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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故乡的三个碎片

2022-02-16李骥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1期
关键词:耐性麦粒麦子

李骥

麦子的一生

面对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田野,麦子收获的季节让人喜悦。在麦子生命的轮回中,这既是一段生命的终结,也是一段新生命的起始。作为人类养命的口粮,尽管麦子在生长中受到人类的某些护佑,但终归无法替代它与自然的抗争。麦粒儿自秋分来临进入土壤,到来年六月夏收季节,它的一生注定充满坎坷与艰难,但又时刻都充满了炽热与张力。古斯塔夫·多雷有一句名言:“我有牛的耐性。”人应当向麦子学习生长的耐性。

画家凡·高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一株麦子,他说,世界就是他的麦田。麦子是一种对生命有炽情的植物,自麦粒被播撒到泥土中的时候,就是被埋没、被囚禁的时候。从此,它就开始了自己再度回复自身的漫长历程。它不会像动物那样偷奸耍滑,而是在那囚禁地安身立命,在渴望与忍耐中夜以继日地缓慢生长。理解了麦子的生长耐性,也就理解了凡·高,也就理解了凡·高的画。

麦粒重新成为麦粒的历程是异常艰辛的:一方面目标遥遥在望,有着缓慢接近目标的快乐,这源自它追求信仰的动力;另一方面它既有面对巨大阻力的痛苦,又有无法接近目标的痛苦,这源自它在寻求自我超越。所以,凡·高说:“我们在生活中越是往前走,生活也越来越艰难。但是,在与困难作斗争时,内心深处的力量得以焕发。”他内心的忧郁燃烧出不灭的激情,他“永远悲伤,又永远快乐”,他在艰难苦痛中享受缓慢接近目标的快乐。

有一年春节我回到故乡,那天下着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我看着远处的田野,绿油油的麦子已被白雪覆盖。此时,我能感受到,一股充满张力的力量在冰雪之下在焕发,在这个万木萧条的季节,麦子的生长是惊心动魄的。它虽然在承受痛苦与艰难,但内在的生机又在炽烈地释放与舒展。这令人想起了泰戈尔的诗:“炽燃的火焰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死亡,也是我的花朵。”所以不难想象,为什么凡·高笔下的花朵总是呈现出炽烈的状态,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表达。

“生命只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收获是不在这里的。”用凡·高的这句话来总结麦子的一生再恰当不过了。麦子是个朝圣者,作为一种普通植物所给人带来的思考,没有什么人比凡·高表达得更加震撼。生命的历程就是这样,人或许应该像麦子一样拥有“对于生命的炽情”,对缓慢生长过程中的苦痛有足够的耐性,最终实现自身生命的“再造”。这,就是麦子的一生。

半截河

我路过故乡的一个村庄,看到一条蜿蜒的河流,它穿过村庄到另一头儿终止,只剩下一湾死水。我独自站在岸边,望着这条半截河,从前它是一条完整的河,显然经历沧桑变化,它原有的样子已经不再,但它依旧是这个村庄的一部分。在流转的岁月里,不知,这究竟是一条河的起始,还是一条河的结束?

这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判断。顺着河的方向,它的另外一头儿伸向城市的开发区。在漫长的岁月里,村庄也将会因拆迁而改变,它最终将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我不得不感叹,其实,这个世界一直在衰败,也一直在生长。就像每个人一样,大家都是在不断地开始,不断地结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即使在人们生命的最后那一天,当人们满怀悲伤与恐惧的时候,仍然有人告诉大家: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生命就像这不断变化着的世界,不断有旧的生命因衰老而老去,也会不断有新的生命因诞生而生长。即便是同一个生命,也会有盛衰轮回,就像那花儿一样,你不要眷恋春夏的美丽,也不要埋怨秋冬的衰败,一切都会因四时随之而来,也会因四时随之而去。这一切都需要去坦然面对的,只不过在你绽放美丽的时候需要想想如何在将来面对严寒,而在面对严寒的时候你也不必太悲观,你要想到生机盎然的春天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来到。

当年我离开故乡的时候,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些许人生五味,但更多的是亲切与眷恋。后来,我每次重回故乡的时候,我在感受内心久别重逢的亲切的同时,曾经的那些人和事或许已经不在,眼前的故乡也已发生了很多新变化。所以说,年轻时告别故乡不应感到黯然,因为这对一个人来说是一个新的起始;同样的,若干年后再次回到故乡也不应当感到黯然,这个世界别旧迎新是必然的,你已无法回到曾经的故乡。

我想起了熊培云一句话:“对于故乡,你能回到曾经的空间,却无法回到曾经的时间,此谓失乐园。”又因为人志存高远,现状难安,故乡或许存在于未来某个地方,而未来如遥远的天际线,让人求之不得,此谓乌托邦,所以此为乡愁。初识相聚一般不会有惊喜,初识离别一般同样不会有遗憾,只有故人间有了久违的离别,才会有日后相见时久违的惊喜,就像我又重新回到了故乡。所以,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我时不时会想起故乡的那些人和事,虽然在脑海里匆匆而过,但依旧十分亲切。

泥土路

很怀念几十年前的家乡泥土路。同沥青混凝土路相比,泥土路总是凹凸不平。坎坷,最初始的含义就和泥土路有关。现在的故乡变化很大,村庄里的泥土路几近绝迹,我们再也无法感受它那曾经的气息。因为,此时的村庄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村庄。时代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它不会刻意保存村庄里的一片瓦砾,不会因为一个人眷恋过去就让这个村庄止步不前。

我记得小时候每遇到下雨天,尤其是下大雨过后,因为道路泥泞不堪,村里行人稀少,连狗都不愿意到那路上去,整个村庄出奇的清静。此时,人们尽量选择不出门,孩子也在家里安静地待着,一派难得的悠闲景象。只有那些鸡、狗管不住自己的腿腳,它们在院子里到处游荡,屋里屋外到处踩着带泥的爪印。那一刻的村庄,闲适而惬意,一片超脱清静的味道。

回味起这样的景象,我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它同样是一个凭着祥和安适而独立的空间,是人们向往田园生活的理想天堂。只有此时,时间在这里停止了,外界的纷扰在这里没有了。但是,它如此短暂,你再想回来体味它的时候,你再也找不到它了,不正是桃花源的那种结局吗?然而,现实告诉我们,人们无法永远存在于理想之中。如余秋雨先生所言,那是“彼岸理想”。不同的是,这不仅是一个现实记忆中的终点,也是理想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

现在,我们再也无法去感受童年时的那种景象了。虽然下雨时节也会有泥泞,却无那时泥土路的清新气息。因为,那时的乡村没有拖拉机,没有污染环境的工厂,没有废弃的食品塑料袋……那是一种宁静、淳朴的美。虽然很眷恋那种美,毕竟那时的乡村十分贫穷,泥土路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它承载着那时的艰难跋涉,以及整个中国乡村曾经有过的苦难。谁敢说,我还是愿意在那泥土路上前行?

但是,我还是喜欢这泥土路,不仅仅是因为它淳朴自然,它还是开拓者的精神来源。站在今天的乡村道路上,看着它的通畅平顺,雨天没有泥泞,我们不难想到,过去我们曾短暂的闲适和惬意,都因为新的变化而不再。此时,乡村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人们早已和曾经的贫穷挥手告别,而不仅仅只是泥土路的改变。这样看来,我们都是这泥土路上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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