秘芮国”“器以藏礼”“钟磬和鸣”“金玉璀璨”四个单元。以刘家洼遗址出土文物数量最多，同时展出有山西博物院馆藏5件绛县横水墓地出土的“芮”铭青铜器，这些山西元素的史料和实物与芮国遗存故地重逢，呈现了完整、精彩的芮国故事。

专业题材的陈列展览是衡量一个博物馆自身价值以及研究水平的重要标志，对于树立博物馆品牌形象具有重要意义⑯。不同地方有着独特的地域文化，考古出土物更是为该地增添了独特的烙印。殷墟、海昏侯墓地、三星堆遗址等重大考古发现一经公布就备受公众关注，是博物馆举办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的素材库。因此，各博物馆需要挖掘地方特色，活化考古成果，打造专属的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系列化名片。

3 展望

考古发现展的筹办，不单是考古学成果在博物馆语境下二次阐释的尝试，特别是垣曲北白鹅墓地发掘成果的及时展示以及其展览的策划贯穿于发掘始终的理念，为当前考古学阐释提供了宝贵的借鉴经验，也是博物馆学和考古学学科不断融合的结果。当然，将考古成果及时转化为博物馆的陈列展览无疑对双方都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但在这一过程中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详尽地考虑和审慎地解决，并不意味着每一次发掘都必须展出，需要考虑新的考古成果研究深度是否足以支撑一个展览，出土文物的保存情况是否适宜展出，实力较弱的博物馆是否拥有强劲的团队进行策展等。筹办考古发现展，助力公众考古展示，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首先，倡导从理念上进行转变。考古人员和机构要有将考古成果公众化的意识，在做好考古发掘工作的基础上，思考如何将考古成果转化成公众通俗易懂的知识。各博物馆重视考古发现展的举办，并意识到其举办不单在于主办单位的主导，发现地的单位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考古发现展的成功举办需要多个相关单位的通力合作，共同努力才能将更好的展览呈现于观众。各省级博物馆应发挥带头作用，利用自身优势打造具有本省特色的考古发现展，并在以巡展的方式带动本省各市县博物馆办展的同时与其他省份进行交流办展，普及独有的考古知识。尽管市县级博物馆在举办考古发现展的实力上与大馆有一定的差异，但可以与其他博物馆进行联合办展或巡展，或者依托当地考古成果，加大与当地考古研究所合作力度，整合当地考古成果进行重组展示，也可从对比展示不同的文化面貌与考古相关知识的角度策展。

其次，注重交叉学科下文博人才的不断培养。通过考古出土文物表现考古相关知识，将展示的焦点集中在公众关注的考古发掘背后的故事上并表达于整个展览中，这不仅需要当地博物馆与考古研究所、各级博物馆之间在保护文物的基础上互助协作，还要求策展团队依托考古出土文物的基本信息，从其他学科的视角挖掘其背后的内在逻辑，讲好文物故事、普及考古知识。考古发现展依托于考古出土文物，对其进行科学的解读离不开考古学家，对其进行重组展示离不开策展人，对整个展览进行宣传离不开媒体人。因此，交叉学科背景下的文博人才掌握着多重知识，更有利于考古发现展的策划与筹办。

最后，各博物馆还应致力于打造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系列化的专属名片，如中国国家博物馆秉承“用好我国考古和历史研究成果，向全世界讲好中国历史故事”理念并付诸实践。“江口沉银——四川彭山江口古战场遗址考古成果展”是其举办考古发现展的首次尝试，并在其官网设“建中国特色考古学，办国博品质考古展”专题栏目⑰，分为“考古项目”“学术成果”“考古展览”“考古课堂”以及“延伸阅读”。此外，按首页—展览—临时展览—考古发现展流程操作可以得知其历年举办考古发现展的详情，弥补了临时展览周期短的缺点，降低了文物长期展出破损的风险，也为无法到现场的公众提供了便利。根据中国国家博物馆2018—2020年数据报告显示，近三年共举办9场考古发现展，反映出其考古发现临时展览系列化、品牌化的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

总之，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使考古成果以接地气的方式走进公众的视野，融入公众的生活，打破了以往人们对考古学的刻板印象，为考古成果的活化提供了可实践的思路。

注释

①黄洋，陈红京.陈列展览设计十讲[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9：10.

②樊昌生，张文江.新世纪江西考古成果展巡礼[J].收藏家，2009（11）：3-10.

③李梅.“千古探秘——考古与发现”展览创意浅析[J].中国博物馆，2009（4）：30-35.

④杨文英.浅析考古类临展的展览策划：以“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和“王后·母亲·女将——纪念殷墟妇好墓考古发掘四十周年特展”为例[J].博物院，2017（5）：112-119.

⑤明文秀.“考古成都——新世纪成都地区考古成果展”解析[J].黄河·黄土·黄种人，2020（20）：32-37.

⑥郭喜锋.考古发现类展览的信息传达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08.

⑦郭帅.博物馆考古发现类临时展览研究：以《发现霸国》系列展为例[D].太原：山西大学，2015.

⑧袁函琳.考古成果展的初步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19.

⑨于晖.试析考古发现类展览的新趋势与新方向[J].博物院，2020（6）：68-73.

⑩孙嘉，李霞.考古成果如何展示：从近期考古成果展谈起[J].美术观察，2021（2）：30-31.

⑪赵祎君.出土文物展示中的叙事之反思[J].故宫博物院院刊，2021（8）：106-112，127.

⑫王宏钧.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修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247.

⑬杨及耘，曹俊.垣曲北白鹅墓地M3出土的两件有铭铜器[J].文物世界，2021（1）：2-7，85，81.

⑭耿超.博物馆学理论与实践[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8：127.

⑮中国国家博物馆.周风遗韵——陕西刘家洼考古成果展[EB/OL].（2020-06-07）[2022-07-16].https://www.chnmuseum.cn/portals/0/web/zt/20191213zfyy/；陕西历史博物馆.古芮新迹——陕西澄城刘家洼东周遗址考古成果展[EB/OL].（2020-07-15）[2022-07-16].https://www.720yun.com/t/b2vkcwrmp1m？scene_id=63662789.

⑯齐玫.博物馆陈列展览内容策划与实施[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11.

⑰中国国家博物馆考古专题官网.https://www.chnmuseum.cn/portals/0/web/zt/202012gbkao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