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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爱橙花

2022-02-14居何

南风 2022年1期
关键词:陈然香包伤心

居何

祁遇小时候偶然读到一首金子美铃的小诗,里面有一句她一直记得分明:“每当我伤心的时候,总是闻见橙花香。”

把橙花香包珍而重之地放进购物篮里时,她这样对成栎解释自己偏爱柑橘香气的缘由。成栎把香包拣起来端详,面上疑云重重:“你总是伤心吗?”

祁遇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向成栎解释她的“伤心”往往萦系着低回缠绵的浪漫,是以索性吸了吸鼻子装可怜:“对啊,年关下被炒了鱿鱼,能不伤心吗?”

成栎的眉目舒展开来,莫名其妙地松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想到陈然了。”

话音刚落,祁遇就气得拿香包直往他脸上砸:“还是人吗?!怎么总戳我失业又失恋的肺管子!”

香包撞到他的鼻梁又很快下落,成栎连忙接住,对着她笑起来,像邀功的大金毛:“没关系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祁遇刚和陈然谈上恋爱那会儿,郑重地对成栎说:“我觉得,我遇到了我的命运。”

祁遇刚和陈然分手那会儿,在火锅店抱着一瓶二锅头对着成栎痛哭流涕:“命运弄人啊。”

成栎赶紧把烫熟了的肥牛虾滑蟹丸子夹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推到口齿不清的祁遇面前:“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比食物凉的更快的是祁遇的工作。她刚胡乱抹干净脸上交加的涕泪,就收到人事部通知她明天不用再来的消息。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祁遇抱着一肚子酒水坐在马路牙子上,冬夜风疾,吹得她脸上麻麻地疼起来,成栎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不断有路人投来诧异探询的目光,成栎就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严严实实地围住下半张脸。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成栎开口说:“郊区有一座古刹,据说很灵。”

酒醒以后祁遇再没提去庙里拜佛的事,只是把自己锁在家里闭门不出。除夕前一天成栎好说歹说,总算把快发霉的她成功拽到商场里沾沾新年的喜气。装饰用的小红灯笼像辣椒一样结成串,从高处落下来。祁遇踮了脚伸手去够,负气似的拨来拨去,心满意足地看它们逐渐荡出一片绒质的红浪。

成栎下了力气把她拖走:“总不能真的让你吓坏路过的小朋友。”

他们漫无目的地逛到家居店,暖黄的光盈盈落在各色精巧的物件上,祁遇审视的目光逡巡其间,逐一挑刺:陶瓷盘容易碎,塑料盘不环保,玻璃盘太过笨重,看着就傻乎乎的。刷牙的杯子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可爱?谁刷牙的时候有心情欣赏杯子?地毯是消费主义最大的陷阱,不仅容易藏污纳垢,打扫起来还极其不方便……但是,橙花香包还不错。

她走过去拾起一个,亚麻布的纹理中丝丝缕缕地渗出草本植物的甘冽气息。然后她念起那首小诗:每当我伤心的时候,总是闻见橙花香。我在这里赌气,很久很久,也没人来找我。

最后成栎作出总结:“没关系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老掉牙的安慰话术。但她的唇角还是没忍住,到底小小地弯起来。

看着祁遇在便利店里把关东煮的汤水一饮而尽后,成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我昨天看见陈然了。”

祁遇随手把纸杯丢进垃圾桶,低下头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补完妆后她对着随身的小圆镜嗯一声,不知是对刚刚那句话的回应,还是对自己的妆容表示满意。

于是成栎也就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祁遇先开口:“他看起来怎么样?”

成栎耸肩:“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祁遇模糊地回想起陈然的面孔,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当然是足够俊朗帅气的,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把她迷得找不着北。

她继而想起分手时陈然对她说的话:“我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样的两个人才算是一路人?祁遇的目光开始散漫地游移。收银台边上架着两口关东煮的锅子,都咕嘟嘟地冒着诱人的泡泡。咖喱味和原味原本泾渭分明——然而即便店员手脚麻利,丸串起落间也不免把汤汁带到另一处。祁遇盯着清汤锅上漂浮的橙黄色油斑,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咱俩算是一路人吗?”

成栎把话说得自然而然:“当然,毕竟我们现在是同事。”

祁遇家里蹲了一个半月后,成栎把自家公司的招聘简章发到她面前。他一早知道她志不在此,因为祁遇想要的未来里永远有陈然的影子,而他所在的行业注定不可能和陈然发生任何交集。

“但是你要知道,人活着总要吃饭。”——这个残酷的道理任谁都懂,只是成栎选择当那个戳破童话幻想的坏人。

是以即便祁遇原先想义正词严地拒绝,奈何银行卡余额给不了她为所欲为的底气,最终还是为五斗米折了腰。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祁遇把长发拢在脑后,松松扎出利落的高马尾。

成栎温和地点点头:“我相信。”

成栎五岁的时候蹲在胡同墙根下数蚂蚁,刚上小学的祁遇骑着还带着辅助轮的自行车风风火火地经过,不小心碾死爬得最快的那只黑蚂蚁。

成栎立刻嚎啕大哭,祁遇一惊之下刹得太急,连人带车一起翻倒,恰巧把涕泗横流的成栎压得动弹不得。

成栎的妈妈是个温和大度的女人,她笑着对祁遇说:“不打不相识,以后还要麻烦小遇多多照顾我们栎栎。”

祁遇的脑袋上刚挨了自己亲妈的一个爆栗,明面上眼睛红红地点头,心里其实很看不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弟弟。

二十年倏忽如云烟,转眼逝去。祁遇加完班揉着颈椎和成栎一起走进电梯时,突然想起往事:“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你当时怎么突然就哭了?”

成栎刚想回答,电梯的顶灯就闪了两下。祁遇神色一滞,喃喃自语:“不會出故障了吧?”

好在没有出现故障。电梯平滑落入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金属门向两侧开启,迅速展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陈然。

祁遇的心脏像突然被谁攥住,又在看到他臂弯里依偎的娇小女人后隐隐疼起来。因为猝不及防的重逢,陈然显然有片刻的怔愣,但成栎已抢先握起祁遇冰凉的五指,将她拉出电梯。

“别回头。”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时,成栎凑近了低声说:“回头就输了。”

成栎五岁的时候,总是能隐约听见隔壁的姐姐在一字一句地念儿童诗:“……我已经看腻了,蚂蚁从墙洞里没完没了地爬出来……这时候,我闻到了橙花香。”

他当时因为好奇橙花的味道,于是日复一日地去墙根地下看蚂蚁,以为这样就能闻到存在于朗朗书声里的奇妙香气。但还没有找到门路,可怜的蚂蚁就不幸罹难。而在看到始作俑者就是隔壁的祁遇后,他的眼眶在一瞬间就涌出了大量的委屈。

祁遇因为跳槽成功离职那天,成栎带了香槟替她庆祝。祁遇笑着收了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多不好意思。”

“真的要走?”

“真的要走。”祁遇正色:“我不想留在他所在的城市。”

春天走进了尾声,窗外枝叶葳蕤。祁遇又笑着大力拍了拍成栎的后背:“就是有点舍不得一起长大的发小。”

“真的?”

祁遇埋下头:“真的。”她的声音也一径低下去:“其实如果可以……”

“不用说了。”成栎有样学样,拍拍她的肩膀:“我和你订了同一班飞机,一起走。”祁遇猛然抬头,眼中一瞬光芒璀璨。

成栎努力憋住笑意:“那你是不是该回个礼给我?”

啪的一声,是祁遇豪气十足地把橙花香包拍在他面前的桌上:“假如你爱橙花的话。”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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