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建飞

“甘蔗不能两头甜”，老严戎马倥偬那二十年，亏欠家人太多，心里记下满满一本账。好在老严的妻子达观明理，一副柔肩默默地担负起了家庭的责任，寒来暑往未曾有过抱怨。军功章有老严的一半，也有其妻子的一半。

而今，为了还“债”，也为了让庸常的日子充盈“诗和远方”，解甲归田后的第一个年休假，老严携妻带儿自驾来到宁夏观光旅游，弥补了一家人神往已久却一直未能如愿的塞上江南之行的缺憾。

返程进入南京境内时，老严突然想到三年前转业到南京工作，担任单位一把手的战友靳东磊，便拨通手机联系见面。在部队时，任职连副的靳东磊把农副业生产搞得颇为出色，给老严留下深刻印象。接到多年不见的老战友、老上级老严打来的探访电话，靳东磊心里未免有些激动，他与老严相约在南京金陵饭店会晤，并把定位通过微信推送给了对方。

合上手机，靳东磊不由得回忆起与老严接触交往的那段时光，印象最深的是给老严取绰号为“严考核”这件事。年岁四十开外的老严，全名严向荣，时任团后勤处处长。他每季度都要亲自带队下基层进行农副业生产的验收考核，连队利用低丘缓坡开荒，新增加了多少土地，菜地里种了哪些瓜果蔬菜，猪圈里饲养了多少头猪，母猪产崽儿后的去向，等等，均属考核之列。那年月物资相对匮乏，好伙食能顶半个指导员，官兵身体好、心气顺，训练热情就高。因此，老严督促连队重视后勤生产保障，一直严如其姓，说一不二。而老严每次带队查看靳东磊所在连的农副业生产，考核打分优良率总是全團领先，这给靳东磊及全连官兵以极大的精神鼓舞，靳东磊个人也因后勤工作成绩突出，获得了比同年兵更多的晋升机会，告别军旅转业时，他的职位已擢升至副团。

接受验收考核的次数多了，靳东磊对团机关来的首长也就少了些拘谨。有一日，靳东磊大概是被老严一行人的“严考”所触动，一时灵感迸发，给老严取了个“严考核”的绰号。当然，靳东磊此举绝无犯上之意。而老严呢，虽然一向“严”字当头，但也有宽厚仁慈的时候，他不以为忤，反而觉得亲切，还拉近了战友之间的距离，便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绰号。

通话后不到半小时，靳东磊便迎来了老严一家三口。靳东磊与老严边寒暄边将他们领进了酒店餐厅。老严兵味儿不改：“照部队老规矩，三菜一汤，不要铺张浪费。”靳东磊不依：“今天家属一道儿来，不能这么简单，多加两个菜。”“行！那就客随主便，破例一次。”久别重逢，盛情难却，老严往下降低了一级“严度”。

叙旧话新中用完餐，老严瞅见靳东磊从餐厅吧台折返时，右手执着一张发票正往口袋里塞，心里咯噔一下，“莫非靳东磊要拿这张吃饭发票去单位报销，这怎么行？”

即将走出餐厅时，心不落地的老严决定跟当年部队检验农副业生产一样来一次“验收考核”。他借上洗手间之名返回餐厅，询问吧台服务员：“刚才这位先生开的那张发票，上面写的名称是什么？”“是他个人的姓名。”服务员回答。“哦，那敢情好！”老严这才意识到，自己疑心过重低估了战友的境界，靳东磊依旧是从前那个公私分明、遵章守纪的靳东磊。退役不褪色，他始终牢记着当年军营送别战友时吟唱的《舍不得让你走》这首歌中的一句歌词：“军人走哪都要最优秀。”

“验收考核”合格，老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与妻儿一齐面向靳东磊挥手道别，愉快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